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南走,眼中的景色越细腻,越柔和,连空气也越来越温润。此时已是深秋了,若在北方,怕是早已到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的时候了,然而越近云南,天气却似阳春一般,非但没有严寒,那草竟是青青的,树都是绿绿的,连花也不识季节似地盛开着。
夏南辕与芊芊并马走在大路上,看看就要进了云南境地了,芊芊心里有些着急。走了这一路了,这么些日子了,眼前这个令她心仪神仰的意中人竟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芊芊气不过,她这么漂亮,从小到大,没有人不夸她,没有人不见了她便对她的美貌赞不绝口,她早就对人们赞叹惊讶的目光习以为常了,她早已对小伙子们见了她便显出手足无措的样子不屑一顾了,可是,夏南辕!这个令她又爱又迷又气又恼的夏南辕!他怎地竟对她一点儿都无动于衷呢?看他的样子,只不过把她当作一般的女孩子罢了,而她怎么会是一般的女孩子呢?
芊芊顺从他,体贴他,可他非但不领情,反嫌她?嗦麻烦。芊芊是谁?一向目中无人的,几时学过顺从体贴?终于有一天,芊芊按捺不住了,火了,她骂他,打他,掉转马头不要再往前走了,她要和他分道扬镳,而他竟毫不讲理地硬牵了她的马,只顾往前走,对她的怒火不当一回事。芊芊气急了,跳下马去,径自向反方向跑走,那看似儒雅实则粗暴的伪君子竟纵马到她身旁,伸手轻轻一提便将她横搭在他的马鞍上,也不说话,也不放她,仍旧向前走。
被人按住的滋味是不好受的,所幸还有一张嘴是自由的,不能闲着,芊芊大叫:“绑架啦!救命啊!来人哪!什么惜花君子,你是个*大盗!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有没有活着的人哪?快来救命啊!”
夏南辕听了气得想笑,凶凶的口气对她道:“你再胡说八道,乱喊乱叫,我可要替你父母管教你了!”
芊芊听了更气,“你凭什么替我父母?你是我什么人哪?好啊,你想替他们管教我,那就先喊他们一声爹妈给我听!”
夏南辕心说:鬼丫头,都给人按着动不了了,嘴巴还不饶人,叫爹妈?不是儿子,不是姑爷,我凭什么要喊一声爹妈?这一声若是喊了,岂不是无中生有,自己认了是你们家女婿吗?你一定更不会放过我。便不理她,只道:“少废话!再叫我真的不客气了!”
芊芊一点儿也不怕他,叫道:“有本事你就喊一声爹妈,你不敢喊,就与我非亲非故,就没资格管我,我偏要叫,给人逮住了还不叫,我是傻子吗?救命啊!救命啊!”
“啪”地一声脆响,夏南辕随手一巴掌打在了芊芊的屁股上,芊芊的叫声立时没有了。
这一巴掌打得太快了,太突然了,打得芊芊一点儿防备也没有。她万万也想不到他会打她的屁股!小姑娘先是一愣,继而一惊,随之又羞又气,泪水便止不住地涌出眼眶。她不想哭,可她忍不住,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尝到了屈辱这两个字说的是个什么滋味儿。
夏南辕这一巴掌打得太鲁莽了。他抬起手来的时候并没想很多,他只是觉得这任性的丫头一通乱叫,叫得他心烦不已,他送她回家,这原就是在他行程之外的事情,上了这丫头的当了,他不和她计较,千里迢迢地做着她的保镖,她还不知足,这不知好歹的小丫头得寸进尺,想着法儿地和他闹,打他主意,他欠她的吗?他见过母亲打小孩子,都是照着屁股上去就是一巴掌,芊芊在他眼里,也是小孩子,又横趴在马鞍上,抬手一巴掌打在屁股上是再自然不过的。然而手落下去了,“啪”地一声响起来了,夏南辕也立时省悟到,自己打错了,这一巴掌打的,毕竟不是个小孩子的屁股,虽然他觉得她是个孩子,可她到底不是个小孩子了,岂只不是个小孩子,她还是个姑娘!是个郡主!女儿之身,千金之体,他就是再不客气,也不能打她屁股呀!
现在轮到夏南辕发愣了,他愣愣地望着她,心里忽地忐忑起来,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他盼着她能像刚才一样,更气更恼地大声骂他,那他就放心了,舒服了,随她骂了,这一巴掌打了也就打了,没事了。可是,她忽地没声音了,没了声音,那她……
片刻间的沉默过后,等来的是山洪喷涌,陡然间就听“哇”地一声悲号,小姑娘大哭起来。
夏南辕在心里后悔不迭地“唉呀”叫了一声,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趴着的芊芊,一个劲儿地摇头。他赶紧把芊芊拉起来,芊芊挣扭着身子不肯给他碰。一马之上,没有多余的地方拉扯,夏南辕索性将芊芊一把抱在怀里,连声道歉:“对不起,芊芊,对不起,我不该打你,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了,我向你道歉,不哭了,不哭了,我不好,我不该动手打人,我道歉,我道歉,好吗?”
芊芊越哭越委屈,越哭越伤心。这一巴掌打的,屁股上疼,心里更疼。他怎么就舍得打她?还像对小孩子一样打屁股?她可是个姑娘呀!芊芊哭啊,哭啊,止不住地哭着。
夏南辕在她的哭声中越发不安,越发自责自疚了。听着她的哭声,那哭声真的是很伤心,而她那真真切切的痛哭的样子,也真的十足就像个孩子。在她的脸上,除了委屈伤心,什么都没有了。夏南辕心想:也许她爹妈都没打过她,也许她从来都没挨过打,所以才会哭得这么伤心吧?看看那满是泪水的可怜样儿,不由得生了同情心,好似父亲爱女儿,又如哥哥疼妹妹,不知不觉地便将她抱得更紧了。
马儿驮着两个人慢慢地走着。过了好久,芊芊的哭声弱了下来,又渐渐地哭声变成了抽泣声。她哭累了,哭乏了,她无力地倒在夏南辕的怀里,任由他抱着。哭声止住了,芊芊才慢慢发觉,自己的手和脚都哭得发麻了。她很自然地蜷缩起身子,倦乏地靠着身后那宽厚结实的胸膛,而那胸膛也坚实地将她撑住,紧密地将她围绕起来。缩成一小团儿的芊芊,就像小猫一样柔顺乖巧,除了还时不时地有一声抽噎,有一丝抖动外,她便静静地偎在那儿。
又过了好一会儿,芊芊感觉到了那胸膛的温暖,嗅到了那胸膛的气息,感受到了置身在那胸膛中的舒适与惬意。她潜意识里自己发誓似的在说:我不要你抱我,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我这一辈子再也不理你了!而心里面却又分明是在不无得意地暗道:这是你打我一巴掌的代价,你就这么抱着我吧,我得让你抱上一辈子!然后,她便在不知不觉中,一边自己跟自己在心里面自问自答着,一边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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