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徐公公尖细的嗓音在金殿上响起，大臣们按官阶排位，一一退出大殿。

皇甫烨眼角的余光一扫淡定的皇甫瑾，出声讥讽道：“皇弟倒是淡定。”

“皇兄这话何意？”皇甫瑾不以为然地问道。

“星儿被太后请进了宫里，皇弟不知道吗？”皇甫烨边走边说，两兄弟之间表面上一派和谐的气氛，实则已经暗潮涌动。

皇甫瑾好笑地反问：“她一个靖王府的奴婢，本王怎么会知道。”

“这话若是让星儿听到，怕是要伤心啊！”皇甫烨轻讽一笑，不再与他兜圈子，“她是你的眼线，不是吗？”

“皇兄，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皇甫瑾的眼底戾色乍现。

皇甫烨侧头看向他，“本王自是有证据在手，才敢来找九皇弟。”

“皇兄，直接说你的目的吧！”皇甫瑾终是沉不住气。

“纳星儿为妾，本王便永远不会再提这件事。”皇甫烨的语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皇兄的将计就计，果真用得炉火纯青。”皇甫瑾眸色寒冽，拂袖快步离开。

皇甫烨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多么舒服，相反却沉了沉。

他还以为他放弃皇位离开，众人便会将注意力从他的身上移开了，没想到，这位九皇弟倒是真的不简单，竟是想借着星儿的手，将他留在皇城。

在别人看来，他走了，便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但是他离开了，别人再想监控都难，而其他皇子便会集中对付皇甫瑾。

是以，皇甫瑾才会想将他留在皇城中，分散其他皇子对自己的注意。

于是，他便生了一计，让星儿用留住赫青绾的办法来留住他。

星儿给她服下会导致人体寒凉的药，好让她感染严重的风寒，这样便能拖住皇甫烨的脚步，以便皇甫瑾有时间再想办法。

星儿的鬼祟，他其实早知道一二，但他都念在星儿对赫青绾忠心，皇甫瑾对赫青绾有情的分上，相信他们不会做伤害赫青绾的事情，目的只在他。

他本想不揭穿星儿，让她随他们一起去边城，再通过星儿将假消息传递给皇甫瑾。

怎知，星儿为了拖住他的脚步，竟是将主意打了赫青绾的身上，这是他不能允许的。

这便是为何他情愿取消将计就计的大好机会，也要将星儿送走的原因。

若是换了常人，服下了星儿下的药之后，顶多是伤风感冒，但这种药物却与赫青绾体内的毒相冲，若不是他及早发现她身体发热，第二天一早，只怕是全城的郎中都会束手无策。

不管星儿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险些酿成大祸，伤了他心爱的女人。

不处置她，不是他仁慈，只是他不忍让赫青绾难过。

下药事小，但星儿的行为，已算是背叛。

而让皇甫瑾娶她，既可以成功地送走她，亦可以让赫青绾安心。

他相信，皇甫瑾一定会依照他的话，娶了星儿，因为他不想，也不能让嘉康帝与赫青绾知道他做的事情。

至于星儿给赫青绾下药的事，他对谁都不会再提。

因为不管星儿做了什么，赫青绾都一定希望她可以幸福……

皇甫瑾与皇甫烨分道扬镳后，去见了孟贵妃，请她去太后那儿说情，放了星儿。

孟贵妃起先还不愿意，这靖王府的事情，他们跟着掺和什么。

只是，后来一听皇甫瑾说了来龙去脉，她立刻便坐不住了，直奔太后寝宫。

皇甫烨放弃皇位之举，已经在嘉康帝的心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嘉康帝对他，再也不是以前那般只有厌恶。

若是被嘉康帝知道，皇甫烨已经决定离开，皇甫瑾还派人兴风作浪，必然会对皇甫瑾失望至极。

至于纳星儿为妾的事情，皇甫瑾并没有告诉孟贵妃，因为她根本不会同意。

但好在妾的名分卑微，不入皇家玉牒，不需要向任何人请示，直接接入府中便可，而瑜王府自然不差养星儿一个闲人。

赫青绾接到消息，说星儿要嫁给皇甫瑾时，只觉得太过突然。

但嫁给皇甫瑾是星儿长久以来的心愿，她只能祝福。

因为做妾，所以不需要宴客，皇甫瑾只是命管家在家里摆了一桌。

赫青绾心疼星儿，但皇甫瑾的身份在那儿，要求他风光地娶星儿，自然是不可能。

是以，她只能期盼他待星儿好些。

她本以为星儿从宫里出来后，会先回靖王府待嫁，却不想竟是被皇甫瑾接去了自己的府邸养伤……

瑜王府中，皇甫瑾派来的丫鬟给星儿换好了药，皇甫瑾才迈进了屋子里，眸光无温地看着星儿，“皇兄是如何发现你的？”

星儿愣了愣，没想到皇甫烨居然没把前因后果告诉瑜王。

可她却不想骗他。

“我在小姐的茶水中下了些寒凉的药物，想让小姐伤寒，这样便能……”星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皇甫瑾眼中的冷意吓得噤了声。

“谁让你动她的？”皇甫瑾寒冷的眸子里起了巨大的漩涡，带着要将一切卷进去的毁灭性。

“我只是……”星儿的声音哽住，这事终究是她错了，她不该自以为小姐不会有事，便在小姐的茶水中做手脚。

若是小姐真的有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皇甫瑾的眼底瞬间结了冰，不待他爆发，就听门口传来了周玉致的声音。

“皇甫瑾，你当真要纳这个婢子为妾？”

她刚刚才收到消息，管家正在张罗纳妾的事情。

虽然没打算隆重大办，但显然也不想让这婢子太过难堪。

他们才成亲多久，他便又要纳妾了？

皇甫瑾看向门口，“没错！”

“皇甫瑾，我不答应。”周玉致冲进屋子里，狠狠地瞪了星儿一眼，“纳别人可以，就是她不行。”

“本王不需要你答应。”皇甫瑾的脸色越发阴沉。

“我写信告诉皇兄。”周玉致一跺脚，出言威胁。

只是，这话却正戳中了男人的骄傲，皇甫瑾哪里会纵容她。

“你皇兄没有妾室吗？”他冷冽地勾起唇角，提醒周玉致，她的想法有多么的幼稚。

既然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周国又怎么可能会因为瑜王府的家事兴师问罪呢。

成亲以来，周玉致稳重了许多，他以为大婚让她成长了，没想到她竟还是这般喜欢无理取闹。

周玉致被皇甫瑾的话问得一哽，一阵难堪，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王爷，星儿给您添麻烦了。”星儿看着周玉致离开的方向，歉疚地说。

“只要你安分守己，本王绝不会亏待你。”

看着赫青绾的面子，皇甫瑾就算是再怪罪星儿，也终究没有难为她，留下一句警告，人已经转身离开。

星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禁苦笑。她爱慕他多年，如今得偿夙愿，她却没有一点的喜悦之情。

因为，他不爱她，他不快乐……

皇甫瑾刚走出星儿的院子，就有下人来报，“王爷，靖王携霍姑娘来访。”

“嗯，让他们去大厅。”

皇甫瑾倒是不意外，他将星儿接过来，赫青绾必然会过来一趟。

“是，王爷。”下人领命离开后，皇甫瑾便向大厅走了去，完全没想到周玉致会在他离开后，又折回了星儿的院子。

她一进门，便命思儿将星儿从床上扯了起来。

“贱婢，本王妃命令你，现在就去与王爷说你不嫁了。”周玉致满脸怒意，声音拔高，按照思儿之前给她出的主意，想给星儿一个下马威。

星儿的身子被思儿扯得摇摇晃晃，却仍是不卑不亢地回道：“王妃娘娘，奴婢恕难从命。”

“你……”周玉致被气得胸口一窒，指着星儿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思儿见主子脸色难看，对着星儿的脸，抬手便是一巴掌。

啪！

“贱人，你竟敢这么与我家王妃说话。”

清脆的巴掌声伴着思儿的叫骂声在屋里响起，而本就有伤的星儿，挨了一巴掌后更显狼狈。

“思儿！”周玉致一惊，没想到思儿居然会动手。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因自己的身份，惩罚过一个下人。

“王妃，这样的贱婢现在不管，待她嫁给王爷，非欺负王妃不可。”思儿振振有词，义愤填膺。

她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一向嚣张跋扈，哪里像在显国这段日子，处处忍让。

周玉致微皱眉心，并不是很认同思儿的话。

她正想责备思儿两句，却在这时，眼前一抹高大的身影闪过。

啪！

巴掌声再次在这间气氛紧张的屋子里响起，可这次挨打的却是思儿。

思儿被打得摔倒在地，而刚刚还被思儿扯在手中的星儿，此刻已经被揽入了那道高大身影的怀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待周玉致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得皇甫瑾寒声质问：“周玉致，你就这般善妒？”

周玉致的身子一颤，心已如刀绞，嘴上却还是倔强地道：“是，那又如何？你不满，可以冲着我来，何必打思儿出气。”说完，她走到思儿的身边，正想将她扶起，却见她的视线狠狠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周玉致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赫青绾与皇甫烨竟也来了。

她顿时明白了，皇甫瑾为何这般的怒不可遏。

原来，护着星儿是其次，在这个女人面前求表现，才是最重要的。

她看着赫青绾冷笑，“满意了吗？”

这样的情形，让赫青绾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一进门，就看到星儿挨打，她顿时失控，本想冲上去，却被皇甫烨拉住。

他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将事情交给皇甫瑾。

到底是瑜王府的家事，是以，她没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但，她没想到皇甫瑾那样温和的人会直接冲过去，不留情面地给了思儿一巴掌。

打思儿，便等于打了周玉致的颜面，这样的难堪，周玉致一定无法忍下这口气。

如今看她这般怨毒地瞪着自己，她只觉得自己的立场很尴尬，似乎不应该在这王府中出现。

“九皇弟，既然你有家事要处理，那本王与阿暖便出去等着了。”皇甫烨为她解围，牵着她的手离开。

皇甫瑾将星儿放回床上，俯视着思儿，“若是下次再做煽动主子的事情，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皇甫瑾对周玉致的为人还是没有怀疑的，他知她性子单纯，若是没有人煽动、挑拨，她定然不会这么快又折回来找麻烦。

周玉致却怨恨地瞪着皇甫瑾，“她没有煽动我，是我让她打这个贱婢的。”

皇甫瑾被她的话气得眸底怒意横生，“既然你到现在都不知悔改，就给本王回去闭门思过。”

“我没有错，为何要闭门思过？”周玉致扶着思儿站起，眼中明明已经有泪花闪动，却还是倔强地不肯让步，口不择言，“这个贱婢已经不洁，凭什么嫁进瑜王府？”

这件事情也是她在靖王府住时，无意间听到两个下人议论：王府的主院不祥，主子死了，婢女被强暴了。

星儿闻言，顿时脸色煞白，身子如筛般抖了起来。

没错，她是不洁，她是不配……

也许，她真不该痴心妄想……

“住口！周玉致，本王真是错看你了。”皇甫瑾动了大怒。

“皇甫瑾，你若是敢不顾瑜王府的名声，纳她为妾，我便一状告到父皇那儿，让他来为我做主。”周玉致寸步不让地威胁道。

“你若是想去便去。”皇甫瑾不屑地冷笑。

他早在今日接星儿回府后，就已经与父皇说了此事。

嘉康帝一开始自是不同意，但他说，这是绾绾的遗愿，他想为她做点什么时，嘉康帝才软了态度。

周玉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连这样的威胁都不怕。

思儿一见气氛僵凝，扑通跪了下去，“王爷，思儿知错了。”

“思儿，你做什么？”周玉致见思儿如此，顿时红了眼圈。

“扶你主子回去休息。”皇甫瑾没有深究。

“是，王爷。”思儿连忙从地上爬起，看着主子，低声哀求道，“王妃，我们回去吧！”

周玉致本是不甘，但看思儿这般怯懦，以为她是怕了皇甫瑾。

而思儿如此，正好给了她台阶下。

至此，她彻底明白了，她根本阻止不了皇甫瑾纳星儿为妾。

周玉致眼底恨意横生，瞪了星儿一眼，才疾步走出屋子。

出门后，她几步来到赫青绾跟前，压低声音，咬牙道：“本王妃绝对不会让那丫头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赫青绾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下，她没有想到，周玉致也可以这般狠戾和怨毒。

难道，这后宫争宠，真的会让所有人皆迷失了本性吗？

她唇角轻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周玉致的话。

求她？怕是她根本不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若是针锋相对地顶回去，只怕她会将一切都报复在星儿的身上。

正在她踌躇之时，皇甫烨冷声接话，“弟妹，这是你们瑜王府的家事。”

周玉致一听他的维护，心里的怒意和不甘顿时更盛。

到底凭什么？霍凉染抢走了皇甫烨，现在她的奴婢又来与她抢皇甫瑾。

“王妃，我们先走吧！”思儿拉了拉定在原地的主子，怕一会儿将瑜王引出来，主子更加难堪。

“嗯。”周玉致竟是出奇地配合，收回盯着两人的怨恨视线，与思儿离开。

赫青绾重重叹了一声，抬步走进星儿的房间。

皇甫瑾见她进来，便道：“你们聊吧！”

她走到床边，担忧地问：“星儿，你真的愿意做九哥的妾吗？”

“嗯。”星儿重重地点头，她知道后边有怎样的路等着她，但是她不后悔。

赫青绾沉痛地闭了闭眼，她爱过，她明白那种飞蛾扑火的执著。

“星儿，我和烨明日便要离开皇城了。”她说着在床边坐下。

“小姐，你的身子？”星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眸中不禁溢出愧疚之色。

“只是染了风寒，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你的伤……”赫青绾眼中的担忧更浓重了些。

星儿不禁动容，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感谢皇甫烨，感谢他没有将她做的事告诉赫青绾。

“小姐，以后星儿不能伺候在你的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星儿吸吸鼻子，忍下眼中的泪水。

“嗯。你也保重，若是……”赫青绾微一迟疑，将原本的话吞下，改道，“若是想我了，便去边城看我。”

“星儿记下了。”星儿哽咽着回道。

“星儿，我怕是没法亲眼看到你披上嫁衣了，但我定了好些东西给你，明日便会送来王府。”

赫青绾也想等两日，亲眼看着星儿嫁了再走，但因为她的病，已经耽误了一日，实在必须要走了。

从瑜王府出来，赫青绾又拉着皇甫烨亲自去选了些星儿成婚要用的东西。

之前因她身子不好，皇甫烨又说她没经验，是以，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有经验的嬷嬷去定的。但，到底不是她亲手所选，她总觉得欠缺了点心意。

一家绸缎庄里，赫青绾瞬间被架子上的红缎吸引了视线。

“哇，好美的料子。”她不禁惊叹。

皇甫烨闻声，看了眼那料子，脑中忽然出现一个情景，唇角不禁微微翘起。

他挥手，遣退跟在身旁伺候的店家，俯身在她耳边，暧昧地道：“本王也觉得很好看。”

“那买下来送给星儿。”赫青绾刚想转身去喊店家，却被他握住手腕，不得不止步，“怎么了？”

“你已经买了很多料子给她了。”皇甫烨顿了顿，才道，“阿暖，她嫁入瑜王府是做妾，若是太招摇，只会更加惹来周玉致的妒恨。”

一想起这事，赫青绾刚刚还雀跃的心情，顿时低落了几分。

“我真担心，我走了以后，星儿会吃苦。”

“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你留在皇城中，也没资格去管瑜王府的家事。而且，依本王看，星儿那丫头可比你聪明多了。”皇甫烨就事论事地分析。

“再聪明的女人，遇上爱情都会犯糊涂。情动则智损。”赫青绾不禁感伤。

不过，皇甫烨说得也对，若是星儿现在太招摇了，只会惹来周玉致更大的不满。

她不舍地看了那料子一眼，“我们走吧！”

“嗯。”皇甫烨微颔首，又侧头对店家吩咐道，“将料子给本王包好，送到马车上去。”

“还买料子做什么？”赫青绾不解地问。

他神秘地笑笑，将唇贴在她的耳边，“本王想看你穿上嫁衣的样子。”

赫青绾的俏脸酡红，小声嘟囔道：“不是看过了嘛……”

只是，话一出口，她的神色蓦地一滞，想起了那伤痛的新婚夜。

皇甫烨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阿暖，本王绝不会再负你。”

“我信你。”她昂头看着他眉眼里的笃定与深情，心里的痛渐渐散开，被丝丝暖意包裹。

谁也不能一辈子都抱着恨与怨活着，既然爱，她愿意再深深地爱他一次。

“等到了边城，我便命人布置我们的新房。那里环境艰苦，比不了这里，你先在皇城选好喜欢的东西带过去。”皇甫烨的长指划过她白皙的脸颊，不禁愧疚。

“只买这料子便好。”赫青绾体谅地道，“那里的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怎么能先享乐？”

“好。”他在她的发顶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便能读懂彼此的心。

赫青绾看了眼架子上仅有的两匹红缎子，对店家道：“店家，这两匹我都要了。”

“王妃好眼光，这两匹料子刚刚才摆上，而且世上绝无仅有。”店家卖好地夸道。

赫青绾摇头失笑，这料子虽然看着打眼，让人喜欢得紧，但什么东西又能是绝无仅有的呢？

即便是周国稀有的云锦，也称不上绝无仅有，更何况是这种小店卖的料子了。

只是，多年后，她才知道，这店家并没有说谎，这两匹红缎确实是世间仅有。

而且，它们还有着一个很凄美的名字：“红鸾泣血”……

马车上，赫青绾摸着两匹红缎爱不释手，惹得她身旁的男人很是不满。

“有这么好看吗？”有他好看吗？

“烨，我决定亲手做我们的喜服。”赫青绾终于抬起头，看向一旁不满的男人。

“你多买一匹红缎是为了给我做喜服？”皇甫烨的唇角抽动两下，想忍，终是没忍住那因心底甜蜜而泛起的笑意。

赫青绾瞄着他唇角的弧度，故作不满地调侃道：“要不然我买两匹红缎做什么？难道是准备嫁两次吗？”

“你敢！”皇甫烨瞪向她。

什么玩笑都能开，唯独这个不行。

“你干吗吼我？”赫青绾一瘪嘴，别过脸去，故作生气。

皇甫烨一见她生气了，赶紧将她抱入怀中，百般讨好。

赫青绾不满他的霸道，“放开我！”

他见她不配合，情急之下，直接俯下身，吻住她微张的唇。幸福的气息，在摇晃的车厢中散开……

临行前的一夜，他们相拥而眠，一起畅想着以后的日子。

“有刺客——”

忽然，一道惊呼响彻宁静的夜。

两人一惊，他单手抱紧她，揽着她一起下了床，扯过床边架子上的袍子，不急不缓地给她穿好。

“怎么回事？”

“回主上，刚刚有人潜进了霍姑娘的院子，被暗卫发现后，又逃了出去，这会儿还没有抓到。”无心在门外回道。

“嗯，抓到后将人带过来。”皇甫烨又扯过自己的外袍穿好，拉着赫青绾走到花厅的圆桌边坐下。

赫青绾真是被这个男人给打败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这般冷静。

只是须臾，本已经安静的院子里，又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外响起了锦卫的声音，“主上，不好了，柳侧妃被抓了，那刺客让霍姑娘过去一趟。”

“没用的东西！”皇甫烨将刚刚握在手中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吓得赫青绾一惊。

“皇甫烨，人命关天，我们现在就过去。”赫青绾不想他为难做抉择，便主动出声。

“不行，你先留在这里，等本王去看看情况再说。”皇甫烨果断拒绝她的要求。

那刺客既然是冲着她来的，而她又生性善良，指不定一会儿为了救柳梦芙做出什么傻事来。

若是她被抓，不是正好中了这刺客的计谋。

“好。”她见他面色凝重，不再争论，知他有分寸，定然不会让柳梦芙与孩子有事。

皇甫烨不放心地嘱咐，“不要出来，待在屋子里，听到没有。”他出了门，又嘱咐无心，“照顾好王妃，本王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间屋子。”

“是，主上。”无心恭敬地领命。

赫青绾坐立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徘徊着，毕竟刺客是冲她来的，连累了柳梦芙母子，让她不禁觉得有些内疚。

她回身之际，眼前忽然人影闪动，她还没有来得及大喊，嘴已经让人捂住。

“王妃，怎么了？”门外的无心察觉出异样。

赫青绾身后的人拿开捂在她唇上的手，另一只手却掐着她的脖子作为威胁。

“没事。”赫青绾镇定地回了无心。

忽听身后的人道：“少主，刚刚形势所逼，属下冒犯了。属下这次来，是替主上通知少主，主上会在十日后带少主离开。”

她闻声大惊，还以为无心会冲进来，不想门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在她不解之时，耳边又响起了那人的声音，“少主不必担心，只有少主能听到属下说话。”

赫青绾越发不解，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什么少主、主上的？

不过，她敢肯定一点，就是挟持她的人，老早就藏在了她的屋子里。且这人武功极高，要不然没理由皇甫烨会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而刚刚挟持了柳梦芙，所谓的让她去，也不过是为了让皇甫烨觉得她很危险，将她留下。

这样一来，皇甫烨被成功调虎离山，这人便能接近她了。

赫青绾犹在猜测中，身后之人递给了她一块玉佩。她接过，待看清玉佩上的花纹时，所有神色都僵凝在了她的眼中。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竟不知身后的人是何时离开的。

直到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皇甫烨一脸急色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才找回了些神志。

皇甫烨看了眼大敞的窗口，快步走到赫青绾跟前，“阿暖，发生什么事了？”

赫青绾被问得一震，这才发现刚刚挟持自己的人，此刻已经不在屋里了。

她缓缓摊开掌心，将手中的玉佩置于皇甫烨的眼前，“这是爹和娘当年的定情信物。”

“谁给你的？”皇甫烨拿起玉佩仔细看了看，神色越发凝重。

“我不知道，我没看见人。”她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皇甫烨眸光微动，脸色难看，这是故意向他挑衅吗？

他派安以墨多番找他，都找不到，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来人有没有与你说什么？”皇甫烨声音发紧地问。

赫青绾仔细回想了下，这会儿多少有些想明白了，那人口中的主上，应该是她爹。

“他说爹会在十日后，带我离开。”她毫不保留地将那人的话告诉了他。

“他想带走便带走吗？当我靖王府是什么地方？”皇甫烨勃然大怒。

“烨……”赫青绾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也许真的是爹爹呢！”

“若真的是你爹，你难不成还想与他一起离开？”皇甫烨声音冷冽地质问道。

赫青绾被他的口气吓得一愣，有些讷讷地回道：“我只是想找到爹爹，并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皇甫烨看到她眼中的惊吓，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吓到她了。

“我刚刚……”

他刚想解释，却被她的柔荑捂住唇，“烨，不必解释，我明白。”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之前没想明白，不代表这会儿也想不明白。

皇甫烨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紧紧地圈住……

被刺客那么一闹，赫青绾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时分，才耐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只觉得身下的床微微晃动着，让她不禁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

“醒了？”耳边一道醇厚的声音响起，将她从梦中拉出。

她缓缓睁开眼，先是一抹红映入了视线里。那是他们昨日买的红缎，准备用来做喜服的。

她缓缓弯起唇角，笑得如含羞待放的花儿一般，让人心醉。

“做了什么美梦了？才一睁眼就笑成了这副模样。”皇甫烨酸溜溜地问。

她闻声，这才移动视线，看向他，“我们这是出发了？”

“嗯，已经出了皇城。”皇甫烨点点头，拿起放在小桌上的丝帕，动作极轻地为她拭去额头上的薄汗。

“我们自由了，对吗？”赫青绾望着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他为她擦汗的手顿了下，唇角才弯起一抹淡笑，“对，我们自由了。”

赫青绾以为自己听到这话会很雀跃，却发现心里竟是涌出一股不安来……

皇甫烨是个军令如山的男人，即便有她在马车上，也没有耽误一点行程，甚至还将耽误的那一日也追了回来。

有的时候，他们赶路赶得来不及投宿客栈，他便带着她露宿在山间。

他从没有问过她苦不苦，因为他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娘子，当成了可以同甘苦，共患难的人。

而她从来没有叫过一句苦，唇角的笑意永远那般的璀璨。

离开皇城后的第六日，在他们途经一处必经的山道时，几日来的平静忽然被打破。

在险峻的地方会遇到伏击，倒是皇甫烨预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他的政敌很多，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不在少数。

车外已经响起了打斗的声音，他将她抱起，跃下马车。

“抱紧我的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看。”

这里地形险峻，他自然不敢将她留在马车上。

出发前，他就已经将有可能遇伏的地点算好。自然也做了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是算得再好的事情，也有可能会生变故。

比如此刻，他抱着她刚跳下马车，就止住了动作，眸光泛寒地盯视着对面的人。

“靖王，两个换一个，如何？”对面的人眯眸看着皇甫烨，抬手将绑在柳梦芙唇上的布条扯掉。

“王爷，救救芙儿和孩子。”柳梦芙哭喊着向皇甫烨求救。

她若是知道会被人劫持，怎么也不会那么笨地谎称自己想回娘家住几日，便跑来找皇甫烨了。

那日，她见皇甫烨带赫青绾离开，越想越不放心，便想偷偷跟来，到时候皇甫烨也没有办法，只能留她们母子在身边了。

可是，谁知道她才一出皇城，就被人劫持了。

好在那些人并没有虐待她，只是刚刚一阵厮杀，到处都是血，着实吓坏了她。

这会儿，她已是花容失色，满脸的惨白。

她一听那人想用她换霍凉染，心里就更是哆嗦，没底了。

赫青绾闻声睁开眼睛，待看见对方手中的柳梦芙时，也是一惊。

她紧张地倒抽一口气，缓缓转头，看向皇甫烨冷然的神情，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这里没有皇甫烨，对面的人威胁的只是她，她一定会为了皇甫烨的血脉走过去，换柳梦芙回来。

但，这一刻，她没有开口，沉默地等着他做选择。

从洞房那夜开始，柳梦芙便已经成为了她心里的症结，她也想知道，对于皇甫烨来说，她们谁更重要……

只是，等了又等，她的耳边听到的都是周遭的打斗声，他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挟持柳梦芙的人，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扯着柳梦芙便往崖边走了几步。

“靖王，快点做选择吧！若是你不肯交出霍凉染，我便只有将王爷的侧妃和孩子丢下悬崖了。”

“不要——”柳梦芙凄厉地惨叫，“王爷，救救芙儿和孩子，这可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啊！”

“皇甫烨，让我过去吧！”赫青绾终是不忍再让他为难，主动出声，替他做了选择。

他凝了她一眼，极快地回了声“好”，随后缓缓松开了胳膊，对那刺客沉声道：“一起放。”

她的神情一顿，心如刀绞般的疼。

她虽是真心想去换回柳梦芙和孩子，但他这么快就应下了，不是正说明了，这样的关键时刻，在他心里柳梦芙更重要吗？

她忍下心里的痛，一步一步向柳梦芙那边走去。

既然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就不能后悔。

对方见皇甫烨放开了她，便也放开了满脸泪水的柳梦芙。

柳梦芙一获得自由，立刻跌跌撞撞地向皇甫烨跑了过来。

两个女子迎面而行，赫青绾微弯唇角，眼底沁出的祝福里透着让人心酸的绝望……

就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时，她忽见皇甫烨的身影一闪，极快地来到两人近前，将两人一起扯到了身后。

因为赫青绾背对着皇甫烨，所以她只看到无心拦下那个要向她冲过来的刺客。

转瞬间，她已经被皇甫烨挡在了身后，他厚实温暖的手，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她心里一酸，顿时湿了眼眶。她刚刚还以为，他真的不要她了。

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计谋。

只是，情况不容乐观，她与柳梦芙刚一被他护在身后，便有侍卫失手，让刺客冲了过来。

柳梦芙离那刺客最近，那人的长剑便向她刺过去，吓得她花容失色，哇哇大叫。

皇甫烨见状，抬剑便挡下了那刺向柳梦芙的一剑。

而柳梦芙这时已经被刺客吓得乱了分寸，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便滑下了山崖，幸好她手疾眼快，一下抓住了崖边，才不至于摔下去。

而皇甫烨这时被刺客缠住，想抽身去救她都不可能，赫青绾见状，抽出被皇甫烨握住的手，两步来到崖边。

在柳梦芙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是她握住柳梦芙的手腕。

“我拉你上来。”

就在这时，与皇甫烨缠斗的刺客，忽然掉转方向，向赫青绾砍了过去。

赫青绾一惊，手上不禁松了力气，险些将柳梦芙扔下去。

“不要松手——”柳梦芙被吓得脸色惨白，动了胎气，肚子抽搐着疼。

赫青绾为了拉住她，身子向前滑去，一半悬在了悬崖边。

那刺客为了杀赫青绾，自然防范不了身后的皇甫烨，直接被皇甫烨一剑毙命。

刺客身体里喷出一股温热的猩红，洒在赫青绾的脸上，染红了她的视线。

她被吓得缩了缩，却始终紧紧地抓着柳梦芙的胳膊。这样的姿势，她根本使不上力气，柳梦芙又吓得不停挣扎。她的身子被扯得不停地往前蹭，终于，脚尖再也勾不住地面，与柳梦芙一起向崖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