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发疯了似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哭,摔倒了爬起来接着跑,直跑得精疲力竭。灰狗巴勒棒(哈萨克语;壮汉)像一个忠实的卫士,呵哧呵哧地紧随其后。跑着跑着,妞妞就辨不清东南西北了,旷野茫茫,不见一个人影,微风一起树摇草响,举目四顾,妞妞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
在萧连长的婚礼上,官兵们这个一杯那个一碗,把桑斯拜灌了个稀哩哗啦,看他走路直晃悠,萧连长非要留他住一晚上,桑斯拜心里惦记着那个病人,说啥都不肯留下,萧连长无奈,只得扶他上马,派两个战士送出好长一截路。
好在老马识途,用不着主人驱使,来到黑水泉子,黄骠马习惯性地停住了脚步,每回来到这里,主人都会歇息片刻,也叫它喘上一口气。桑斯拜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抹去嘴角拖得老长的口水,抱住鞍桥溜下马背。一群野鸽子在溪边饮水,他用马鞭拍打几下皮靴,野鸽子扑啦啦地腾空而起。
一阵轻风拂面而过,好像有人在呼喊着什么,而且不是一个人在喊,桑斯拜侧过耳朵,却只听见风在呼呼作响。他掬几捧泉水润润嗓子,拍拍自己发胀的脑袋,又上马继续前行。
刚走出没多远,黄骠马突然停住脚步,警觉地打起了响鼻,桑斯拜抬起灌了铅似的脑袋,看见草丛里有个什么动物在一纵一纵地向自己跑来,桑斯拜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自家的巴勒棒浑身泥水,呼呼地扇着尾巴,嘴里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呜呜声,尽管已是疲惫之极,它却接着又向草丛跑去。显然它是想引导主人去一个什么地方。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桑斯拜心里一紧,立刻催马跟着巴勒棒向草原深处奔去。越往前走他越是疑惑,前面就是臭气熏天、人迹罕至的沼泽地了,难道……一种不祥的预感,顷刻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巴勒棒终于在沼泽的边缘停了下来,它围着面前烂泥塘昂首长哮,那叫声凄惨无比,如同在哭泣一般。桑斯拜一低头,吓了一大跳,只见泥淖里有个人在挣扎,那人的半截身子已陷进了泥里,双手死死抱住长满杂草的土墩子,以防自己陷入泥潭。
桑斯拜立刻滚下马鞍,往那人身边冲去,可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噗哧一下,一只脚就陷了下去,他没敢使劲往外拔,而是就势往旁边一滚,不料,人虽脱离了险境,靴子却留在了烂泥里。
形成围攻之势的蚊蝇,像一团乌云罩在头顶,嗡嗡地轮番进攻,叫人无法招架。一只灰白色的水鸟立在草尖上,呼扇着双翅,啾啾地叫个不停,仿佛是在示警。
正焦急之际,那人微弱地叫了一声:“伯伯,救救我。”
桑斯拜打了个激灵,双膝一软就跪在了泥水里,他直着嗓子就喊:“妞妞,是你嘛?妞妞。”
“伯伯,救救我。”妞妞已是气若游丝。
“胡大呀,妞妞,你可要伯伯的老命了。”桑斯拜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伯伯,救救我。”
“不怕,不怕,妞妞,你千万别动,伯伯来救你。”周围连一根木棍都没有,桑斯拜只得抛出手里的缰绳,无奈妞妞却腾不出手来抓绳子。桑斯拜如同一只热锅里的蚂蚁,急得是团团乱转。情急之下,他索性爬在泥水里向前移动,可没爬出多远,他就感觉身体在慢慢往下沉,泥潭里就像有一只大手,把自己狠命地往下拽。此刻,桑斯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把妞妞拉出泥潭。
离妞妞还有三、四米了,桑斯拜却怎么也爬不动了。他将手里的缰绳挽个套马扣,在空中荡悠几下,向妞妞抛过去,套马扣不偏不倚地套在了妞妞头上。
“快,妞妞钻到绳扣里去。”妞妞紧紧揪住草丛,向上耸动一下身体,绳子滑到了肩胛下面。
“好孩子,抓住绳子,对对,抓紧了,真是个勇敢的孩子。”桑斯拜已感觉到双腿就像被绳索紧紧捆住了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呼吸也困难起来。
时间刻不容缓,桑斯拜抓一把粘土,捏成一个泥球,用尽全身力气扔出去,泥团击中了黄彪马的脑袋,老马受了惊吓,猛地往后倒退几步,它这一发力,顺势就把缰绳那头的妞妞从泥沼里拖了出来。
“妞妞,站起来。”
“我、我……”妞妞几经努力,都没能够站起来。而此刻的桑斯拜却脸色紫红,泥水已没过他的前胸。
“伯伯。”妞妞的指头抠住泥土,艰难地往前爬,双手已是鲜血淋漓。
“别过来,妞妞,千万别过来。”桑斯拜原本是想,只要妞妞能把绳子扔过来,自己就有生还的希望,当看到妞妞连站都站不起来,他不得不放弃最初的打算。
“伯伯,你快出来呀。”
“别过来,别……”桑斯拜连说句完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他拼死挣扎,可越是挣扎,身体下陷的速度就越快。
这个时侯,巴勒棒引来了一群人。这些人原本是出来找妞妞的,其中有大人、小孩、有怀孕的妇女,连银花子都拄着拐杖来了。
当人们围拢上来,却为时已晚,但见桑斯拜的手指,艰难地晃动几下,缓缓没入泥水中。
浑浊的水面上荡几个涟漪,便归于平静了。只有那留在沼泽里的半截靴子,显得那么的刺眼。
“桑斯拜……”
“我的孩子……”
“桑伯伯……”
悲痛欲绝的呼唤声、哭声,久久回荡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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