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回家过年
一年快要结束了。那些年提倡过“革命化的春节”,它的含义就是不过节。农村做得比城里还彻底,初一到初五只歇五天工。要知道学大寨的年月,农民没有农闲,没有星期天,这是一年中他们唯一的休假。当然也是我们一年中唯一一次探家。这个命我们想留着,不革了。那心情跟现在农民工过年回家是一样的,随你道路如何艰辛也要回家。要不怎么叫人性,它亘古不变,随你时代怎么变化,你总还是个人,是人就想回家。
人离开家就懂事些,那时城里供应差,我们不能空手见爹娘。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回娘家的开心只有离开家的人能领会。我们兴高采烈的到姚家荡办年货去。
姚家荡是片水面很大的湖,有公社的渔场,可以买到鱼。那里碰得到偷猎的猎船,可以买到野鸭、大雁。猎船是种窄窄的小船,象根独木舟,虽不是整棵树木挖空的,却也拼装得坚固异常。船身只有一棵树粗细,一门铳安在船中,占了船长的2/3。船上带了狗,铳枪上好药,填满铁砂。猎手们几条船相约,见有雁群降落的浅滩,他们便穿过芦苇,隐蔽着,悄悄围上去,各人选好位置,把狗放出去,狗在浅滩上奔蹿,把雁群吓得往水中游,相对集中。然后猎手们一声吆喝。雁群轰的一下飞上天。就在这一瞬间,扣动板机,铳枪响了。被击中的大雁栽下来,扑通着翅膀,嘎嘎叫着,呼唤着远遁的同伴。凶恶的猎狗闻声而至,叼起打落的猎物送到主子跟前。
1969年,大雁和野鸭,还有一些羽毛非常美丽的水鸟,真不少。往后几年渐渐绝了迹。猎人们说是农药为害。
一只雁子有十多斤,只卖三块钱。雁毛,就是天鹅绒,还能换回一块多,实际一只雁子只花一块多。为了这点钱,荼毒生灵,真真造孽。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见到便宜,就不及其余了。不过那时也没有绿色和平,保护动物一说,.都是那肚皮闹的。我前面讲这些打野鸭的人时用了一个偏正词组“偷猎”。说明打猎的行为并不合法。但你千万别以为那时禁猎跟现在一样,是为生态,不是,是为堵死资本主义自发势力。
年货办好后,我和王源钊半夜摸黑路,送莽莽和李艺林她们到牛鼻滩坐船先行回家过年。路上,经过永福时,竟遇到该大队设了路卡。一帮大人小孩手持梭镖半夜拦住行人要检查路条。缠住我们问个不休。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又时兴起路条来了?我们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路条到哪里领?他们也回答不出,只说是奉命行事, 这才刚开始,过年后每个队还要挖防空洞。那种草木皆兵、庸人自扰的味道令人又气又急又好笑,莫名其妙。我都忘了当时是怎么脱的身。今天想来,其时正好是“林副统帅”下一号令,战备骤紧,或许是传错了命令,或许是乡里人难得有了过把戏瘾的机会,便上演一出和平时期,荒郊野外,赤卫队、儿童团站岗放哨,抓敌特的活报剧。当年的那些个荒唐真不是现在能够想象的。
姐姐走后不久,队里的其他伙伴也陆续走了。11队的小陆邀我和他同行。他说他父亲单位在德山经常有便车回长沙,德山离常德很近,他在德山有不少朋友。11队有四个知青,现在我们是一个队的了。小陆要我把铺盖搬过去。在他们那边睡了一晚,第二天开路。
我和小陆一起到了德山,结果等了三天,不见有车,吃饭开始成了问题。他那些德山的朋友都是些没下乡,也没工作,呆在家惹父母着急生气的主,不可能招待我们。在此期间我们花去吃饭的钱早够买张船票了。第4天,我们在附近郊野捉来一条刚满月的小狗,把它宰了,借口锅,架几口砖,检些柴火,弄得半生不熟的吞食了它。这还能呆吗?本是为省路费,现在反费多的了。我决定乘船走。再拖连买票的钱都会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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