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钉门板子的活儿妲己前世今生还真是从没做过。
对着黎夜的书房门比划半天,又埋头苦想了许久,在将黎夜桌上的茶水喝得一滴不剩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决定――把这道门给改成门帘。
无论如何,这女红总是要比木工容易一些的。
说干就干,妲己立马扯了一匹布,比着门框开始剪裁……
黎夜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那时暗幽河的夜幕正从天边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魔泉附近又少有人居住,周围很早地就暗了下来,而自己的房门却开着,亮着一盏灯,微风吹进屋里,将油灯的火苗吹得有些摇曳。
桌边坐着一个素衣女子,长发挽起一半,另一半松松地披在肩上,有几缕发丝被微风轻轻扬起,抚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偶尔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便伸手轻轻撩开,此刻她长睫低垂,眉头轻皱,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似乎她正在低头摆弄的是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她手上一块剪裁得歪七扭八的素色绢布,那布很大,自她的膝盖铺到地上。她好像正在给那块绢布锁边,却似乎不太顺畅,眉宇间有些焦灼。
黎夜看着这个画面,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又实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一时间有些晃神。
在这片冰冷的世界里,这样温情的画面,带着点突兀的美好,却也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他在院外停留了片刻,终是举步踏了进去。
“让你修门,你为何要在我房里绣花。”
妲己太过专注于手中的事物,被这突然响起的话语声吓了一大跳,长长的绣花针一下戳进肉里,疼得她龇牙咧嘴。
“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个门帘吗?”她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竟然忘了说敬语。
“看不出,你不说我倒以为是在给哪家的猫猫狗狗做窝。”黎夜淡淡道。
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敬,并且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
妲己深呼一口气,抚了抚胸口,继续穿针引线。
不生气不生气,自己现在属于寄人篱下,又偏偏技不如人,只有挨罚的命。这都已经缝了一大半了,怎么都得缝完,总而言之挂上去便算了事。
屋外的风渐渐地有些大了,大门未关,里间的书房此刻又没有门遮挡,风便灌了进去,将里面挂着的有些画轴吹到了地上。
黎夜转身关了门,走过去将画拾起,看着散乱画轴上的身影,他想起那日那幅画的景象,略一思索,便将暗格内的画拿了出来。
“阿苏,你过来。”
妲己闻声抬头,看到黎夜手中的画,慢慢起身挪了过去,有些心虚。
那画仿佛感受到她的靠近,从黎夜手中挣脱开来,正正悬在离她不远的空中,似乎在试探着向她靠近。
“阿苏,再靠近一点,拿起它。”
绕是黎夜这样的人物,看到这景象,此刻眼里也装着无法掩饰的震惊。
即便不是第一次见,妲己亦觉得神奇无比。
她将手缓缓靠近画卷,一阵熟悉的劇痛立刻自心尖传来。
黎夜紧紧盯着悬在半空的画卷,瞳孔急剧收缩,只见画中人的脸从透明开始渐渐变得清晰,直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妲己亦是目瞪口呆,即使疼痛让她有些虚脱,她仍然努力将头仰着。
终于支持不住吐了一口鲜血,那鲜艳的红色溅在透明的画卷上,竟好似正在怒放的红梅。
她垂下手,劇痛骤然消失,那画也停止了变化。
黎夜往前一步,显得有些焦急。
“阿苏,再试一次。”
妲己有些艰难地摇摇头,那痛太过猛烈,她出于本能地想要拒绝。
黎夜迅速走过来执起她的手往画上扣去……
妲己惊惶又认命地闭上眼睛,不愧是上古仅存的召唤师,他果然不在乎别人的生死。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妲己睁开眼睛,那画此刻在她的触摸下竟毫无反应,画中人的面容,似乎永远定格成了那个模糊的影像,不再变得清晰,也并没有消失。
他将她的手拿开,又放上去,又拿开,如此反复了数次,那画依旧纹丝不动。
黎夜皱眉,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将妲己的手抓得生疼。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画上的血迹上,自从这画沾了她的血,就停止了变化……
他将画收起,放到桌上,抬起衣袖擦拭,却发现那血迹早已渗透进了画中,仿佛多年以前画上去的一般,任凭他怎么擦拭,那艳丽的红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将袖子浸湿,施上各种魔法,依旧是徒劳,不自觉又陷入沉思。
为什么会这样,这画仿佛认得她,竟似要在她面前露出本来面目,却又在沾了她的血后停止了变化。
而更为蹊跷的是这血……竟像生在了这画上一般,怎么都弄不掉。
无论是因为什么,都肯定与这个女人有关,黎夜转头看向妲己,只见她有些虚弱地靠着墙边,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一只手扶着墙壁好让自己不至于支撑不住滑下去,而垂下的那只手,手腕上有五个暗红的指印。
黎夜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或许是有些自责吧。自己虽说称得上冷血无情,但也绝不是不讲道理胡乱伤人。这漫长的人生里,他一直没多少情绪,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本身就没有情绪,没想到今日竟如此失态,一不留神伤了她。
他走过去,一手握过她的手,轻念咒语,有暗紫色的光芒自他指尖流出,融入她的身体里。
他在为她疗伤……
妲己费解地抬起头,她还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不想竟是在给她疗伤。
魔泉距离这里不过数十步远,并且疗伤速度要快上许多,他为何却要选择这样一个慢吞吞的方式。
两人各怀心事,俱是沉默。
妲己准备离开的时候,黎夜叫住了她,妲己有些泄气,自己弄坏了他的画,最终还是躲不过惩罚,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受什么罚的时候,那人却说:
“将那副门帘挂上吧,有……总好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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