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蓬乱的灰发,浅浅的胡须,略显浮肿的脸,泛着淡淡的青光,惨白得骇人!眼睛虽然挂着笑,可是暗淡无神,好像刚刚从坟墓里逃脱出来的僵尸!
真的是黄大衣——他披着一个卷毛的羊皮袄,手里拿着半截正在点燃着的香烟,正在看妈妈喂猪。
我没有回答他的招呼,低着头径直走进了西屋!
已经把书包放到了炕上,我的心还在剧烈的狂跳:黄大衣太可怕了,他让我想到了《孔乙己》,也想到了《聊斋志异》里的鬼......
丢掉了官职,失却了经济来源,赔进了家中所有值钱物,自己还险些成了阶下囚——这就是玩火的代价!
我没有详细询问黄大衣为什么被放了回来,我也再没有兴趣过问家里的“琐事”,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已经把自己彻底封锁在“考大学”这个苑囿里。
家,不过是我暂时栖息的一个驿站罢了!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天注定我不该享受安宁!
自从回到这个已徒四壁的家,灰溜溜的黄大衣就整天蜷缩在东屋的火炕上,一个多月的关押生活,使这个男人不仅精神残破,身体也更加的不全,那似曾相识的剧烈咳嗽声,经常让我想起外公蹲牛棚后的情景!
小时候,外公有肺病,外婆的气管也不好,每当冬秋将近,那让人揪心的咳嗽声就会不绝于耳,现在黄大衣的咳嗽比起外公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说心里话,同样的咳嗽,给我的感觉却不同:外公和外婆的咳嗽,曾激起我无限的伤感和忧虑,恨自己不能替代他们;黄大衣的咳嗽,却让我不止一次地咬着牙想“活该,咳嗽死才好”!
特别是每当我在寒冷的夜幕下遇到难题时,东屋的咳嗽声就会更加让我心烦意乱:应该让他死一万次才对!
可是,黄大衣刚刚回来的那段日子,家里却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早饭已经做好了,大家刚要吃,妈妈便吩咐杰子:“去给你爸炒两个鸡蛋!”杰子便只好不太情愿地放下自己的碗筷,默默地到厨房继续忙活。
那时的家里,鸡蛋已经是奢侈品,不要说我们几个大孩子,就是四岁的小弟弟平时也挨不着鸡蛋的边!
当炒鸡蛋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孔时,我就再也咽不下那带着腐臭气味的咸菜疙瘩了,然而又没有任何可以下饭的东西哄弄舌头!
于是我就更加的沉默,夜深人静的时候,胸脯常常被愤怒鼓胀得气球一般,恨透了这个家,也恨透了妈妈,觉得她太下贱:这样的男人,居然还给他做好吃的!
现在回味起当时的感觉,真的不知道是该诅咒自己,还是该褒扬自己!
十六岁时,我还不具备品评人情的能力,只能用幼稚的眼光去扫描人间那些很直白,也很浅显的冷与暖,爱与恨!
现在,我除了在理解妈妈的同时,也理解自己以外,还能做些什么!
这里的习惯,临近腊月的时候,家家都要淘米,也就是用类似于糯米,比小米粒大一点的黄米,做成小小的豆馅包。
那黄米很粘稠,也很清香,馅的原料是黑龙江很有名的乳白花芸豆。蒸出的粘豆包,外表金黄透亮,里面白里泛着红,如果再加上一些譬如白糖或者蜂蜜之类的佐料,那小小的粘豆包真的是香甜可口!
最值得称道的是它与当地的风土人情相当地吻合,那粘豆包不仅出锅时香气诱人,如果把它们冷冻起来,小孩子当零食更是其乐融融:冰天雪地里,一群群土眉灶眼的男孩儿,坐在自制的土爬犁上,赶着肥大的长毛犬,呼啸着去野外下兔子,套狐狸......饿了的时候,就从各自的脏口袋里,掏出冰蛋一样的粘豆包,用他们那尖实的虎牙狠狠地啃,粘豆包的身上就泛起一条条清晰的白道道......当然,如果你把那圆圆的粘豆包用白菜叶子包好,放到燃过的灰烬里煨烤,其味道更是别具一格!
其实直到今天,粘豆包,仍然是当地饮食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走在大街上,如果你看到有带着玻璃罩的手推车,就知道是“粘豆包”来了,只要花上块八角,就能吃到做工精致,味道纯正的粘豆包!
腊月已经过了十多天了,大家做来做去,都积攒了好多粘豆包,可是我家还没有一粒黄米,妈妈的眼睛都急红了!
想起去年,还不到冬至,黄大衣就把一麻袋黄米弄了回来,短短一年的时光,真的是两个世界了!
那粘豆包虽然很讲究,可是却激发不了我的兴趣,就是今天,我对黑龙江的一些饮食也不是很能接受。我觉得一次做那么多的食物,无非是给正月里人们走街窜户,东扯西拉制造方便,放在仓房的大缸里,一旦掉进老鼠或者灰尘,既浪费又不卫生,所以并不觉得家里没有米淘有什么不好。
然而,俗定的东西就是规律,有时比法律还重要!
在那个小村里,只有不会过日子的人家,或者俗称光棍跑腿的单身汉,才不淘米,我家若不蒸那粘豆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望着人家房顶上的屡屡炊烟,妈妈终于急病了,连续好几天不吃也不喝,还高烧不退!
我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犹豫着打开了自己从吉林带来的小木箱,把积攒了好多年的零用钱都拿了出来,有毛票,也有元票,还有一张红灿灿的大团结,那是外婆临走时偷偷塞给我的!
抚摸着那些暂新的票子,就像看到了外婆,吉林的岁月浮现在眼前,我的眼泪又来了,可是我没有让它掉下来——我不喜欢让外人窥见我的脆弱,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习惯!
在学校里,多少回,我饿得肚子咕咕叫,都没有舍得花一分钱,可是现在妈妈病了,我只好动用它们!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几张一元的票子,紧紧地攥着去送给妈妈,刚走到东屋的门边,就听到妈妈正在和黄大衣说话:“你去香子那儿看看,能不能借点黄米来,哪怕淘个二三十斤也能应付一下,要不人家孩子吃,这群狼怎么办!”
“香子要是有,还用我去借吗?”黄大衣很不情愿地咳嗽起来,“能怎么办?吃不起就不吃呗!”
妈妈便不再说什么,可是我听到了她重重的叹息声......
我急忙又返回了西屋,狠了狠心,把那张大团结也拿了出来:“黄米在哪里能买到?多少钱一斤?”
“你不去写作业,问这个干什么?”妈妈抹了抹眼泪,抬起无神的眼睛看着我,“多少钱一斤咱也买不起了,家里最后那点钱也让西屯的二铁匠要去了,咱不过年也得让人家过啊,谁让咱欠人家的呢!”
妈妈说的二铁匠是黄大衣的一个债主,自从出事以来,来家里讨债的人就络绎不绝,有的是赌徒,有的虽然不是,也是变相的赌徒(借钱给黄大衣赌)。我曾警告过妈妈不要理会,让他们找黄大衣要去!可是妈妈就是不听,还愚蠢地说什么欠债还钱是天理,现在终于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不知道是我狡猾,还是妈妈厚道,总之,这是我一生都无法理解妈妈的地方——作为女人,怎么可以不给自己留条退路?怎么可以让自己山穷水尽!
妈妈的话让黄大衣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瞬间就变得非常的难看,那是自从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居然也残留着一丝羞耻感:“要不,去他二姑姑家看看吧!”
黄大衣的话,让我猛然想起,那个又给我两个弟弟做鞋,又甜腻腻地叫我妈妈“嫂子”,几乎整天不离我家门的所谓的二姑姑,已经好久不来了,似乎从黄大衣出事就没有再登过我家的门,现在黄大衣突然提起了她,我方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女人!
“你别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还提那个势利眼的小老婆干什么?”妈妈气得咳嗽起来,“从你出事到现在,见到我人家就躲着走!”
黄大衣不再做声,我急忙递给妈妈一个水碗:“你怎么这么能骂人!到底在哪儿能买到黄米?”
“骂她?”妈妈抢过水碗,咕咚一下就喝干了,“哪天等我有闲功夫了,还要去撕她呢!咱在势的时候她整天来甜哥蜜姐的溜须拍马,现在咱下势了,她竟在背后下蛆!”
“她说什么了吗?”黄大衣看着天棚问妈妈!
“大英子在家时,她就在背地里瞎鼓捣,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搭理她,现在听说她又开始撺掇傻小子了,杰子那小老婆也整天往她家跑,张连荣的那个瞎妈也跟着臭美呢,想不花一分钱就把你这个不值钱的小老婆弄到手!我先容他们几天......”
“天哪,原来妈妈什么都知道了!”我的心一阵紧缩,为杰子捏了一把汗,但是表面依旧很镇静,“听说毕竟是听说,你看见了吗?你怎么这么容易上当!”
“是啊,他二姑不能乱说话的!”黄大衣赶紧附和着我的话。
“你以为我在冤枉那个势利眼的狗东西?当初大英子就把你气了个半死,最好再让这个不要脸的小老婆再气你一下子,把你气断气儿了,我***就省心了,也逃出了这个火坑!”妈妈越骂越厉害,剧烈地咳嗽起来,黄大衣吓得不再吭声!
我急忙把一条毛巾递给妈妈:“你这是干什么?除了骂人你还能不能有点别的本事!别说杰子的事你没有亲眼看见,就是真的,有什么罪过?我大姐现在不是很好吗?你到黑龙江来,又听过谁的劝告!个人有命,富贵在天,你凭什么骂人打人啊?”
也许我的话揭了妈妈的疮疤,她果然一下子就平息了愤怒,但是很不情愿地转移了话题:“你去写作业吧,别啥都跟着瞎操心!”
“那么还有别人替你操心?你以为我爱搭理你?”我赌气地把妈妈喝水的那个带豁口的破碗扔到了一边!
我的话也许刺激了黄大衣,他突然坐了起来,用一种我从来没有感觉到的眼神看着我!
那是自从他回家以来,我第一次正眼看他——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永远都不再和他说话!
黄大衣的眼神让我很难理解,但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也没有说话,而是使劲地瞪了他一眼,不理不睬地把脸扭到了一边,继续追问妈妈:“到底上哪去买黄米!”
我的反复询问,引起了妈妈的疑惑:“上哪儿买?你有钱买咋的!”
“十元钱能买多少斤?”我展开了已经出汗的手,把那张大团结递给了妈妈。
“你哪来的钱?”妈妈非常的惊讶。
“外婆给我留的!”我平静地低下了头,不再看妈妈,因为实在怕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妈妈呆呆地拿着那张被我攥得湿乎乎的大团结,看了好久好久,突然捂着脸哭起来,那声音不是很大,但悲惨的程度绝对不亚于我把她逼到草地深处的那一次!
奇怪的是,妈妈的痛哭反而让我彻底地冷静下来,我没有阻止妈妈,也没有陪着妈妈流泪,只是默默地在妈妈的枕边站着......
黄大衣也没有阻止妈妈的痛哭,可是他的头终于垂下去,我站在地上,已经看不到他的面孔,只有小弟弟可怜巴巴地靠着妈妈也跟着抹眼睛......
过了好一会,妈妈才终于停止了悲哀:“你去把小子叫来!”
“他昨晚就没回来!”我不耐烦地看了看妈妈那红肿的眼睛,“必须要他回来才能办吗?”
“听说东屯的范拐子家卖黄米,你能去买吗?”妈妈很为难的样子!
“东屯是北京啊!”我又拿起了那张湿乎乎的票子,头也没回地就冲出了家门!
所谓的东屯,就是村办中学所在地,那条路我好歹也走了半年多,那个村子也不是很陌生。
其实妈妈当时还不了解我的能力:她怎么能知道我很久以前就已经在梨树县驰骋了!不要说一个小村子,就是去克东县城,我也能很轻松地找到什么范拐子家。
我很顺利地就买到了黄米!
十元钱,在那时可不是小数目!我记得非常的清楚:我买了整整一面袋子黄米,还去请了那个我极端讨厌的李医生,恰好李医生有自行车,我又求他把黄米带到了我家!
等我走着回到家的时候,妈妈的吊瓶都扎上了,黑小子、杰子和妹妹也已经把那一袋子黄米淘好,正在控水,待水控干净了,再拿到磨面房,用机器把那些湿乎乎的黄木变成面粉,然后就可以做粘豆包了!
粘豆包的风波过去了,妈妈病也好了,我在家里的“地位”也伴着那张大团结的逝去而渐渐地提高!
新年到了,可是既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往,只有黄大衣那变本加厉的咳嗽声更加的恼人!
家里的萧条达到了空前的地步,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滋味。
新年过后,杰子和黑小子的“外出”更加的频繁,我终于享受到了安宁,每天坐在西屋的热炕上,披着从吉林带来的棉大衣,徜徉在书山题海里,倒也潇潇洒洒......
大约是元宵节刚过去,冬日的阳光还没有照到南炕上,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女人的说话声,抬眼望去,是香姑姑在和西院的富大妈打招呼,她们说话的声音还没有落下,香姑姑就轻快地迈进了房门。
妈妈把香姑姑迎进了西屋,她很自然地和我打了个招呼:“大侄女可真用功啊,正月里也不出去玩玩!”
我冲着她笑了笑算是做了回答,妈妈随手把一个装满了葵花子的纸盒递到了她跟前:“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听杰子说你家的母猪下了十二个崽,可真成全人!”
香姑姑没有继续妈妈的话题,也没有向往常一样很实在地吃葵花籽,而是满脸的严肃:“嫂子,我大哥在家吗?”
“在东屋躺着呢!”妈妈很不在意地让香姑姑吃葵花籽,同时也骂着黄大衣, “一天就知道死睡!”
香姑姑还是没有吃葵花籽,也没有向往常一样为黄大衣说好话,而是把身子往炕里又挪了挪,好一会儿才很勉强地清了清喉咙:“嫂子,我今天来有事,你把我大哥叫过来吧!”
“有事?什么事一定得叫他?” 妈妈也意识到了香姑姑的反常,不再随意,也严肃起来,“不用叫他,这个家还轮不到他来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我突然感到了气氛的不对,急忙放下手里的笔,但是没有离开小炕桌,警惕地关注着南炕上的姑嫂俩。
“大嫂,从你到我们老韩家,我们姐俩处得咋样就不用我说了,今天我也是万般无奈......”香姑姑依旧地吞吐着。
“你无奈?”妈妈很不解地看着香姑姑,“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的脾气你也知道,用不着拐弯抹角!”
我感到了气氛有些异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异样,可是再也沉不住气,急忙把小炕桌推到了一边来到她们的跟前:“香姑姑,你先喝点水,有什么话你和我妈妈慢慢说,我妈也一直念叨你的好!”
“是啊,你妈妈的心眼最好使,都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作的孽!”香姑姑突然捂着脸哭起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妈妈终于急了,脸色也很难看起来,“大正月的,我已经够倒霉了,你又来哭丧什么!”
“谁愿意来哭丧啊!”香姑姑终于说明了来意,“这不是么,小子说你昨天又骂了他,和我说不想和你们在一起了,我和他姑父劝了半宿也没劝好,说啥也要和杰子分出来过。我想强扭的瓜也不甜,他也大了,眼瞅着就该说得媳妇了,所以我来和我哥商量一下,要不就让他俩出来吧!”
“什么?我骂了他?”妈妈的脸已经涨得紫红,“我还打过他呢,这个小王八崽子,早干什么了?”
我这才想起,昨天傍晚不知道什么原因黑小子把大弟弟弄哭了,似乎妈妈是骂了他,但是这样的事实在太平常了,谁能在意!
我终于明白了:难怪最近杰子这么反常,口气也很强硬,似乎有一种不服天朝管的架势!
原来,他们已经早就有了准备,或者说是预谋......
看看香姑姑,真奇怪,她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慈祥和憨厚,好奸诈,好阴险:可惜我的妈妈,还一直把她当亲姐妹待!现在大难来临了,人家把情感的天平倒向了自己人,这对我妈妈以往的善良和慷慨是多么完好的讽刺!
我料定,黑小子和杰子没有那个“胸怀”,这件事十有**是那个猴一般的香姑父的注意——黄大衣的大势已去,不仅成了穷光蛋,还欠了一屁股的赌债,黑小子正像他姑姑说的那样,也该娶媳妇了,于是他们想帮助这哥俩从滥泥淖一样的家里拔出腿去!
我的气愤一下子就冲到了脑门:“他要怎么出去?分家就这么简单吗?你有这个能力把这个家分清楚?”我不再叫她香姑姑,逼视着这个貌似善良的邋遢女人,“告诉你,别说我妈妈还有两个儿子,就是韩家人都死绝了,我和妹妹也不会让我妈妈饿死!但是既然要算,今天咱们就一并算清楚:我和妹妹才来了一年多,我们吃了用了韩家多少,我就是去要饭也还清你的哥哥;我妈妈已经伺候他们哥俩十多年,还有大英子,他们应该给多少辛苦费?你可算好了,要不我们就法庭上见!”
也许香姑姑根本就没有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反问”,她居然张口结舌,不再嚣张,也不装腔作势:“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呀,我有什么能耐给你们分家?我也是好心才来说合你们!免得家丑外扬!”
“没能耐你来当什么说客?难道你还想让我们感激你?”我步步紧逼,“韩家的丑还没有外扬吗?我妈妈别说骂了韩彪,就是打了他也没有你哥哥的丑扬得厉害!还有你的两个宝贝侄女,我看她们的行为现在也美不到哪里了!你们韩家就是制造丑的工厂!害怕扬吗?”
“你住嘴,没你的事!”妈妈厉声制止我,但是她已经带了哭腔, “我到韩家的时候大英子还不到九岁,三个没娘的孩子穿得和要饭花子没啥两样,连我妈都给他们做鞋穿。那年,杰子得黄皮疮,你这当姑姑的都嫌得远远的,是我天天用黄泥给她洗,给她箍,要不这小老婆早成了刨花秃。这么多年,我扔下自己的骨肉伺候他们,现在看着他们那挨千刀的爹没能耐了,他们的翅膀也硬了,就想拍拍屁股丧天良了!”妈妈终于哭出了声......
“你哭什么?”我递给妈妈一条毛巾,“我外婆早就说过,羊肉永远都贴不到狗肉身上,你姑娘儿子都有,害怕没人养你老不成?”
“是啊!”妈妈用衣袖揩拭掉伤心的泪,突然很平静地抬起头,“也好,算我刘刘书兰瞎了眼,就当养了几只狼!别说不是我肠子爬出来的,就是我自己下的,我都不指望能养老!你让小子回来吧,把他俩的东西都拿走,从此我们一刀两断!”
我那连珠炮一样的轰击,还有妈妈的哭诉与谴责,终于使香姑姑招架不住,她也哭起来:“谁说不是啊,我来的时候他姑父还骂我,不让我来,要不我回去再劝劝小子!”
“不用了,既然他们自己提出要出去过,那我同意!今天就让他俩把自己的东西拿走,粮食我分给他们,锅碗瓢盆他俩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欠公家和个人的债我也不用小子分担,他们丧良心,我刘书兰不能做损!”妈妈非常的果断地站起身来,“你回去吧,让清林和他姑父都来,咱们当面把话说清楚,将来可别说我的孩子来了,是我把他们轰出去的,小子娶媳妇,杰子出门子,也别怪我一个铜子不掏!只是这几间破房子我不能给小子了,我不想再看到这几只狼,你也转告大英子,以后我这里再不是她的娘家,将来我就是要饭也要不到他们的大门口,从此我们互不相干!”
香姑姑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去了......
黄大衣始终畏缩在东屋,我对这个男人又增加了一层逼视——可是我对妈妈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思想太简单——这样就放过了他们?
行为太仗义——还分给他们东西?
语言太善良——没有辛辣的辱骂和鞭挞......
是敬重妈妈,还是怪罪妈妈,我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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