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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记》死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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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死指标

叮呤……在家酣睡的周信和被一阵电话铃吵醒,电话里传出调度室调度员急促声音:综掘一分队发生冒顶事故,工人安会章砸成重伤,正往矿务局中心医院送。是否报告矿务局调度室?周信和指示先不汇报。慌忙穿上衣服,来不及要车,快步到离家不远的中心医院,急诊科值班大夫告告诉他:由于头部伤势过重,人已死亡。周信和吃惊,暗叹死不逢时:上个月自己才被上级部门命名为优秀矿长,无忌矿被初定为现代化矿井未过3天,不仅无法向矿务局领导解释,又断送了辛辛苦苦保持了近600天的安全生产成果。回头对赶到的一分队负责人说:“先不要外传,等天亮后再定。”

回到家,天还没亮,周信和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想着煤矿事故无常,先进难当,既然被举上去,一不小心摔下来,上下左右都难堪。越想越烦,便合衣躺在床上,一时仍无睡意,睁眼看墙壁,外面灯光透过窗户照得斑斑驳驳,闭目静耗,??中听到安会章妻儿的哭闹声,父母的泣诉声。索性起床,进卫生间洗漱,用凉水朝前额拍打几下,在客厅踱了几回。想起去年局召开安全奖惩大会时,留村矿矿长张兴树曾透露,杨庄矿当月发生一起死亡事故,转给了该矿青年矿,没有处罚10万元。当下心一横:就象杨庄矿,拨给青年矿,不算大矿死亡指标。只不过疏通好关系,处理好善后,不让死亡家属闹事,慢慢就平息了。

天亮赶到矿上,周信和当即找到鲁中昌,把事故情况和自己想法说了。鲁中昌无奈说:“只有这么办了。”周信和又把吴宜、江林、冯克喊到自己办公室,简要说明了事故和处理意见,“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吴矿长派安检人员到事故现场调查,弄清原因,同时与青年矿孟有成矿长一起到矿务局青年矿发展公司交涉,按他们的规矩掏点钱,只要认可就行。上午咱们就开始行动。”吴宜皱着眉说:“我一定好好调查事故原因,可,可是……”周信和有些不耐烦,“有什么问题?”吴宜摘掉眼镜搌着眼,“周矿长、鲁书记,你们了解我,我说点瞎话就脸红,况且综掘一分队事故原因还没调查,就是戴到青年矿哪个掘进队头上也得事先酝酿好不是?”周信和若有所悟,对冯克说:“冯总,你分管青年矿,局青年矿发展公司的人你熟,你办这事吧。”冯克红着脸,“我很想把这事办好,可我是干劳资出身,没干过井下,到发展公司领导和事故科那儿,说露馅了岂不坏大事?”周信和听罢怒目圆睁,想昨晚折腾我半夜,你们个个抱不哭的孩儿,正要发作,鲁中昌急忙插话:“这事需一个懂专业的人处理,我看让董安去办吧?他干掘进几十年,又当过出事队的队长。”周信和默认。

董安在调度室听说了他的老队友身亡,既悲伤又侥幸,来到两人面前,见周信和黑沉着脸,以为是追他的老根,忙出手绢往眼上擦了擦,装出一幅悲伤的样子。呆一会儿,鲁中昌见周信和仍瞪着眼未开口,便说:“董矿长,昨夜的事你听说了吧?”董安点头。鲁中昌继续说:“当前形势下,这个指标搁大矿显然不合适,我们俩商定拨给青年矿。你是负责开掘的,怎么拨?你和青年矿孟矿长向青年矿发展公司交涉,花点钱可以,尽可能平和处理,减少内外影响。情况有什么变化,马上向我们汇报。”董安心放下大半,“我尽力去办,请矿长、书记放心。”周信和脸色舒缓许多,对江林说:“你去接死亡职工家属吧,比平时工亡多花点钱可以,千万别闹腾。”

下午,安检科长袁旺林给周信和送来事故调查报告。

时间:6月18日2时30分。

地点:戊九―21170掘进工作面。

受伤(死亡)者:安会章。

事故经过:18日凌晨2时20分,该面掘进机在掘进迎头割出3架棚空隙,柱窝也切割出来,其中左侧靠棚子的柱窝深度末切割够,掘进机调头切割困难。当时在未用前探梁支护情况下,安会章主动用钎子掏挖,此时,一块重50公斤的滑矸落下,砸中安会章头部,安当即昏迷,紧急送矿务局中心医院,抢救无效,3时死亡。

事故性质:责任事故。未用前探梁支护,空顶下冒险作业。

看罢,周信和让袁旺林找董安汇报调查情况,配合董安做好工作。

袁旺林将事故调查报告送到董安办公室,董安正和孟有成商量活动安排,见袁旺林到来,董安眼睛一亮:正愁找不着酒缸哩,说着就来了,“今晚与青年矿发展公司的安全副经理、事故科长聚一聚,听说这位副经理酒量忒大,习惯一醉方休,你得拿出看家本事。”袁旺林一笑,“非常时刻,你吩咐到哪我打到哪。”将调查报告递过去。董安扫视一遍,“这一份留作存根,你再写一份,把地点换成丁五―11780掘进工作面,把掘进机切割改成炮崩。”袁旺林领命而去。

晚7时,董安、孟有成、袁旺林来到市吉祥大酒店,等候副经理权超亮等人。7时30分,权超亮一行三人到来,孟有成介绍后入席。权超亮点了剑南春酒,董安等依次敬酒后过关划拳,4斤酒下肚,酒酣耳热时,董安切入正题“以前我在基层队时就听说权总对我们青年矿格外关照,今有幸相见,果然慷慨。遇难找老兄,今的事还得你网开一面哟。”权超亮窄额下圆胖脸越喝越白,“与老弟见面,是咱的缘份,你的事我可以办好,但这个不能少。”伸直五指略举一下。董安明白要5万元,公对公不讲价,总比矿务局知道罚10万还通报强得多。略点头说:“听老兄安排。”示意袁旺林继续划拳。第5瓶喝完,正要打第6瓶,权超亮的司机过来对他低语几句,权超亮站起,“家里来客人了。对不起,你们继续玩。”说着走出单间,董安跟出来,掏出装有1000元的信封交给他:“一点意思。”“放心吧,留步。”权超亮的两名随从也跟出来,孟有成、袁旺林各掏出装有500元的信封塞给二位。

第二天上午,孟有成拿着袁旺林改过的事故调查报告等资料到权超亮办公室,权超亮略扫一眼,扔在桌上,“你们董矿长够意思,回去告诉他,今天将5万元划过来,我这儿没问题。哦,你们再到安监局主管顶板事故的老温哪儿打点一下,让他不要在领导面前张扬,最好以后记上帐,现在啥也甭说,免得调查取证露了底。”

董安当即派人到安监局,准备上楼将昨晚至今的活动情况汇报给周信和、鲁中昌,江林匆匆到他办公室,“董矿长,你去看看吧,安会章的家属来后哭闹不止,不着边地要钱、提条件,我再三解释,他们听不进去。安会章是你的老部下,你去劝劝也许有效。”

董安和江林一起到矿后招待所,只见安会章的母亲、妻子相拥而泣,父亲和其它亲属呆呆地坐着。董安进去与安会章父亲挨坐床边,神情严肃又带着同情,“听我说两句吧。”安会章母亲、妻子曾来过矿上,对董安面熟,便抬起头听董安说:“我和会章是一起参加工作的,在一块干了几十年,我们俩很投脾气,象亲兄弟一样。现在虽说我到矿上,但感情不能忘。听说会章出了事,我两天晚上没休息好。我家也有父母、老婆孩子,出了这样的大事,搁谁都很悲伤、难过。可话说回来,会章既然走了,咱们还得生活不是?不能因此把身体弄坏了,还得为两个孩子好好想想。”站起一手拉着十五六岁姑娘,一手拉着十二三岁男孩,“两个孩子马上就成大人了,我看有出息,指望得住。”

亲属们被董安的话吸引住了,安会章的表弟小强说:“你们打算赔多少钱?两个孩子咋办?他父母恁大岁数,咋办?”这一下问住了董安,他对这些细节不十分清楚,便说“这个让江矿长解释,我刚调矿上,不主管这些。”江林说:“我再给你们说一遍:按目前的工伤死亡条例,丧葬费由矿方出,伤亡补助金48个月至60个月本地职工的平均工资,矿上可再救济点,让儿女来一个接班招工,父母享受抚养费。”小强说:“赔多少得给个数吧!两个孩子都得招工,不让谁来也不行,两个老人要养老送终。”亲属们议论嘀咕起来。

董安和江林出来在走廊里商量一阵,回头进屋,董安说:“大家静一静,让医保科老仝给大家说。”仝好然扶扶眼镜说:“丧葬费是火化场处理后事费用,按本地职工6个月的平均工资,矿上支付,这个钱是矿上给火化场的;家属得的钱是:伤亡补助金48个月至60个月,约万元至万元,家庭困难救济金1000至1500元,按高的算合计万元,按中间算合计万元,按低的算合计万元。父母儿女的供养费按月给,每人每月约60元。”

董安见他们仍在嘀咕,大声说:“听我说!咱们煤矿是国家的,不比咱农村一家一户。既是国家的,就要执行国家规定,不象一家一户家长一咬牙,一拍脑门说了就算数。如果不按规定办,不仅我们会犯错误,即使矿上报到矿务局,也批准不了,到那时,就误了大事。咱们矿务局几十个单位,每年工伤、死亡的很多,都是按规定处理的,如果一碗水端不平,死亡家属会不闹事?你们听我的,多给咱补点钱,矿上穷不了,少补点,矿上富不了,况且,我和会章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让咱们吃亏?关键到上级哪儿要过关啊!刚才和江矿长商量,殡葬时,让会章穿好点,骨灰盒买上等的,这钱矿上拿。48个月至60个月的伤亡补助,咱们拿最高的60个月;救济1000至1500,咱们拿2000;父母的赡养费是全局统一的,要局里批,咱们改不了,别人拿多少,咱一个仔也少不了;至于两个孩子都招工,上级规定只招一个,这个事,我和江矿长都是副职,做不了主,要向矿上一把手汇报,看他们能否想办法再招一个。一句话,会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

江林接着说:“这是我管后勤以来给工亡职工补助的最高标准,你们应该知足了。”斜了小强一眼又说:“老仝下午把文件拿来,让他们看看规定,比较一下。”小强说:“看看可以。你们不知道老农民有多难!何况一家的顶梁柱倒了。”董安看气氛有些缓和说:“我改天再来看你们。”与江林走了。

下午,董安分别见了周信和、鲁中昌,把青年矿发展公司和安监局都摆平的事汇报了。两人都夸董安有能力,处事果断。董安借机把安抚亲属的事说了,请求多招一个子女,多救济点钱,周信和点头答应。

当晚,董安又到招待所,将一把手答应多招一个子女,救济金增加到3000元,给家属说了,他们答应第二天火化。未过三天,此事摆平。

转死指标的事,当时矿上不少人感叹称奇,慢慢习以为常,有小诗为证:

真相改

死亡指标可买卖,避重就轻胡乱来。

丧亲伤痛顾弱小,金钱能将真相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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