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般的马蹄声充塞着整个街巷,四面八方,无处不在,李察罕和王保保终于开始还击了,对手是大元的皇帝陛下。
长街尽头,铁甲寒光闪动,烈马齐头并进,李察罕家的私兵几乎把整条街的石板踏碎,面对皇家禁军他们没有留手,一上来就以最汹涌的姿态冲锋。被点燃了忠心的皇家禁军们吼叫着往前冲,然后被一群群收割,李察罕家骑兵列队冲锋,像是铁梳子,每梳理一次人群,就留下近百具尸体。
“冲锋,我大元朝的敢战之士,成吉思汗万岁!”
皇帝举着传说中的战旗,在车驾上嘶吼,他的发髻散『乱』,衣甲上浸满了皇家禁卫们的鲜血,李察罕家的骑兵们恐吓似得,让马刀在皇帝身旁一尺处擦过晃动。
作为皇家禁军千夫长的陈野先咆哮着砍杀,这个男人能被顺帝看上亲自任命为皇家禁军的千夫长,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丞相脱脱的弟弟,在刀术和勇气上陈野先也是拔尖的,即使面对李察罕家的精锐骑兵,他仍旧凶猛的如一头猎豹,面对群狼,冲杀不止,一个个骑兵在他身边倒下,最后所有的禁卫们都战死了,只有他一人高举着刀刃开裂的刀,吼叫的很绝望,孤独的站在皇帝的身前,做着最后的尽忠。
最后十几名李察罕家的骑兵围绕着陈野先。
一群黑甲的男人站在满是血『色』的雪地上,中间是持着断刃的千夫长。
终于,和陈野先正对的骑兵们缓缓举刀过顶,也许下一刻这条长街上就只剩下皇帝一人了。
“哥哥,我尽力了。”
陈野先默默的想,他知道自己将要死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保护的了身后的皇帝,辜负了哥哥的嘱托。
……
……
李察罕和王保保一步一步的走在满是猩红『色』的雪地里,家族的私兵跟随在两人的身后,终于,他们看到了那个车驾上借着战神旗支撑住身体的皇帝,还有车驾下那个孤独的护卫者。周围的喊杀声、金铁声、哀嚎声早已淡去,回头望去,除了遍地的尸体横倒在白雪上,再无其他,就像一场盛大的社戏,终有落幕的那一刻。
“算了吧,毕竟是脱脱的弟弟。”李察罕挥了挥手,那些已经快要把刀劈下的骑兵们堪堪止住了马刀。
陈野先捡了一条命。
“陛下。”李察罕躬身在车下。
“不跪的是什么人?”皇帝的声音传来,远比预想的要淡定。
“臣察罕·帖木儿,甲胄在身,无法全礼。”李察罕在车下抱拳躬身。
“草民王保保甲胄在身,无法全礼。”王保保也一样如此说,不过他身上明明穿的是软绵的裘衣,这是公然的欺君了。
果然,原本还算沉静的皇帝被王保保如此公然的蔑视激怒了,他怒视着王保保,手中的战旗直指前者,想要喝令斩杀此『乱』臣贼子,却喊不出口,他的身旁除了一个无力瘫倒在地的千夫长,再也没有能拿得起刀的男人了,能拿得起的都倒下了。
“草民不敢欺瞒陛下,草民为防『乱』箭不长眼,把甲胄穿在裘衣里面了,”王保保把声音压得极低,却满脸义正言辞,“陛下要不要草民脱衣服让陛下看看?”
皇帝沉默了,不是没话说,而是不想再丢脸了,更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细枝末节上。
今日皇帝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铲除叛逆的,可是真当所有人都倒下,染血的马刀近在咫尺的时候,他胆怯了,特别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死会是一个白死,这些贵族将军们会很轻松的从黄金家族中找出另一个继承者的时候,皇帝的怒火彻底的熄灭了。
如今,皇帝只想找一个台阶,然后回宫一个人愤怒的对天咆哮。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隐瞒了,今日朕本是来铲除叛逆的。”皇帝打量着李察罕和王保保父子,指着两人,“而你们就是我要杀的人。”
“我李察罕一生效忠大元,丝毫不敢亵渎陛下,不知谁人污蔑臣下,今日成了叛逆,”李察罕反应奇快无比,“还请陛下回宫后明察。”
“你绑架了我的女儿奴伦,臣子绑架公主,不是叛逆,莫非还是忠臣?”
“这件事正要禀报陛下,”王保保低低叹了口气,“我们家族的斥候查到有人秘密劫持了公主,假托商队,一路出塞将公主运到了北疆,本来是想快马入宫禀报陛下的,不想迟了一步,引起陛下误会,发生了今日之事。”
皇帝沉默了片刻,雪地里一片寂静,“那我的奴伦还能回来吗?”
“为解陛下思念公主,臣和保保愿派出五万精兵一路护送陛下到北疆寻找奴伦公主,顺便祭拜我们伟大的先祖成吉思汗,”李察罕接口道,“陛下和皇后整日里待在皇宫中,未免烦躁,不如出外散散心也是不错,免得胡思『乱』想是,受到小人挑拨。至于今日的事,只是个误会,不是吗,陛下?”
“误会?”皇帝轻轻的重复着这句话,他下意识的看了自己手上的那杆战神旗,昔日令见到它的人无比恐惧的战神之旗,此刻却在风中低垂,一股浓浓的死气萦绕其上。皇帝就这样看了好久好久,而车下的李察罕和王保保也就这么沉静的站着,不急不躁,良久,皇帝回过神来,轻声的说:“是个误会啊。”
所有人都从皇帝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呛人的幸酸和悲凉。
“那就开春的时候去北疆吧,”皇帝说,“朕这个不肖子孙是该祭拜祭拜先祖了,期待先祖的保佑了。”
“陛下,先祖的荣耀照耀的不仅是皇室,还是整个大元的天下。”王保保说。皇帝一愣,所有人都为皇帝语气中的辛酸所动,也隐隐明白皇帝说出期待先祖保佑这句话背后的含意,而王保保这句话却有点争锋相对了。
“你说的很对,先祖的心胸不是一个家族所能朗阔的。”
“请陛下相信,”王保保语气郑重起来,“我舅父和草民尽管很多事不得已而为之,但这大元天下,我们父子誓死都会守护的。陛下永远不要担心我们会反叛黄金家族,察罕家永远是铁木真家族的附庸,等从北疆归来后,那护卫陛下的五万大军就送给陛下了,以护陛下周全。”
皇帝终于震动了,他看着这个少年,少年也望着皇帝,眼神平静的令人发直,说出话却疯狂无比。
李察罕明显也被养子的惊人举动吓呆了,他想说甚么,可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养子。
“这次是朕的错,是朕误会你们了。”皇帝的神『色』终于开始溶化了,变得和缓许多,“王保保,听说你和太子走得很近,以后不妨多多走动一二。”
“草民谢过陛下。”
“王保保是你的汉名,你还没有正式的蒙古名吧?”
“正是。”
“那么朕今天就正式赐名给你,就叫……扩廓帖木儿吧。”
少年这次神情终于有了大的变化,他一下子跪在了雪地了,把头深深的低下,三叩九拜的跪了下去:“谢陛下赐名,从今往后草民就是蒙人扩廓帖木儿,草民发誓必定一生为大元为黄金家族而战,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下子所有人,包括皇帝和李察罕神『色』都变化了,他们都惊呆的看着王保保,皇帝是真的开始疑『惑』起来了,莫非这真的是一个误会,这李察罕和王保保真的是朝廷的忠臣?思及王保保大方的送自己五万精兵,皇帝有点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至于李察罕一惊过后,就了然了,这个养子一直在为他的身世发苦,一直以来他都以成吉思汗的子孙为傲,可偏偏父亲却是最低贱的汉人。今日皇帝赐名,对他来说,是一生最大的恩宠。
……
……
一阵马蹄声响起在街尾,成队的骑兵策马疾驰而来。李察罕家的骑兵们面对这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立马抽出了才刚刚入鞘的马刀,戒备的把李察罕和王保保护在中间。
“臣孛罗护驾来迟,望陛下赎罪。”
一身蒙古贵族大臣的装束,脑后扎着两根麻花辫,腰间横挂着镶嵌着七彩玛瑙的名贵宝刀,这就是孛罗,手握兵权的一朝重臣,李察罕家天生的对手。
“你来晚了,孛罗,”皇帝嘴角泛起淡淡的讥讽,“你孛罗每次都是最晚的,关键时刻,永远见不到你的身影。”
“臣知罪,”孛罗面上一片惶恐,“臣这就为陛下斩杀逆贼。”
“一切都是误会。”皇帝纠正的说,“没人是逆贼。”
“是的,孛罗,一切都是误会,你可以带着你早已埋伏好的人滚了。”李察罕冷冷的哼着,这一刻他有点明白养子为何要把那五万兵送给皇帝了,一方面确实是用来证明自己的心意,另一方面怕就是防着这个老狐狸的。
“陛下可莫要为『奸』臣所蒙蔽,刚才臣可是亲眼目睹马刀差点斩杀了陛下……”
“孛罗!”皇帝的脸『色』变了,他愤怒跳下马车,想要用手里战神旗的矛尖戳死这个心怀不轨之臣。一见皇帝如此杀气勃发,孛罗吓得刚忙闭住了嘴,绕着马车来回的躲避,“你竟在暗处观望,你这是要等着他们弑君杀死朕,那时你再跳出来,斩杀你的对手,你这是在用朕的命为你解决心腹大患,孛罗,你该死啊。”
“陛下,口误口误,”孛罗看似一脸的诚惶诚恐,“臣说错了,臣这是听别人说的,臣其实是刚刚赶到的。”
顺帝指着孛罗,说不出一句话来,天啊,自己真的是皇帝而不是一个倡优戏子吗,欺君之罪也无可奈何,任人摆布,自己的愤怒自己的决绝,此刻看来多像一场戏一样,好听却虚假,白白流了如此多将士们的血。终于,皇帝大吼一声,一下子扔开了手中传世的战神之旗,抱着脸痛苦的跪倒在雪地里。
末世的皇帝,如同失了爪牙的狮子,跪在了他狼一般的臣子脚下。
;
</div>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