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些闷热,黎雪雅心里像憋着一股闷气喘不过来,上到楼梯口,铺天盖地的曲虫像蜜蜂一般密密麻麻地朝她飞来,嫩藕般的双臂弄得痛痒不止。
根据制曲块的规律,天气渐热,就会滋养出米粒大小的曲虫,这种曲虫营养含量很高,但人一碰上,那讨厌的虫子不是飞到眼睛里,便是像狗皮膏药一般密密麻麻贴在人身上,尤其当身上的汗液使它无法动弹时,它便会咬人。
黎雪雅生气地自喃道:“该死的虫子,这么早就被‘发酵‘出来了,不懂得多酝酿下酒才能酿好吗?”
到三楼了,躁动不安的嘈杂声弥漫了黎雪雅的耳朵,同事们都围在会议室门前,门是反锁着的。
初夏刚至,大家褪去了长袖外套,换上了清爽的夏装,眼下潘良瑞还有15分钟才到。员工们又不得不等候领导前来,加上天气闷热难熬,脸上难免显得有些焦躁不堪。
黎雪雅不想在外面傻站着,她想进更衣室坐会儿,于是她朝更衣室方向走去。
程漠然就站在女更衣室旁,身穿黄色体恤衫,肩上斜挎着挎包,不过包里没有掉耳机线。黎雪雅走过来,他出于本能向黎雪雅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儒雅的笑容。黎雪雅有些羞涩,妙目闪躲着只是瞬间朝程漠然望了望,樱唇扬了扬,便很快推开更衣室的门进去了。
程漠然一只手扶着下巴,剑眉轻翘,嘴角轻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潘良瑞朝会议室方向徐徐走来,众人围在他的会议室门前喧闹不已,毫无章法的样子,他面色嗔怒,发出洪亮的一声命令,“围得那么紧干嘛!还不快散开,我来开门!”
他从手中的公文包里拿出了钥匙,将门打开,众人纷纷拥进会议室,毫无秩序可言,也只有程漠然一人有绅士风度落在最后才进去。
黎雪雅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渐消,也准备去会议室开会了,刚要走出更衣室,却被康玲那个小妖精叫住,“哎哟,黎雪雅呀,我突然肚子不舒服,帮我把这个资料带过去!”
康玲是潘良瑞的亲侄女,也是班组的资料员,组上大大小小的资料都归她管,因此为人派头倒也挺大。
黎雪雅接过资料,有些不高兴,就不知道说话客气点吗?不过她还是勉强地应答道:“好,你给我吧。”
黎雪雅看到资料单上写着“六一儿童节节气费,各位员工的孩子在3--13岁之间的可作登记领取节气费“。
她刚走到会议室门边,潘良瑞就已经一副严肃的神情,“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点拿进来,我等着跟大家开会呢!”
“哦,好。”黎雪雅反应有些迟钝,神色带有些许紧张,她赶紧地拿了进来,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潘良瑞。
众人都已经坐在长凳上,四下无人讲话,黎雪雅刚被潘良瑞一骂可真是尴尬的要死,郝志多发出了一声鬼笑,程漠然面无颜色用手臂推了推他,郝志多自觉地闭上了嘴。
潘良瑞接过单子,“各位同事们,六一儿童节快到了,公司的福利又来了,你们家3-13岁之间的孩子可以领取150元的节气费,符合条件的上来登个记。”
黎雪雅无聊地坐在一旁,这事儿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她也没有什么可高兴的。直到程漠然起身上前去登记时,她的目光立即飞跃似得跳到了程漠然身上。
“程漠然,你家孩子多大了?”潘良瑞问道。
“孩子七岁了。”程漠然答道。
“把你配偶的名字写在这里,然后再把你女儿的名字写在这儿。”潘良瑞继续说道。
“我……离婚了,孩子跟着我。”程漠然一脸紧绷地严肃,当说到‘离婚’二字时,程漠然口气变得低沉了许多,眼神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好吧,你把你的个人情况填一填,再把你女儿的名字写上去。”潘良瑞不好追问下去,这毕竟也是别人的私事儿。
坐在一旁的黎雪雅耳朵像是发了岔,人也发了蒙,虽伸长了耳朵听潘良瑞与程漠然的谈话,好像听清楚了什么,又好像没听清楚,一下子心里又惊又喜的,不行,她觉得还是要去亲自证实一下。
散会了,众人纷纷散去,潘良瑞整理着资料和登记表放在了办公桌的左上角处。直到程漠然走出会议室,黎雪雅悄悄跑到办公桌前把那张登记表偷偷拿来一看,只见程漠然的登记表上写着一个“离”字,再见程漠然这手好字,秀健挺拔,铿锵有力,果然是字如其人。
她看懂了,妙目欣然,心里的石头落下了,没错,就是一个“离”字,她果然没有听错,黎雪雅大喜,心中没有了罪恶感,自己刹时就好像是乘坐在火箭上,从地面极速发射到天空中兴奋到了极致,当时就好想在地面上蹦来蹦去地跳几下。
郝志多忽然冲了进来,神色有些着急,“老大,我们那里今天干活差人手,你得派一个人来协助我们。”
“什么情况?怎么会差人手呢?”潘良瑞一脸的严肃。
“有人生病了,那人已经去单位办事处开病假条了。”郝志多解释道。
“是这样啊,让我想想,该派谁去呢?”一下子就像是给了潘良瑞一个难题,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郝志多朝黎雪雅瞅了瞅,神秘地笑了笑说:“哎哟喂,老大,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干脆叫黎雪雅好了。”
“不行,这黎雪雅随了你去,谁去协助毛氏兄弟换谷壳?再说她一个小姑娘,力气小,劲儿不大,帮你们干活不还是你们吃亏的份儿?其他人能高兴?”
“谁会不高兴呢?我倒是没意见,不过估计有人可高兴了。”郝志多坏笑起来,不过又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
“谁高兴?”潘良瑞一头雾水。
“我高兴,我高兴还不行吗?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得赶紧去干活了。”郝志多催促着,一只手拉着黎雪雅的胳膊,“走,小丫头片子,跟着叔叔干活儿去。”
潘良瑞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郝志多。
黎雪雅随郝志多一路到了他们“翻曲块”的发酵房,程漠然早已换上深蓝色的秋衣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他像往常一样只要一干活便是百分百的投入,任何动静都打扰不了他。
“老死人,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郝志多一脸怪笑。
“黎雪雅?小幺妹,你怎么来了?”程漠然停止了干活,直起了身子,眼神有些诧异。
“你个老死人,别他妈跟老子装模作样的,今天她就跟着你干,你自己看着办。”郝志多走上前俯在程漠然耳边小声说着,眼睛还时不时瞪了瞪黎雪雅一副有阴谋的样子。
一旁的黎雪雅看着好生奇怪,问道:“你们说完了没?到底谁带我干活呀?”
“当然是你程叔叔!难道还是我呀?我可没那个闲心带小朋友。哦,不,又说错了,你该叫程哥哥,要不老死人又该骂我了。”
“哼,我才不稀罕跟着你干活呢?”
郝志多从程漠然身边走开又回过头对程漠然眨了眨眼睛,一只手向他做了一个“ok”的姿势,程漠然倒是一头雾水又好像懂了什么,感觉郝志多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
程漠然把黎雪雅叫了进来,“小幺妹,你怎么答应郝志多来干这重活儿,这活儿可累人了!”
”听说你们这里差人手,所以我就来了。“
黎雪雅进了堆满曲块的发酵房,觉得好热,汗珠止不住的流着,墙壁上蜘蛛,蟑螂肆意爬行,横行无忌,地上的老鼠在脚下乱蹿,黎雪雅吓了一大跳。
厚厚的草帘搭盖着曲块,隆起像一座小山丘,四周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上面还插着几根温度计。程漠然对黎雪雅说:“先把草帘揭开,我们再开始工作。”
黎雪雅带好了口罩,开始干起活儿来,每揭一张草帘迎面扑来像沙尘一样的灰,额头和脸颊全部弄脏了,灰尘一不小心呛到喉咙里害得黎雪雅猛咳了几声。
“小幺妹,动作别那么急促,这活儿那么重,慢慢干!”程漠然虽自己对黎雪雅这么说,但他本人可比黎雪雅干得拼命。
终于揭完草帘了,眼前呈现出白森森的曲块,一阵曲香幽然,比喝酒还要醉人。
程漠然将五张草帘叠放在一起,又立起来,倚靠在墙壁上贴紧,地上再铺了一张半截的草帘,就可以正式翻曲了。
程漠然堆好了一个井字架的曲块样式,一共堆了15堆,他从第十堆开始翻曲块,只剩下五堆让黎雪雅翻。
黎雪雅双手提着接近十斤重的曲块,吃力地翻转在地上,“好重啊!”黎雪雅声音嘶哑着。
程漠然说道:“慢慢做,别着急!”
听他这么一说黎雪雅显得轻松了许多,跟程漠然在一起的感觉一点也不压抑,心里觉得轻松自在本身自己干活儿就很慢,刚好他也不是个急性子,真合拍。
程漠然边干活边说道,“小幺妹,这样的活儿可不适合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你怎么不去读书呢?进酒厂干这等粗活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呢,干什么工作都能挣钱。”
“我看你倒是喜静,去报考公务员最合适不过了。”
“公务员?我不过就是高中文凭,怎么会有资格呢?”黎雪雅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看来具备领导风范的程漠然果然是比自己有见地,不愧是程大主任,志向高远。
“你可以去读成教,当年我也读过,你要知道在当下社会得不断地学习,你相信我的话,成教文凭也能得到社会的认可,我可以帮助你的。”
“可是我不太喜欢读书……”黎雪雅就像是被程漠然洗脑了一样,跟自己讲了一通大道理,她本身就有厌学情绪,哪里读得进书。
程漠然本想鼓励这小丫头读书,没想到自己没有劝动她,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沉默了小半会儿,黎雪雅又找了些话题,“我看你也不太适合下体力,像个拿笔杆子坐办公室的领导。”
程漠然一听夸赞倒是有些得瑟,他没有说话,英挺的鼻梁只发出了”嗯\"的一声,脸上却有些淡漠。黎雪雅好生尴尬,本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放开一点,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不料竟遭到了冷漠的回应,这让黎雪雅有些摸不着头脑,程漠然着实让人猜不透。
潘良瑞来巡查工作了,走到郝志多跟前通知他一件事,“你和程漠然报名参加的乒乓球比赛,明天早上8:30开始,对了,要找两个女生当啦啦队,我已经叫康玲参加了,剩下一个你自己选吧!”
郝志多开心得要死,日盼夜盼乒乓球赛终于来临了,郝志多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他跑到程漠然跟前说道:“老死人,准备作战精神,明儿个就是我俩崛起的时候!”
“什么事儿?那么激动!”程漠然表现得很淡定,不知道郝志多又要搞什么鬼!
“什么那么激动啊!就会跟老子装蒜,你答应过得,跟老子一起参加打乒乓球的,明天就是乒乓球比赛了。”郝志多生气道。
“这事儿啊?”程漠然早就忘记了,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老死人啊,潘良瑞已经让康玲参加啦啦队了,还差一个女生,你看该选谁呀?”郝志多邪眉歪眼儿地做着一张鬼脸瞅着黎雪雅故意地说着。
程漠然干着手中的活儿,笑了笑,思忖片刻,明白了郝志多的意思,他也正有此意,“小幺妹,你来加入我们的啦啦队,好吗?”
“当然可以,明天可以不用干活儿呢!”黎雪雅真是受宠若惊,就像是受到了邀请似的。
郝志多在一旁嘿嘿贼笑,但又不敢吱声儿,什么都没说,就等着看明天的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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