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五?同校者
冰镇的夜总是来的很早,伴随黑夜而来的依然是她身边那种烟雾缭绕。 我低下头看了看手臂上那处不知什么时候产生的伤口,突然有些回不过神,但我还是强迫自己低下头继续把最后几页《见梦节》策划看完。我开车把林若送到了公交车站,林若下车向车站走去,这时一辆开来的公交车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和林若一起消失在了烟雾中。我趴在方向盘上望着远处的灯火,一对情侣似的男女正彼此殴打着对方……
——我总是不喜欢篮球运动,每次徐图他们在玩那玩意的时候我总是讥讽他们是“十几个傻老爷们抢一个破皮胆子”。校园中的男生玩这东西,大多数是为了吸引女生的注意力,只是我对这种团体型的运动总是提不起精神,因为我总是无法信任我的队友,我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把我出卖,以至于至今我连抢那个破皮胆子的爷们到底是十个还是十几个都无法记起。
徐图的个子很高,他性格和我完全不一样,却和我关系不错。他总是说他是我的铁哥们,但我总觉得他似乎会在什么时候以这个为资本将我出卖。毕竟文科老师们在课堂上讲述兄弟相残的故事总是那么让我战栗,况且我和徐图只能算是没有血缘的兄弟吧。
徐图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个矮小的女生,我隐约的记着她叫宋濂。宋濂在夏天喜欢穿一身篮球运动的黄色短衣短裤,那身运动装将宋濂未发育完全的上身紧紧的包裹着,似乎让人每时每刻都可以知道她胸部的发育情况。我记得宋濂喜欢篮球是因为徐图的缘故,但她的身高却和高个子的徐图总是那么不相称。
下午的阳光有时候会避开我记忆中的乌云,然后懒洋洋的洒在操场上的沙地上。徐图和宋濂走过来说他们又要比赛了,我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宋濂将一只篮球扔给了我,我伸手去接那只篮球。篮球打在我的手臂上,又重重的砸在我的前额,这让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低下头发现手臂上被篮球砸过的地方正微微的发着光……这时候我身边的一切都黑了下来,我的记忆断了,除了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了……
我的手机响了,我懒得看来电显示就懒懒的接起了电话。
“孟异!你怎么还没到!”对面电话里传来了邵雨的声音。
“哦!哦,班头!我马上就到。这里正在堵车。”邵雨是我高中学校的孩子王,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这让我本能的说了谎……
放下电话,我发动了汽车,向着邵雨告诉我的某私人会所开去。
走进会所的时候,一阵从黑夜走入白昼的刺目眩光让我感到了一种不愿脱离黑暗的错觉。一个身着与其他人不同服饰的女侍者走了过来,我感到自己的脚下一阵阵晃动,我不知道这种眩晕感觉是不是我刚才那片段记忆的延续……
我向她说明了我的身份,她冲着另一个侍者说着什么,可我却总觉得她似乎什么都没有说。我跟着一个侍者走进了电梯,这电梯是玻璃的,从透明的电梯可以看到整个城市上空的烟雾,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这座繁华的都市还剩下什么。
电梯门打开了,我的眼前是一座高高的开敞大厅,大厅的举架有7米高。顶部是圆形的拜占庭式拱顶,几条圆柱拔地而起,柱头上的横梁在圆形拱顶的中心交汇在一起。柱与柱的中间是拜占庭式的长条圆拱窗。大厅正对面没有窗子的高墙上端挂着一只直径2米高的巨大圆形机械钟表。
“孟异!你今天打扮的跟知天命似得,怎么表情也跟知天命似得?”宋濂穿一件没有肩章与领章的黑色军官休闲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与黑领带,下身穿一件蓝色的牛仔裤。她站起身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她似乎是发现我有一些眩晕的感觉。
“恩?您能换个词儿吗?”我问着,却发现宋濂已经挎住了我的胳膊。
我感觉有种被绑架的感觉。走到坐满人的圆桌前,我看了看林跃跃,发现她的身边没有空座。而宋濂将我架到她的身旁,然后一下将我摁在了她身边的座位上。
“宋濂,要对你未来的夫君温柔一些。”邵雨说着。她的嗓音很粗,带着比成熟女人更加厚重的特有磁性。
“邵雨姐教训的是!”宋濂想了想立刻用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在我的碗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夹出了一条鱼刺。“这鱼是咱们会所新厨师的招牌菜——我记得从前孟异跟大家吃鱼还被鱼刺扎到过呢。”宋濂又从鱼中夹出了一条鱼刺。
“宋濂,孟异可是有洁癖的。别人用筷子夹过的东西他从来不吃,何况……”徐图用眼看了看由于被宋濂夹出鱼刺而被翻开的鱼肉。
“没事!我爱不爱干净孟异自己最清楚——是不是!”宋濂用肩撞了我一下。
“啊?恩,清楚……”我下意识的夹起了宋濂挑过刺的鱼肉,放入口中。正如徐图所言,我不吃别人筷子夹过的东西,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宋濂机灵的让我丝毫也反感不起来……这时候所有人都开始起哄,似乎是由于我和宋濂有过什么肉体上的连带关系。
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起来,我和宋濂成了大家谈论的焦点,但这焦点却很快被战统那厮抢去……
我随声附和着,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林跃跃,她正和大家谈笑着什么。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剪去垂肩长发,代之以一头干净凌厉的沙宣发型。她上身是一件黑色的晚礼服,脖子上带着一只炫目的宝石项链。这时她的目光突然向我的方向看来,我们的目光相对。这让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马上就又转去和大家继续谈笑。
林跃跃的父母曾经是冰镇的实权人物,但在林跃跃很小的时候就遭到了匪徒的暗杀。由于林跃跃父母对城邦的功劳,林跃跃现在被安排在政务院工作。
“孟异!孟异!你这家伙怎么看起来这么低调啊!”一旁的战统一边拿起了我的酒杯一边给我倒满了一杯红酒。我仔细的看了看这家伙的下巴,发现他依然没有胡子。这种观察始终是我见到战统后的第一反应,似乎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
这厮是冰镇城邦公民事务管理局局长的儿子,现在他也进了那个狗屁部门。我始终对这个狗屁部门没丝毫的好感,这个部门所做就是每天打听每个城邦公民的私人情况,当然也包括一些吃饭放屁之类的事情——简直不可理喻。连我谨小慎微的父亲也经常在我面前说这个部门都是些无聊的变态闲人,而且经常诡异的要求宣传部为其做各种莫名其妙的宣传。而我始终不明白到底是因为战统这厮不长胡子所以才进了管理局,还是因为这厮的胡子不愿和他一起进入管理局……
“谢谢。”我接过了战统的酒杯。“大家继续,我看大家刚才把气氛聊的很活跃。”
“是啊!孟异,你真应该早点来。”陈茗薇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战统继续刚才的话题。这女人是国防部大将的女儿,现在在军方工作。
接下来就是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吹牛×语言,我一边听着一边继续观察着谈话的中心人物战统,这家伙如果不做演员简直是整个冰镇城邦演艺界的奇耻大辱。
“……所以我必须告诉大家的是,人人都知道的……一加一是等于三的……”战统继续的口沫横飞,似乎要把刚刚喝进的酒都用口水这种方式喷溅而出。
听了战统的话,我有一种被人吹到隐私部位的爽或者疼痛的感觉……现在我必须将被吹进体内的某种气体用口腔放出。
“战统,你正常点行不行,一加一明明是等于二的,你为什么说等于三?”我打断了战统的话。
“一加一等于几?”战统突然加大了嗓门质问我,似乎是不相信他自己的耳朵,仿佛他所有的胡子都是生在耳朵里的,而这种“生”在方式显然干扰了他的正常听力。
“我是说——一加一是等于二的!”我也大声的说到。
“孟异,你知道冰镇城邦有多少人口吗?你知道冰镇城邦的民族、宗教、以及习俗有多么复杂吗!”战统继续喷溅着他的口水。
“回答一加一等于几这种问题好像不需要了解这个吧……”我转头看看大家,目光落在了白朗身上,他依旧一副书呆子的样子。
“孟异,你应该站在冰镇历史的角度上回答这个问题。”白朗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显出了一幅文质彬彬的样子。这厮的父亲是冰镇城邦商务部长,而他现在做了商务部的高官。
“什么历史立场?你说的历史立场是什么?”我问
“冰镇城邦多年的战争使得我们的经济在新冰镇建立前已近崩溃,所以在现阶段必须恢复我们的经济,我这么解释你明白了吧。”白朗继续扶了扶了自己的眼镜。
“我不明白。”我回答。
“孟异,我觉得你只要明白一点就可以了——不要受那些反对我们城邦的敌人的蛊惑,站好你的立场,这才是最重要的。”陈茗薇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徐图。
“立场?我什么立场?”
“立场!孟异,陈茗薇说立场就是站在城邦公民一边。”徐图发言了,不过他显然对这个“一加一等于几”的问题丝毫不敢兴趣。
“我当然是站在冰镇公民一边……”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承认一加一等于三?”战统又一次强调着,像是有人撑腰的老鸨一样。
“好了,大家不要再这么逼问孟异了。”班长邵雨终于发话了。
“没什么,班头。让他们问,为什么一加一不能等于二!”看了战统的那副嘴脸,我感觉自己嗓子里的膀胱开始涨大。
“当然不能等于二!你要是觉得一加一等于二,你就移民到其他城邦去!没人非逼你做冰镇人!”战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比划划着,似乎他成了一个爱国人士。
“我就觉得一加一等于二!但我用不着移民。”我针锋相对着,可我突然觉得自己因为如此简单的问题而争论实在无聊。
“孟异,谈论这些事情有个屁用?你看我从来就不掺合你们这种事。”刘兵站了起来,她给我满上了酒,又将战统的酒杯倒满。“你们总是这样,见面就吵!”
刘兵是我们这些人中父母官位最高的,他父亲是冰镇城邦国防部长,掌管着城邦军队的指挥与调动。
听了刘兵的话,我开始觉得自己的做法毫无意义,因为每次我和这群家伙都根本争论不出什么。
“怎么了,孟异,还在因为跃跃的事情和战统过不去呢?”邵雨隔着宋濂凑近我问,宋濂则向后仰去,给我和邵雨让出了位置。
“你们总是想的很多,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扯出那么多不相关的事情……”我本想解释下我的激烈言论不过是为了就“一加一等于几”进行讨论而已,并不掺杂其他的个人想法,也并没觉得这件事有多重要。但话说出来我就有些后悔了,似乎我依然是在强调对这件事情的在意……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爱钻牛角尖……”这就是邵雨给我的评价,这评价让我无可奈何。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在讨论问题时绝不讨论问题的本身,而就事论事的人则成了钻牛角尖或者“不从全局看问题”之类的人。
“孟异,你的思想很危险——很危险!”战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手势,似乎我正处于犯罪的边缘。
“我的思想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你只能说我的某个言论有危险,但不能说我的思想有危险!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思想是什么!”听了战统这火上浇油的话,我刚刚沉静下来的火气又旺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大家都开始阻止我和战统这种火药味十足的争论。
“孟异,你怎么知道你的思想别人不知道?你最近不是正在搞一个所谓能看到别人梦境的节目吗!”战统一点停止争论的打算都没有,似乎让我哑口无言就是他的票房胜利。
“——孟异,谈谈你的节目吧。”林跃跃轻轻的说,她温和的语气似乎有一种让激动的人立刻平静下来的力量。
“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个让观众看到别人梦境的节目……”我回答。
“你这策划很有意思嘛,不过你到底怎么才能让人看到梦境呢?”林跃跃问。
“当然是借助一群自称可以看到别人梦境的人的所谓特殊力量——我说的对吧,孟异!”战统立刻接上了林跃跃的话,他这种见缝掏鞭的习惯实在让我讨厌。
“战统,你说的这群所谓特殊力量的人是指什么?”我问。
“战统,你能不能管一管你的那张嘴巴!”徐图不耐烦的叫着,看来对战统腻味的人不仅我一个而已。
“对不起!对不起!我自罚一杯!”战统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然后一饮而尽,这一刻我真希望他喝的是一杯鸩酒。
徐图的话让大家立刻转移了话题,徐图目前在冰镇秘密警察部队任职。我现在对徐图的了解仅此而已,至于他的职务、他的工作、甚至他的个人感情都早已成了秘密。我知道,这个我的铁哥们已经不再是我从前那个铁哥们了。
“秘密警察是不能有个人感情的!”——徐图曾经这样告诉我,或许应该再加上一句——“秘密警察是不能有朋友的。”
徐图所禁止的话题自然不能再提,这似乎成了一个大家之间的默契。接下来的话题都成了学生时代的各种往事,每个人都在酒精与片段回忆的刺激下变的麻痹而畸形。我眼看着他们将彼此之间的身体与头颅扭曲成各种形状,这种扭曲让每个人都很快乐。
林跃跃发现我在酒精的作用下越发的沉沦,于是她伸长手臂抓住我的耳朵狠狠的拽了起来。我感觉整个身体在她的力量中开始扭曲变形,于是我也抓起了她的手用力的拽着,她的手一下子如抻面般被抻长。宋濂似乎是在和林跃跃争夺着什么,他抓起我的手臂放着她的肩上,然后抻长,如围脖一般围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望着眼前的所有的人,他们扭曲、变形着,如一只只随意拉扯的糖人与面人。我想或许是因为我视力的缘故吧,因为此刻我的眼睛已经被摁瘪的头压的无法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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