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六章

离别

噩耗传来，杨云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它要死了，雪雪要死了。这会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他喃喃自语。

仿佛寒冬腊月里头顶被浇了一盆冷水，彻心彻骨彻肺的冷。他打了个冷战，傻傻地愣在街上。

“杨云，不管怎么说，先回去看看吧！”身旁的程影早已泪流满面。

杨云喉咙哽咽地“嗯”了一声。

赶回家里，母亲迎出门来，说：“杨云，小狗被助动车撞了一下，躲在竹园里，还有一口气。”

匆匆奔进竹林，杨云便大声唤道：“雪雪！雪雪！”

只见它趴在竹楼梯口的草地上，奄奄一息、气若游丝。杨云俯身抚『摸』它的脑袋，它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杨云，扭了扭身子想要站起来，却显然力不从心，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一声声撕心裂肺，牵扯着杨云的心脏。他感到一阵胸闷心悸，双眼直愣愣地注视着傲雪。

程影走到他身侧，看着傲雪的样子；泪，夺眶而出。显然它是没救了。

“我不信，我不信！”杨云哽咽地说。他把傲雪搀扶起来，“雪雪，来，走两步。”傲雪吃力地行了两三步，象一滩软泥似的倒了下去，拼命地用力，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没用的，它真的要离我们而去了！”程影挂着一脸的泪水泣不成声地说。

傲雪注视着程影，缓缓伸出一只前脚。程影一把握住了，心如刀绞。也许它不知道这是道别，也许它是无意的，它只是以它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它内心的亲密。却象极了人世间的死别！

它又转动乌黑的眼珠看向杨云，把前爪挪向他，杨云的手伸到一半，它就不动了。恋恋不舍的眼神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两颗斗大的、浑浊的泪珠滚落下来，脑袋一歪，双眼慢慢地合拢。

“雪雪！傲雪！你怎么能这样？你不可以这样！”两行眼泪无声地滑过脸庞，他一把抱起它，把它拥在怀里，颓废地跌坐在草地上。眼前呈现的是它临走时眷恋的眼神：那样执着、那样依恋、那样地……深情款款。

“你真的就这么忍心离我而去么？”茫茫天地间，只有自己的回声响彻耳际：“……离我而去么？”

死别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刀割掉一块，这种沉闷的痛侵蚀着他。

程影怜惜地拥住他宽大的肩膀，低声安慰：“杨云，这都是命运，可怕的命运，谁也改变不了，谁也争取不来！”

“我们命中注定要这么早早地失去它么？”杨云的声音异常地平静，泪，却流了一脸。

“你要哭就哭出声来吧！憋得慌，心里不好受！哭吧！彻底地哭吧！”程影抽抽泣泣地说道，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杨云依然无声地流泪。金黄略带红『色』的夕阳余辉洒进竹园，以往和傲雪度过的快乐时光一幕幕俱都闪现在眼前，那些少年时代的童真和欢愉，那些充满着梦幻的希望……一切，就好象昨天发生的，距离他那么近……那么近……

整整一夜，杨云无法入眠。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傲雪那无限眷恋的眼神。他睁开眼睛，瞪视着天花板。七年前的那个夏天，重又清晰地闪现在眼前：

那是暑假里炎热的一天，萱萱说：“喜欢么？喜欢就送给你，今后你就是它的主人，可要好好待它哦！”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你放心。”

“你把它养在竹园里好了，让它看守我们的乐园——萱云阁！”

“君子不应夺人所爱，真是不好意思！”

“我们之间还分彼此吗？太见外了吧！”

就这样，傲雪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打电话给她吧！

拨通了她的移动电话，彼端传来林萱的声音，温柔而甜蜜：“杨云，这么晚了，怎么想到打我手机，想和我聊聊？”

“萱！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雪雪……雪雪它……它死了。”

“什么？它死了？怎么会这样？”

“被车撞了，我赶上见最后一面，明天你能来么？我不上班，请假了。”

“我一定来！八点好吗？”

“嗯！早点睡吧，很晚了还打搅你，不好意思！明天见。”

“明天见，bye！”

“bye！”

林萱来的时候，杨云一个人盘腿坐在竹楼前。

“杨云！”林萱轻唤了一声。

“来了，这是它的坟，它就埋在里面。”杨云指着身前那个隆起的半球形土包。

林萱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杨云憔悴的脸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红肿，忧郁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身前的土包。

“傲雪离我们而去了，它是那么地可爱、那么地善解人意。”林萱说着，泪便流了下来。

杨云走上竹楼，拿下来一块木碑，漆着『乳』白『色』的油漆。木碑中央用朱漆写着几个大字：爱犬傲雪之墓。木碑的右下角写着：杨云谨立。左侧镶着一个玻璃相框，里面放着傲雪的照片。

他用手指轻抚那些字迹，目光注视着木碑上的相片，缓缓地说道：“这块碑是我亲手做的，我们一起把它立起来吧！”

“和它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依然历历在目，然而它就这样走了。”

“几天前，我们还打了麻雀烤给它吃，现如今却已是阴阳两隔，让我怎么放得下！”

程影走进竹林，坐在杨云身侧，友善地向林萱微微颔首。林萱淡淡一笑，算是打个招呼。

林萱和杨云回思以往：

那些由傲雪陪伴着度过的少年时代

那些纯真的欢乐

那些在岁月流逝中渐渐远去的理想

以及那些在记忆中轮回的一幕幕

俱都清晰地闪现在眼前。那些深刻的记忆，那些内心深处的情感，都让他们不胜感慨，无限惋惜。

程影听着他们诉说往事，觉得自己整个象是一个局外人。或许，对于傲雪的以往，对于这片竹林，对于他们的生活，她自己根本就是一个无意中闯入的局外人。

一连几日，傲雪的离去象阴霾一样笼罩着杨云。他懒散地踱着小步逛在街上，打算去花店挑几盆花。

十字路口——红灯。

刚站定，一瞥眼看见林萱站在马路对面，满脸微笑地和一位男士说着话。杨云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究竟什么滋味，自己也品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个样子。傲雪的死，使他对人生有了新的感触。

人生有许多情感被人们遗漏了、遗忘了、甚至被知觉或不知觉地遗弃了……

穿过马路，林萱对他点点头，匆匆和那位男士道别。走到杨云身旁，问道：“怎么一个人逛街？”

“哦！想去花店买几盆花。”

“我陪你好吗？”

“我不反对。”

“送给她么？”

“不，放在自己房间里作摆设。”

“哦！她怎么不陪你？没空么？”

“闺中密友找她，有点小事。”

“你心情不好么？看你郁郁寡欢的，为了傲雪吧！真是太可惜了，谁也舍不得它离去。”

“有些痛苦躲避不掉，正如有些幸福争取不来！”杨云吐出一口烟，意味深长地说道。

“傲雪它是我们少年时代的一种珍藏，它就代表那个时代，珍藏了我们太多太多的东西。”

“许多现在遗失而不再拥有的东西。”

“也许人生路就是这样，得到一部分就注定要失去另一部分。”

杨云凝视着她，觉得她若有所指。

“要不，我再帮你找一条长『毛』狗吧！和它一样漂亮、聪慧。”

“不，我不会再养宠物了。没有什么能够取代傲雪在我心中的位置。”

“噢！那我呢？是不是她已经取代了我的位置。”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她给我的感觉和你不同，和她在一起我会感到很安宁、很平静、很祥和。我已知足，真的！”

“那我给你的感觉呢？是什么？”

“以前是激动、温馨和浪漫，毕竟那是我的初恋。现在我们只是好朋友、知己，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下结论。打个比方，我和她同时有危险，假设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萱！不要问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好吗？花店到了，帮我挑挑。”

林萱帮他挑了两盆花。杨云挑了两盆紫罗兰，自言自语地说：“嗯！这批花还不错，一盆放在茶几上，一盆放在风铃下。”

林萱听了，明艳的双眸注视着他。

“怎么了？”杨云有些诧异。

“我送你的那个玻璃风铃么？你还没有扔掉？”

“萱萱！我们还是朋友吧！朋友送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扔掉呢？”

“我以为你好几年前就会把它扔掉的，没想到还在。风铃下的贝壳呢？贝壳上的字呢？还在不在？”

“在！我……我……她很宽容！”

林萱不语，对店主说：“麻烦你把这四盆花送到家里好吗？”她写下了地址。

回身又对杨云说：“偶有清闲，我请你喝咖啡。好吗？”

“那好吧！”杨云应着，付了帐。

穿过两家店面，来到伊甸园，老地方，老位置。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咖啡，一样的烛光。

慢悠悠品着咖啡，两人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似乎都不愿打破这份静谧。

面对林萱深情脉脉的眼神，杨云有些捱不住，他终于打破了宁静：“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公司里的同事，约我在这儿喝咖啡。”

“是么？他蛮不错，看起来挺优秀的。”

“你吃醋么？”林萱微笑着问道，带有些许嘲弄的神情。

“你说笑了。如果他真心诚意地追你，你不妨考虑一下，优秀又有诚意的男人已不多见了。”

林萱不语，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她想从他的眼睛里捕捉某些他心灵深处的东西。

杨云低下头，避开她温情的目光，用小勺子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内心无法掩饰的震撼使他把杯子碰得叮叮作响。他不敢抬头，他怕她含情脉脉——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他内心的目光依然那般候着。

林萱白皙柔美的小手轻轻抓住他捏着勺子的手。他的目光注视那只柔嫩的手，内心忽然很失落。他猛然抬起头，只见两颗晶莹的泪珠滑过她精雕玉琢般的脸庞。

他依然不语，觉得有些对不住她，有那么一份歉疚。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连看都不敢看我了么？”

“不，萱萱，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

林萱坐到他身旁，说道：“可以借你的肩膀靠一下么？”说完，便把脑袋枕在他的肩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伸进他的掌心里，泪痕斑斑的的脸上泛起了微笑。

杨云的心脏强劲有力地跳动着，鼻息间充满了她清雅芬芳的体香，缕缕青丝摩挲着他的脸颊、脖颈。

“你决定要和她终身厮守么？你想好了么？”

“我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能那样做。否则，我的良心会谴责我一辈子的。”

“那我呢？我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

“难道就只是因为你对她承诺过，所以你要坚守诺言。可你是否还记得你也给过我承诺，承诺这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难道你忘了么？本来我以为我有足够的资本和她公平竞争，可我错了，我似乎都没有机会了。我除了拥有我们的过去，我一无所有。可既然是过去，那就证明已不再拥有。”

“萱！爱情来临的时候，我们都太年轻，做事偏激、冲动。如果我们彼此能为爱情再尽一份力，再多付出一点努力，那么，也不会造成今天的结局。”

“当初因为怕失去，所以不敢付出。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愚蠢，明明付出了，还死不承认，强迫让自己相信没有付出。”

“我也是。当年要不是因为赌气，我们才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我可以等你，几年的时间一幌眼就过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往事已矣，都随它去吧！”

“你……你还记得我们的初吻么？”林萱声音颤颤地问道，显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悸动。

“当然记得，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钟爱夕阳么？不仅仅因为它美丽，而是在夕阳里珍藏着我的初恋，以及我们甜蜜而温馨的初吻！”

“想重温一下那种温馨的感觉么？”林萱抬头凝视着他，富具灵『性』的双眸柔情万种。

杨云一愣，思维还未及运转，她的唇便盖住了他的。粉碎了他所有拒绝的理由，甚至是借口。

“玫瑰，只送给你！喜欢么？”

“好美！十一朵，什么意思啊？”菲菲接过花，脸上绽放着甜蜜的笑。

“你真的不懂么？”

“我不懂啊！你说一遍嘛！”

“十一呢……代表我一心一意对你！”

“噢！不许赖！”

“肯定不赖。”

“今天带我去哪里逛？”

“襄阳路，我想去买件外套。”

“喔！”

来到襄阳路人很多，最多的是老外，居然不比国人少。

“这么多老外！前几个月来好象没这么夸张嘛！”菲菲有些诧异。

“可能襄阳路这儿的服饰蛮对老外胃口的，款式不错，价格又不贵。”冯雷说道。

“这儿开店的老板可发了，狠狠地宰他们。”

“我看也不尽然，这年头老外贼精贼精的。”

店里，老板叽哩哇啦和一男一女两个老外开着听上去很流利的英文。老外直摇头，伸出四个手指，居然还和老板说中文：“卖不卖？”

这回轮到老板摇头了，他干脆开中文：“再加点。”

“no！不加了。”

老板也不说了，摇了摇头。

两个老外转身就走，老板目送他们。走出七八米远，老板见他们没有回头的意思，用英文大声唤他们回来，说卖给他们。

他们笑嘻嘻地回来，付了四十元人民币，拿了两个皮夹，男的还用上海话说句谢谢。

“两个皮夹才卖四十块？老外这么会还价！”菲菲看的愣住了。

“见识了吧！很厉害的，老板宰老外已经是过去式了。”

“冯雷，这件外套不错，你喜欢么？”

“还可以，颜『色』也不错。老板，多少钱？”

“这件二百六！”老板应道。

“不会吧！这么贵，便宜点嘛！”

“二百吧！你也不要还价了。”

“先试穿一下吧！”

冯雷穿了觉得挺和身的，问菲菲怎么样。

“衣服是蛮好，太贵了。”

“小姐，这年头生意难做。”

“那么多人做生意当然难做咯！再便宜点？”

“那你说多少？”

“一百三。”

“不能卖，太低了，我进价都不止这个数。”

“撤！”菲菲又痞又可爱地说道。

“再加点就卖给你。”老板说道。

“不加的。”冯雷说着，和菲菲转身走了出去。

和前面一家店铺老外的情形如出一辙，他们走出七八米远，老板就吆喝道：“好，卖给你们。”

他们相视一笑，走了回去。老板又说：“先生，再加点吧！一百五？”

“切！老板你耍我？”

“这年头生意真的很难做，再加二十吧，就当我向你要。”

“说的也是。只是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给你？算了老板，你就少赚点嘛，就当少抽包烟，又健康。”菲菲还真是伶牙利齿。

老板不吭声了，直摇头。

付了钱，冯雷还不忘说声谢谢。

“真是的！他皮厚，我也绝不会比他薄！”冯雷笑『吟』『吟』地说道。

“是吗？你皮厚？哦！”

“怎么？奇怪么？”

“不！”

“冯雷，你觉得这件『毛』衣怎么样？”

“款式很好看，只是颜『色』太纯了，这么亮的纯白『色』，它对皮肤的要求会很高。”

“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的皮肤不好？”

“你的皮肤是蛮好，只是我觉得还没有好到这个程度。”

“不听你的，我看中了，等过几天穿给你看，你才知道效果。”

谈好了价钱，菲菲伸手掏钱包准备付帐。冯雷说：“我买了送给你吧！不过穿的难看别怨我哦？”

“鄙视我的审美观咯？我说了好看一定好看。”她很自信地说。

转了一圈，菲菲给冯雷买了一条皮带。冯雷说：“还逛么？”

“不了，回家吧！”

“回家？感觉真好！”

“少来！我的意思是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家。”

“我自作多情了。”

“本来就是嘛！”她嘟哝着，却看见冯雷呆呆地注视着前面。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杨云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走在一起，正悄声说着话，他脸上浮动着淡淡的笑。那女孩很面熟，是谁呢？对了，是林萱！高中时代那个全校第一美女！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她忍不住问。

“他们曾经是情人！现在我也看不懂，事情好象有些复杂。低着头不要让他看到，否则他会难堪的。”冯雷轻声的说。

杨云终于走过他们身边，幸好他没有看到。

冯雷想：不晓得程影知不知道？如果她还蒙在鼓里呢？杨云应该不是那种人吧！要不要告诉她？以后再说吧！

其实，杨云是告诉程影的，并请求她原谅。他说林萱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邀他一起逛街，他不忍心拒绝，因为他欠她太多了！程影浅浅地一笑，说既然你开口和我说，证明你不想瞒我，你也不觉得需要瞒我，那你去吧！

她宁愿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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