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二月

一大清早，我还懒在被窝里睡觉。 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吓得我猛然坐起。一眼就瞧见婉儿，极其兴奋的指着外面，说刚刚胤祯带了聘礼，亲自来裴府提亲。

惊愣之余，唇角微微扬起，急忙掀被下床。然刚走到门口，就被李忠堵住，说是裴大哥发了话，不准我踏出房门一步。否则，否则就不让我嫁给胤祯！

听了那话，我着实吃了一惊。有拿这个威胁人的吗？！虽是想，可裴大哥的话又不敢不听，气得我只能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这个传话人的身上。恶狠狠地盯着李忠，直到给他看的一个劲往婉儿身后藏。

过了好半晌，我才无奈叹了声，让婉儿一遍又一遍的来回跑，为我传消息过来。听说裴大哥不断地出难题，说我生性喜简，繁琐的习俗，能免则免。胤祯听后，一口应了下来。最后，裴大哥甚是提出婚礼要按汉族的习俗举办，明媒正娶，大张旗鼓，不能像平时纳妾那样。而胤祯他居然全都答应了！丝毫不介意不是按满族的习俗去办。

我有些无奈的敲敲额头，这摆明了是一个不愿让嫁，一个誓定要娶。这俩人倒还干脆，一天就把所有的事都定了下来。据婉儿说，裴夫人当时脸上就笑开了花，而裴大哥虽是收了聘礼，却一脸的阴沉。

接下来的几日，裴府中都死气沉沉。裴大哥常常独自在庭院中，一站就是一夜。众人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触什么霉头。相对而言，听说十四阿哥府倒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不掩。

晚饭过后，我刚出房门，就看到裴大哥负手站在院子里，眺望着远处的天际。自胤祯提亲之后，他就再没和我一起吃过饭。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犹豫一下，我走上前，停在他的斜后方，委屈问道，“裴大哥，你是不是在生视空的气？视空，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

“视空。”他微微侧头，眸中那黯淡的光芒，让人不由得一阵心慌，“你……你从何处而来？”

“从来处来。”避开他的问题，我含糊答道。就算自己说出是来自未来，又有几人能够相信？！

长长地一声叹息，夹杂着疲惫与无奈。他顿了很久都没再说话，喉间却是不断的滚动，像在下着什么重的大决心。那挺拔的背影动了一下，继而听得他开口，“你可知，我裴家深受皇上的信任？”

我不由得一愣，裴大哥为何突然跟我讲这些？他可是从来都不和我提裴家的事。上一次，那是应不过我的纠缠，才说了几句。这会儿子……我不语一言，静静地望着他，等待接下来的话。

“我裴家满门忠良，而我却只是个三品参将。你可知，为何？”

我微微颔首，思忖片刻后，仰头坚定开口，“因为不争！”

和裴大哥相处这么久，我多少也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对他来说，官位钱财都不重要。哪怕饭桌上顿顿是青菜，他都能坦然食之，不抱怨一句。有时候，连我都会怒其不争。

“为的……”他转过头，眼眸一深，更加的黯然。半晌，才缓缓开口，语气极其认真，“是皇上的江山！”

“江山？”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你一个清官，对皇上的江山能有多大帮助？”

裴大哥但笑不语，随之垂下了眼眸。见他这般，我心中不禁闪过一丝诧异。难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嫁给十四阿哥，你连侧福晋都做不了。”裴大哥又抬起头看着我，嘴角有些苦涩的勾起。

我不是旗人，又不是裴家的人，所以嫁给胤祯，只能算是侍妾。其实，我个人是不怎么介意，倒是裴大哥对此耿耿于怀，生怕我以后会受气。不过我相信胤祯，相信他定会好好待我。当然，若是他以后敢对我不好，那我就把他休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被自己逗乐，展颜笑了起来，“视空知道。视空心甘情愿。”

“视空，你对他，终是比他对你深！”

只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是双强而有力的手，猛地将心撕开道口子。带着些许残忍，却字字属实。一下子，让我哑口无言。

耳畔又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裴大哥的目光又落向远方，留给我一个孑然的背影。过了好久，才听得他无奈的声音，“回屋里去吧，小心别冻到。”

我听话的转身离开，心却沉重起来。他是单纯的讨厌胤祯？还是知道些什么？为何他的眼里，总是有抹挥之不去的哀伤？

任我怎么想，也捉摸不透他话中隐藏的含义。用力摇摇头，既然想不透，那就不去想好了。再说，现在我也没那个闲工夫去考虑这些！就快要嫁给胤祯了，还有很多东西没准备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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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人从床上硬拉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开始沐浴更衣。现在身边服侍的这几个婢女，是胤祯在三天前送过来的，倒也乖巧机灵。

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她们为我打扮，戴上八爷亲自挑选的首饰。我斜眼看看床上那套九爷特意派人定做的嫁衣，心想一个妾能风光到我这地步，怕是还真没有几个！他们每个人都竭尽全力，一会儿这边派人送点什么，两会儿那边又差人带来些什么。

其实我清楚得很，他们这般上心，是因为裴大哥。敛下眼眸，双唇不觉抿起。总觉得裴大哥那晚，似是藏着什么没说。他说自己只是一个三品参将，为的……是皇上的江山？

“好了。”一道女声唤回我的思绪。

终于梳妆完毕！这化妆还真是繁琐，害得我差点都抓狂了！望向镜中的自己，似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裴夫人的笑脸突然出现在旁边，轻柔的声音随之响起，“视空，从今以后，你就要和十四阿哥共度余生，结发画眉了。”

镜中人的嘴角，不觉得翘了起来，小脸竟还带上份羞赧，早没了方才那气呼呼的样子。一块喜帕盖在了头上，遮住眼前的景象。

裴夫人扶起我，一步步向屋外走去。刚出门口，就听到喧天的锣鼓声，喜庆之意倾了半个裴府。

“爷！”裴夫人突然唤道，扶着我向一个方向走去。不多时，红盖头下出现了一双男子的鞋，“快来看看，咱家视空多漂亮！”

“嗯。”裴大哥的口气极为平淡，淡到没有一丝感情，“你扶她上花轿吧。”

惊愕之余，心里是一阵难过。裴大哥对我，居然连一句要说的话都没有？！真的气我到这种程度，连理都不肯理我？

我就那般愣怔的被裴夫人搀扶走。裴府明明并不大，可我却像是走了许久，才走到府门前。

“夫人！夫人！”听出是李忠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匆匆赶来，“夫人，爷让小的跟小姐说：‘裴府，永远是你的家’。”

永远的……家吗？嘴角不由得挑起，暖意在心里流过。明知什么都看不见，却仍微微侧身回望。裴大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视空，都会护你周全！

转身，一步迈过门槛。踏着细碎的步子，由裴夫人搀扶着向花轿走去。威廉，本以为，你是我的命中注定；却不想，只是生命中匆匆一过客。

裴夫人亲手掀起轿帘，而我则伸手摸上轿门框。威廉，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想起你。从今天起，我就是婴视空！活在清朝这个时代！

一步迈了进去，回身端正坐稳。眼前隔着红布的光，顷刻间暗了下来。轿子被稳稳地抬起，开始轻微的左右晃动。轿外的唢呐声不曾停歇，吹奏着喜气的乐曲。

坐在轿子里，心里复杂得很。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激动亦或是紧张。双手不停地绞着衣袖，虽然婚礼的流程，媒婆已经给我讲过好多遍，可还是担心会出些什么差错。要是哥哥在就好了！无论多大的事，他都能替我解围。想到这儿，不觉悲伤起来。哥哥不能将我亲手交给我未来的丈夫，甚至，不能喝到一杯我的喜酒！滚烫的液体滑过脸颊，吓得我赶紧伸手去抹，生怕会哭花了妆。不过哥哥他可以放心，胤祯定是会待我好的！

一想到胤祯，嘴角又不自觉地向上翘。想起他就骑马走在轿子前，便忍不住掀起盖头，拨开轿帘望去。此时，他一身火红的新衣。挺拔的背影，比平时更显得意气风发。他不经意的侧头回望，柔波从眼中倾泻而出。见状，我羞涩的放下轿帘，盖好喜帕。心中幸福得很。伊人犹在，唯我相誓。

听着耳边喧闹喜气的奏乐，闭上双眼静静的等着。蓦然，一声急促的叫喊声响起，让我不由得猛睁开眼。

“婴晓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