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玲提出自己单独去诸厅长家。
“你想啊,我们要送的东西这么大,藏又没地方藏,只能提在手里。万一在院子里、楼梯上或诸厅长的家里碰上厅里的同事,他们就都知道你在送礼跑官了。”
姜黄没说话,只是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伏玲从不做没目的没计划的事,她每走一步,都会算计得清清楚楚。以前遇到这种事,他不想去她都会强迫他去,理由是人都有从众心理,尴尬的事违法的事,要一起做才坦然快乐,没有心理负担。今天如此一反常态,一定有原因。
“当然,私底下,大家都在送都在跑,但是,毕竟还是偷偷摸摸的。这就像偷情一样,背着人,大家都偷,而且怎么偷都行,不但没人指责你,甚至偷得越多越能证明自己有本事有能耐,越有人佩服你。但是,如果被人捉奸在床,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就完全不同了,人们会嘲笑你鞭挞你,不是丑闻也能被描成大丑闻。”伏玲一脸轻松地说:“反正厅里没人认识我,我一个人去,就算有人亲眼看着我送礼,也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我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
伏玲说得振振有词。姜黄隐隐有些怀疑和不安,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只好随她。
诸厅长正巧在家,和刘阿姨一人踞着一个大沙发,优哉游哉地看电视。宽大的白皮沙发后面,摆着一尊一人高的红木菩萨雕像,华丽富贵。佛像前燃着两柱香,香烟袅袅的飘散着。靠墙是一排精巧的黄花梨博古架,古色古香,上面高高低低摆着他收集的瓶瓶罐罐。
“诸叔叔,”伏玲在诸厅长身边坐下,一边打开她带来的包裹,一边笑着说:“祝贺初?到加拿大读书。我和姜黄一直想送初?一件特殊的礼物,找遍了文物市场,终于从别人手里淘到一件东西,他们说这是珍宝级的,你是专家,看看这个是不是真的很好?”
诸厅长听说是文物,就满脸掩饰不住的欢笑,等伏玲把那件宝贝彻底掏出来,摆在茶几上时,他大睁着双眼,两目放光,象夜晚森林里,盯住地老鼠的猫头鹰。
这是一个通体翠绿的玉雕云鹤梅花如意,长约50厘米,玉质光润透明,一端的如意头上浮雕着一只云鹤,连下来的如意柄上刻着生动活泼的梅花纹。
诸厅长小心翼翼的把如意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嘴里“啧啧”感叹:“小玲子,你真是能干,在哪儿收到这么珍贵的宝物啊?!这应该是明末清初的啊,如果是明朝的,就更稀有了,就算是清代的,也是千金难求啊!”
“诸叔叔到底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我不懂这些,只是一心想找个适合初?的,谁料到前几天就有个多年不见得朋友拿着它来看我,说这个叫如意,寓意着一切祈求和希望都能如愿以偿。你瞧啊,诸叔叔,这哪是我能干啊,分明是初?太有福气,又万事如意,所以,这东西自动找上门来了。”伏玲眯着眼,双眼笑得弯弯的,象画在面团上的两根弧线。
诸厅长更加乐不可支,哈哈笑着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啊,象自己的女儿一样,给你主持婚礼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啊,看着你找到那么优秀的丈夫,我真是高兴。。。。。。”
正好这时,出去会同学的初?回来了,他和伏玲打了个招呼后,就钻进了自己房间。诸厅长兴致勃勃,让刘阿姨端着如意送到初?房间去给他看,他一边紧盯着刘阿姨,一边嘴里不停的念叨:“小心啊。。。。。。慢点啊。。。。。。别摔跤了。。。。。。”
刘阿姨笑着嗔道:“这么平整的地板,怎么会摔跤。”
直到她转进了从客厅通往卧室的过道,身影完全没在那张雕花玻璃门后面,诸厅长才收回担惊受怕的目光,笑眯眯的和伏玲聊天。
诸厅长侃侃而谈,先是说到自己登在国家人口理论研究杂志上的文章,获得了专家学者的一致好评,他们评价他是史上最有思想的领导;又谈到他出版的那本关于本省人口发展的书籍,不到一个月,十万本就被基层抢购一空,不少地市、县乡还在打电话要,所以,马上要印第二批了。接着说到厅里的工作,诸厅长说厅里优秀人才很多,年纪大一点的,有马处长、信fang办主任、周副处长等,年轻一代的,有姜黄、薄荷等,接下来的几年,他要大力进行人事调整,让他们各尽其才,总而言之,这些干部能遇见他这么出类拔萃、千里难寻、万里挑一的领导,实在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
伏玲一边专注的听,一边频频笑着点头附和,她敏感的注意到诸厅长谈到薄荷时,神情复杂,脸色象夏季的天空,忽阴忽阳,变幻莫测,目光也不再坚定自信,而是象深夜荒郊的磷火一样,漂浮游移。在心理学上,这是心中万分忐忑的表象特征。
“是啊是啊。”伏玲笑着说:“姜黄说您是他的偶像,不但自己优秀得举世无双,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诸厅长仰头“哈哈”大笑,满脸笑成一朵盛开的菊花。
“都说这次在县里办的贺宴,很热闹很成功啊。”伏玲笑着试探说:“薄荷打了几个电话约我一起去,说可以顺便逛逛县里几个风景点,玩一玩,可姜黄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去,说我怀孕了,禁不起汽车的颠簸。”
“薄荷约你一起去?”诸厅长迟疑的反问:“那她自己怎么没去呢!难道你不去她才没去?”
伏玲心中一喜一惊,喜的是姜黄并不是为了和薄荷约会才阻止她去,惊得是,几万人参加的宴会,人山人海,谁去了谁没去,应该是记不清的,除非非常在意留神。她看看诸厅长,他好像突然失去了聊天的兴趣,百无聊赖的转着手中的遥控器,神色萧索地望着电视。
伏玲忽然有了主意,她看着诸厅长,笑着说:“对了,诸叔叔,薄荷跟我说了很多次,想请诸叔叔吃饭呢,就是怕你不肯赏脸。给我们一个机会吧?时间地点全有你定。行不?”
“是吗?”诸厅长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笑容象水灾时泛滥的洪流,四处满溢:“你都开口了,我怎么敢拒绝啊。我什么时间都可以!你和薄荷商量吧,定好时间和地点后,通知我就行了,我随喊随到。哈哈。”
“诸叔叔对我们最好了。”伏玲仰起头,甜甜地笑着奉承说。
电视里忽然传出沸反盈天的乐器声、叫好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一个披着大黑头蓬、一身京剧打扮的花脸,踩着密集的鼓点,一转身一扬手,一张关公似的红脸变成了张飞似墨如锅底的黑脸,再一甩头扭过脸来,又变成了寡白的死人脸,鼓点“锵锵锵”敲得越发急促,花脸“唰”的一拧头,大叫一声扭过脸,52寸的电视机屏幕上映出一张巨大的青脸,青得惨淡,如同青面獠牙。。。。。。
是川剧的变脸。
“好!”诸厅长全身放松地摊着四肢,半仰在沙发上,心情愉快的大声喝彩道。
伏玲也看得津津有味,她盯着屏幕上那张硕大的青面獠牙的脸,冷酷地想:“薄荷,怪不得我啊,谁让你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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