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队，肖队，我是蔺小柔，听到请回答。”

“有人能听到么，听到请回答。”

这已经是蔺小柔的第22次呼叫，对讲机里传来的依然是沙沙的电流声。

“算了，小柔姐，别浪费气力了，也许大家怕引来那些疯子，没敢开对讲机。”

“我怎么觉着就咱们俩还活着，其他人都没了”，劫后余生的蔺小柔眼圈发红，情绪很低落，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上其他人，她心里越发的阴冷。

“哎，我说，你这什么意思啊，合着就你俩活着，那我算什么。求我收留的时候就军民鱼水情，这收留完了都不拿我当活儿物了。太让人寒心了，我说你们这些穿官衣儿的是不是都没良心啊，亏我还给你们做东西吃，刚才就不应该让你们进门儿”，系着围裙的林伟端着两大碗热汤面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脸的愤慨状。

“林大哥，小柔姐不是那意思”，小武警连忙起身去帮林伟端碗。

蔺小柔也迎上去接过一碗汤面，说道，“行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警察这边的人，几十个同事一起来的，眨眼的功夫，就剩我和小胡，其他人都生死不明的，我这心里慌得很。”

林伟其实也是装腔作势，不过他这么一打岔，蔺小柔倒是心神安定了不少。刚才那阵枪声着实把林伟吓得不轻，他长这么大还不曾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枪战。他也趴在窗口试图探知究竟，可惜隐约只能看到子弹出膛的火光和奔跑的人影，漆黑的夜色将真相深深地掩藏了起来。

如果不是蔺小柔和小武警的到来，也许今夜林伟就要在孤独恐慌和猜测中度过。尽管蔺小柔也是道听途说，但她所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让林伟震惊不已的，刚才做饭的时候，他的双手一直处于无法控制的颤抖中，有生以来他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恐惧，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还能否活着见到亲人。

屋里的灯光，还有蔺小柔和小武警的存在对林伟来说，都是一种慰籍，一种能将他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力量，他也头一次发现伙伴是如此的重要，所以他对蔺小柔和小武警，是满怀感激的。

三人依次围坐在餐桌旁，桌上放了凉拌豆腐丝、麻辣花生、午餐肉和炝拌土豆丝四个冷盘，三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还有一小瓶二锅头，虽然不是很丰盛，但却给人很温馨的感觉。

林伟拧开酒瓶，给每人倒了一小盅，举起杯说道，“二位，就冲我刚才这通儿忙活，这份儿心意，走一个吧。来，蔺小柔同学，胡永红同学，别跟霜打茄子似地，老话儿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先干为敬”。

小武警也举起杯，冲林伟说道，“我敬你，林大哥，要不是你收留我俩，我们还不知在哪儿喝西北风呢，还给我们弄这么多饭菜，真的多谢了”。

蔺小柔端起酒杯，闻着味儿，皱了皱眉，歪头想了想，也冲林伟说道，“借你吉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干”，说完一咬牙，仰头把酒倒到嘴里，喉咙到肚子一线顿时火辣辣的，她紧闭着嘴唇硬生生地把返上来的酒气憋了回去，不过脸上现出的一片红云还是暴露了她的酒量。

林伟一挑大指，赞道：“好样儿的，就该这样，有啥大不了的，吃饱喝足，蒙头睡一晚，明儿一早照样看日出。世上就没啥过去不的坎儿。兄弟姐妹们，咱们抄家伙吃吧”。

小武警放下酒杯，把面碗挪到跟前儿，鼻子抽了抽，“好香啊”，夹了一筷子面送到嘴里，吸溜着几口就咽了下去，冲林伟竖起大指，“恩，林大哥，手艺不错啊，味道真足”。

“是么，我尝尝”，蔺小柔一听好吃马上来了兴趣，她先喝了口汤，然后又吃了口面，“别说，还真行，又辣又香，略微带点儿酸，有一手啊”。

林伟眉开眼笑地说道，“那是，那是，咱这是地道的岐山臊子面，可惜今儿没弄点锅盔，要不那就是绝配了。我可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鲜花男人，你们今儿算享福啦。”

小武警和蔺小柔都是忙活了一下午，水米未进，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基本上是以风卷残云之势就扫光了碗里的面。

林伟直劲儿在旁边劝，“别着急，慢慢吃，小心噎着，锅里还有呢”。

“嘿，你俩倒是慢点”。

“得，我这儿才吃一半，你俩就结束，也不说等等我，这是吃饭么，跟打仗似地”。

蔺小柔把最后一口汤喝进肚里，抹抹嘴，心满意足地向后一靠，向林伟一拱手，“林大哥，谢了”。

林伟乐了，说道，“口风咋变了，我以为你就喜欢跟我掐架玩呢”。

蔺小柔也不说话，淡淡一笑，拿起酒瓶给林伟把酒盅倒满。

林伟端起来一口闷掉，亮亮滴酒不剩的酒盅底儿，两人相视一笑。

小武警端起空碗，问道，“林大哥，俺饭量大，一碗没吃饱啊。俺也不跟你客气，锅里真的还有吧，我可自己去盛了”。

“客气啥，真的有，自己去吧”，林伟笑着指了指厨房。

这顿饭三人话都没再多说话，不过倒也其乐融融。

吃完饭，林伟起身要收拾，蔺小柔站起来说道，“你别管了，已经就够麻烦你了，这儿我收拾吧，要不我心里该过意不去了”，说完，挽起袖子，麻利地开始收拾碗筷。

林伟一听，也没矫情，把围裙解下来递给蔺小柔，“得，为了让你今晚睡一安生觉，这光荣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系上这个，省的弄脏你衣服”。

林伟看着蔺小柔走进厨房去了，这才悄悄把小武警拉到卧室，压低声音问道，“小胡，刚才那阵枪声听得我心里直突突，我看蔺妹妹吓得小脸儿煞白，就没好意思多问。你们那么多警察，真的都没了？”

小武警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情形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了。”

林伟奇怪地问道，“你们不是有枪么，怎么还搞得这么惨，下午那个疯子，不是一枪就打死了？”

小武警有些无奈地说，“林大哥，有时候枪也不见得好使，要离得远可能还好办，瞄准射击就行了，要近了倒不好办了，你像刚才我和小柔姐在一楼遇到那个，速度可快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扑小柔姐身上了，我有枪来不及开也不敢开啊，后来我跟他扭打的时候，小柔姐也不敢开枪，都是怕打不好，伤了自己人，我估计我们的人大部分都是吃了这个亏。另外听秦明说，他们遇到的那些人打好几枪都不死，就有点难对付了。而且我们派任务的时候，谁想到能遇到这种情况，一人就发了俩弹夹，有那站岗的身上还一个是空弹夹，那还不搂几下扳机就没了。”

俩人正说着，就听蔺小柔在那边喊，“林伟，小胡，你们快过来看。”

林伟和小武警一听，连忙跑出来，蔺小柔站在窗户边上冲他们招手，“快过来，对面楼上有人求救呢”。

林伟两人靠近窗口望出去，晚上8点钟的天色已经很黑了，对面楼上家家户户，大多都漆黑一片，只有少数拉着密实的窗帘，透出星星点点的光亮，而在这其中一扇窗户显得格外特别，窗帘没拉，屋里也没开灯，但在窗台上点了一溜儿的彩色小蜡烛，上面几块窗玻璃上用荧光笔写了四个大字，隐约能看出是“师傅救我”，一个穿白衣的女子侧身坐在窗旁，在摇曳的烛光映衬下格外显眼。

…………

“这妹妹估计被吓着了，怎么不写‘悟空救我’，这大晚上的跟哪儿找师傅去？没准儿师傅正跟妖怪洞房呢”，林伟一边用摄像机瞄着对面那个窗口，一边吧嗒着嘴。

蔺小柔拍了拍林伟，伸手把摄像机抢过来说道，“就知道胡扯，让开我看看”。

小武警趴在窗口向下望了望，扭脸问两人，“咱们要不要过去救她，我看楼下好像没什么动静。”

林伟抱着膀子，撇撇嘴说道，“现在是挺安静的，可等你下去就有动静了，你能对付几个？再说人家找师傅救，没让咱们救啊，你想要英雄救美没问题，问题是你是英雄吗？”

小武警张了张嘴，也明白自己的斤两，求助地看向蔺小柔。

“你别说，对面的可能是个美女哦，虽然看不太清，不过年纪不大，身条不错，这要是赶往常，这画面多浪漫啊”，蔺小柔背对着他们慢悠悠地说道。

“是吗，是吗，我再看看”，林伟把摄像机从蔺小柔手里拽了过来，把变焦推到最大，这回看了个仔细，“我太阳，我刚才还以为这妹妹穿了身白衣裳，大晚上的玩意境呢，敢情人家裹着被子坐着呢，你不会眼睛带红外吧，这样也能看出身条不错来？”。

林伟转过身，看见蔺小柔一脸狡黠地看着他，老脸一红，“哦，合着给我下套呢。”

蔺小柔白了他一眼，鄙视地说道，“谁稀罕，一说美女就来精神啦，我要是一丑女，是不是刚才就给拒之门外啦？”。

“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说明咱生活有追求。再说你也不是路人甲，你和小胡咱可是患难之交，给谁拒了，都不能给你俩关外头啊。怎么着，你们还真打算去救那妹妹？”

蔺小柔也是很犹豫，皱着眉说道，“按理说我和小胡都是警察，见死不救，良心过不去，可是真要出去，我心里也没底啊。”

小武警也点点头。

林伟左看看，右看看，搔着后脑勺说，“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这老百姓去吧，我又不想当什么英雄，再说，外面这么阴森恐怖，我还得留着性命见我们家妞妞呢。”

蔺小柔嗔怪地看着林伟，“谁说让你去了，这不是商量什么时候去，怎么去合适么，在救援到来之前，咱们不是得积极自救嘛，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小武警咧嘴笑了，“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小柔姐说的对”。

“嗨，那还不简单，你问问那小妞儿，现在有性命危险没，有，你们马上杀过去，没有，就等天亮了再说”。

“恩，也行。可怎么问啊，现在这情况，要是喊她，指不定招来什么呢，嗯，你家有手电没？”

“这东西啊，我得找找，很久不用了。”林伟转身去找手电。

“小柔姐，万一咱们要去救她，这黑灯瞎火的，可怎么过去啊，谁知道那些‘人’藏在哪儿？”

“其实，我也发愁这个，这些家伙都是搞偷袭，冷不丁窜出一个就够咱们受的，要是同时遇到几个，就凭咱俩，肯定凶多吉少啊。能找到肖队他们就好了。”

“手电来了，怎么联系啊”，林伟拿着一个老式手电回来了。

蔺小柔接过手电，晃了晃，说道，“可真够古董的，潘家园淘来的？”

林伟连忙伸手拦住，“别弄坏了，这还是搬家时我妈怕遇上停电，特意给我送来的呢”，他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还不知道我妈她们怎么样呢，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以前总嫌她唠叨，现在想听听她声音都是个奢望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她们一面啊。”

小武警听了，低下头说道，“俺也想俺爹俺娘了，快过年了，不知道我还有命回去不？”

蔺小柔也想起自己的家人，鼻头发酸，眼圈发红，一手搭在林伟肩上，一手搭在小武警肩上，安慰他们更像安慰自己道，“一切都会好的，别灰心，咱们的救援部队肯定会来的，咱们一定能熬过这次难关，肯定能看到爸妈，哦，还有你家妞妞，我还说给她买果泥呢”。

想起妞妞，林伟顿时精神了不少，“没错，我还得看妞妞长大上学、嫁人，还得孝敬我爸妈。赶明儿我拿板砖一个一个，把外面那些王八蛋都拍死，妈的，我还就不信了，他们的脑袋比石头还硬，拍不成浆子。”

“就是，刚才俺也干掉一个，不信打不死他们”，小武警想起自己的战绩，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

蔺小柔也被这俩人感染了，攥起拳头在胸前挥舞着，“所以我们要坚强起来，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曙光一定属于我们。”

“对，坚强，我们都要坚强，要比‘猪坚强’还坚强”，林伟的本色不失时机地回归了。

三人都开心地笑了，虽然眼里都有些湿润，不过一直以来的压抑却飘然而散了。

蔺小柔打起手电，朝对面那女孩的窗户画圈晃着。

没过几秒钟，那女孩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她一下扔掉了身上披着的被子，显然很激动地跳了起来，双手朝这边挥舞着。

这边三人也很高兴，也都挥舞着手臂应和。

可老这么挥手也不解决问题，蔺小柔说道，“你们说，咱们怎么跟她沟通啊，喊话肯定行不通，发信号她也不见得明白，要不咱们也写字，林伟，你有荧光笔么？”

“没有，不过我家有写字板，咱可以写大些，关上灯，用手电照着让她看”。

“我看行，就这么办”。

几个人一通忙活，用黑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白板上，给那边女孩看，“你那边危险么？”

本来那女孩还在费力地往玻璃上写反字，后来看见这边林伟他们举着数码摄像机和白板，也转身去拿了一个长焦数码相机和一块不大的玻璃板回来，这下就方便多了，直接写了贴在窗户上林伟他们就能看到。

于是两边开始了夜幕下，以烛光手电为背光，相机和摄像机为视野，玻璃板与白板之间的奇特对话。

“屋子外有恶人游荡，撞门，恐怖”。

“别开门，我们想办法救你”。

“去找我师傅李天奇，在你顶楼”。

“在哪里？”

“顶楼，2401室，他功夫厉害”。

三人面面相觑，“还真有个师傅啊，咱们要不要去找他？”

“当然找，那女孩的意思是她师傅很厉害，能对付这些恶鬼，多个厉害的帮手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那事不宜迟，说走就走吧”。

蔺小柔给那个女孩发消息：“去找你师傅，等我们”。

那女孩回答：“好的，小心”。

虽然从心里讲，林伟是不想逞英雄的，但看看蔺小柔眉宇间的悲壮，小武警瘦弱的身形，再想想独守空房的寂寞，他咬咬牙，还是决定陪蔺小柔他们走一遭。

临出门，林伟去厨房拎了把菜刀，又特意加了件皮大衣，就当是皮甲了，他见蔺小柔又穿上那件少了只袖子的警用大衣，连忙过去拦住，“打住，打住，快别穿这个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拉萨来的呢。要是再被抓了，连层防护都没有，你等着”，他去卧室衣柜里拿了件黑色羽绒服回来，递给蔺小柔，“我媳妇的，估计你穿稍微肥点，不过怎么也比你那个强。”

蔺小柔接过来，比了比，“还行，那我就谢谢嫂子了”。

林伟围上围巾，戴上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然后一挥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