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童年记忆（下）

奶奶又一次跟了过来，她慢慢地从自己身边取出一个玩具来：

“俊俊，你还记得这个吗？”

那是一个小小的弹弓，黑而发亮的弓身和已经陈旧的橡皮筋一下子引起了小林的记忆——

那时，俊俊整整三岁。

冬天，下着很大的雪，隔壁的几个稍大一些的哥哥，不知从哪找来的弹弓，在雪地里打来了几只小鸟，有两只还活着，几个人正在门口的小院坝里玩着。

俊俊看到了可爱的小鸟，用小手摸了摸，说：

“哥哥，你们在哪里抓来的小鸟？真的好可爱。”

“俊俊，你别动手，等下把鸟给掐死了。”

俊俊不想缩回手，因为那小鸟确实是太可爱了。一个哥哥走了过来，一手把小鸟抓走了。还带些炫耀地说：

“想玩鸟呀？这是我们用弹弓从雪地里的大树上打来的，有本事，你自己也用弹弓打去呀！”

说着，还把弹弓向俊俊眼前摇了摇。俊俊看看小鸟又看看弹弓，他，只得吞了两口口水。

“爸爸，我也要弹弓，我也要到雪地里的大树下去打鸟。”

晚上，俊俊向爸爸撒起了每个这么大孩子都会撒的绝招——向爸爸撒赖。

第二天，三岁的俊俊终于有了自己的弹弓（也就是奶奶现在给他的这把弹弓）。

小林拿着弹弓，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突然，他拿着弹弓冲出了门外——

“小林，俊俊，你这是要干啥去？俊俊，你别又淘气了，快回来，等等奶奶，再不听话，奶奶又要叫你爸爸打你屁股了哈！”

奶奶的话，惊动了屋里的人，大家开门走了出来。

小林拿着弹弓，又朝屋后的山上跑去。雪地上留下他跑过的一串串脚印。

任重跟着跑了过去，在小林的脚印旁，像当年一样，两行脚印交错着，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已经不再是一大一小了，而是两行差不多一样大的脚印。

微微的夕阳下，白桦林的叶子全部都落了，阳光斜斜地照了过来。光秃秃的树杈上，几个鸟窝显得那么的显眼。几只被惊动的鸟，从里飞了出来，看了下面几眼，然后朝着远方飞去。

小林（俊俊）从身边的雪地里找来几颗石子，熟练地按在了弹弓上，微微抬起了头，朝着鸟窝瞄去。任重在不远的雪地里停了下来，他不能惊动了小林。

‘嘣！’

弹弓响了，石子却没有飞出去——橡皮筋断了。

任重笑着走了过来。

“你这都二十几年没用的弹弓了，现在还能打吗？那橡皮筋早就不能用了。而且，你用现在的力气，它当然受不了了。它就只是你当年的一个儿童玩具。”

小林失望的看着在另个枝头上停下来的鸟们。

“爸，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叫你帮我掏鸟蛋的就是那颗大树。”小林用手指着远边的一颗老树，说。

当时，小林（俊俊）有了爸爸帮着做的这第一个弹弓。第二天，他就缠着爸爸带他去树林里打鸟、掏鸟蛋。他要在爸爸的帮助下，把自己在几个哥哥面前丢失掉的‘面子’找回来。

爸爸拉着俊俊的手，来了那棵大树下。

那时，那棵大树还没有现在这么老，高大挺拔，枝叶茂盛。这边的好多小树，都在它宽大的枝叶下护佑着，就像那时的俊俊在爸爸的有力的臂膀护佑下。

“爸爸，你能把那大树上鸟窝里的鸟，用弹弓打下来吗？”

“傻儿子，鸟是不能打的，要是把鸟妈妈打死了，那小鸟不就没有妈妈了呀！”

“它们不是还有爸爸吗？”

“但是，小鸟也想要爸爸妈妈都有呀。俊俊不是也想要爸爸妈妈都有吗？”

“那哥哥他们怎么就可以打鸟，还把鸟抓来玩呢？不嘛，我也要抓小鸟，我也要鸟蛋嘛！”说着小俊俊抱着爸爸的大手使劲摇了起来。

“好好好！那爸爸不用弹弓打鸟，弹弓留给俊俊玩，爸爸就爬上去帮俊俊抓两只鸟蛋，行不？”

“好！我要鸟蛋。”

“好，就两只鸟蛋哈，不能多要，多的，留给鸟妈妈来孵小鸟，要不，以后就没有小鸟了。”

“爸爸，加油！加油！”

任重脱下袄子，朝着大树上爬着，小俊俊在树下用力地给爸爸加油。

鸟蛋掏到了，小俊俊骑在爸爸的肩上，一手握着鸟蛋，一手拿着弹弓。在林中‘飞’着——

其他的小孩也跟了过来。

“哥哥，你们看，我也有弹弓了，是爸爸昨天给我做的。你看，我爸爸还帮我掏鸟蛋了呢。我也不给你们看。”说着，把拿着鸟蛋的手藏在了身后。

“哈哈，就两鸟蛋呀，连小鸟都抓不到，就两鸟蛋。”

“爸爸说了，不能再打小鸟，再打，以后就没有鸟叫了。”

任重把小俊俊放了下来，把一伙小孩叫到了身边。给他们讲起了不再打鸟的事。

从此，小孩们的弹弓就只是一个玩具了。

******

小林和任重默默地走到那棵已经变得苍老的大树下。

“老了，当时那么茂盛的大树，这么多年，就只剩下枯枝了。”

小林（俊俊）默默地听着任重的感叹，他慢慢转过头来，看到了任重额上许多的白发——爸爸也老了！

任重也发现了解小林在看他，他转过头来，着着小林说：

“小林，俊俊，如果再不能把你找回来，爸爸是真的没精力、也没勇气再找下去了。”

“爸爸，谢谢你一直在找我，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都把我给忘了，不要我了呢！”

“傻孩子，天底下，哪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会把自己的儿子忘了、不要了的！”

小林朝着任重又靠了过去。任重伸出手来，把小林挽在了自己胸前。

“唉，小林，可怜了你妈妈，她还是没能等到你回来，坚持不住，就走了。她就埋在那边，我带你去看看你妈妈吧！你回来了，我也应该对她有个交代了。”

山湾里，一处不高的坟茔，墓碑上还没有刻上任何文字。

没有文字的墓碑，就像一张苍白的脸。

或许，那正是妈妈在苍茫的等待。

任重在那无字的墓碑前跪了下来，一边用手慢慢地拨着坟墓边的杂草。

“孩子他妈，孩子，我终于给你找回来了，这是我欠你的。现在，我找回来了，你在那边就放心吧，找回来了，明年，我再带儿子来，再给你安上墓碑。”

小林也跪在了任重身边，他说不出话来，另一只手也在不停地拨着杂草，听着爸爸的祷告，小林的心里也一阵心酸。

“啊！”小林轻轻叫了一声。

一棵杂草，在小林的手上拉了一道口子，血，慢慢地流了出来。

或许，这是献给妈妈的祭礼？！

任重马上从附近的雪地里找来几根山药，放进自己的嘴里咀嚼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敷在了小林的伤口上。

******

就在这时，远方又传来了奶奶那熟悉的喊声——

“俊俊，你在哪？宝宝，回家了，要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