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男性,虽然随便拨弄什么东西就能获得大力气的感觉一直很不错,但我还是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那副样子。
搬动东西的时候往往会让思维陷入一种尴尬境地,困于双腕的劳累,大脑中埋伏着的惰性就会使得自己在两种境地之间徘徊。
那是一个大而又扁,明显比其他东西要沉垫的电器容具,棕色的纸盒上歪歪扭扭连写了个“宿舍二楼”字样,这种东西大概就是交给其他人也犯难的那种重物,这般沉稳的外在也透露出了其中的富贵相,所以,才会被一直扔在一边,被其他东西垫高,十分孤独。
它就交给我吧。
如此这样我也不用顾虑其他人向我投来的奇诡眼神,在这种每个人都参与的劳动场所,是我挺身而出帮他们解决了一场大麻烦,有这种事实相互支撑,似乎就不用顾忌其他人的眼光了。
我揉了揉身上的衣服,将有的没的褶皱都尽快抚平,然后俯下身去,以近乎鞠躬的姿势延长我的臂展,抱住了它。
宽大概就这么长,几乎是我肩宽的三倍,如果不启用的变异的经络,就很难控制它。
“啊——”
我下意识叹出一口气,暴露在低温下的手指很快就被冻僵了,感觉的缺失让我犹豫是否还应该进行这个计划,却眼见一个带着安全帽的瘦高人形经过了我的身旁。
你要搬这个电视么?
幽雨涵富有特点的嗓音穿透气锤和电钻的杂音传到我的耳中,我看到了她因为期待的神情而稍微有些收缩的面颊,无言地点了点头,保持在最后面的运输位置,一起抬动那块沉沉的电视,或者说别的东西
我在上楼梯的时候看到了塔麦斑娜,她正在和弗朗基一起“玩”电钻,似乎是在准备安装新的东西,但不是我们手中的那个大物件。
下一个引人注目的房间,零零散散叠放着各种装饰品,像是根雕,花瓶,还有一整个小小的炼金台,像是玻璃蚁巢一样摆放在那边。
因为胸怀中一下子灌满了名为好奇心的情绪,一直在挺直的腰板好像也松懈了下来,直到我的拇指传来一阵剧痛,才意识到要跟着幽雨涵走上台阶了。
然而她并没有在这之前理会我的状态,我愈加迟钝的神经没有准备好应付重心的偏移,也没有准备好帮女同事分担一些重量。
结果我的前方就传来了一声惊叫,马上就预感到有什么东西塌了。
啊,幽雨涵的手劲不算很大,她刚刚没坚持住,松手了。
神经的连锁反应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熟悉的燃烧感流遍全身之后,整个箱子的重量全部被支撑住。
我感觉我的身体正在像一个雕像一般硬化,是这个场所最实用的建筑工具。
我求援一般看向了被我吓到的幽雨涵,四周也有来回经过,也有向我投入注意力的人,大概都是从楼梯走下去的生面孔熟面孔。
我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大概四秒钟,幽雨涵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才懂得发挥出她的力量。
在那个逆光的视角中,和幽雨涵昏暗的眼睑明显扩大了几分,她很惊讶。
是因为她发现她根本拉不动我。
事实上,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们看着我一步步陷入僵硬,几个人上前接过我怀里卡住的贵重纸盒,轰隆隆地搬走了。
在那之后我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
电钻的钻头在我附近打转,整个机核发出了很大的噪音,但是我没有什么感觉。
“你是小羊羔么?”
塔麦斑娜推到我的时候并不费力。
事实上,一直到摇晃的前几下我都像一个小不倒翁那样,直到她终于推倒我了,我才感觉我的脊椎骨简直就像是脆弱的石膏,疼的要死。
——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长虎牙又是和你那‘妹妹’睡在医院里的,现在又变成蜡像了。”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鹤羽晴阳手里的水杯,动了几下我的手指表示我很在意那些热水,希望鹤羽晴阳可以发现一点什么。
很快,她就办到了。
她很快个更加剧烈地倾斜那个杯子,直到我可以一眼望穿杯底,才发现那里面根本没有将要溢出的水,只是个用来摆在名为鹤羽晴阳衣架子上的装饰品。
强烈的侮辱感。
明明对方是大众情人还是我的上司,所以大概我脱离这种窘境之后也没什么办法。
“所以他是怎么了?”
“咚啪。”
双耳很快就接到了门栓的声响,大概是塔麦斑娜和另一个大……好吧,是弗朗基。
“不知道啊,刚开始送过来的时候全身僵硬,我还以为翘掉了,然后用浇了热水的卫生纸放在手背上,现在只剩下手指头能动了。”
听到这样的说法,我开始疯狂转动眼球。
“啊,好像听力也好使。”
塔麦斑娜一边说玩着辫子,我突然感觉我的脚心很痒,但反抗不能。
“这么看来脑子也没坏掉啊,一会清醒之后写个几千字的工地事故报告吧。”
鹤羽晴阳如此说着,去远处的办公桌找纸张了,那种令我绝望的声音传达过来,很快我几乎是顺着本能扯动嘴角想要做出一个哭丧的表情,下一阵意识却又突然告诉我脸皮也可以动,着实让我欣喜不已。
没错,就是这种程度的僵硬。
“老汉,你知道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么?”塔麦斑娜说着。
“不清楚”
弗朗基吸了吸鼻子,然后才答到,言语中处处都充斥着稀奇古怪感。
塔麦斑娜一直在尝试使用各种人体杠杆掰动我坚硬的手腕,我看向她的眼睛然后又挪开,直到她开始揉我的脸,扯出各种表情然后拍照。
“我看她好像没事,揉一揉就好了。”
一遍咔擦一张一遍给我看她拍下来的画面,一种屈辱的舒缓感从我脸上扩散,所有被刺激过的穴位以及附近的地方好像都转变了许多,但是我的声带还是不好使,发不了声。
“我帮你吧。”
很快,兽人弗朗基绿色的大脸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鼻孔喷着粗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人比塔麦斑娜要可靠多了。
然而最终我的期待却落空,弗朗基的手硬的比我更像石头,上面因为经常做工还有一层坚硬的老茧,他除了给我挠痒什么都办不到。
“嗯……好吧……”
直到他发现我表情的细微之处,才明白过来自己也帮不到什么忙,自己也显出一种失望的表情来,缓缓直起腰,下巴移出了我的视线之外。
“好像也没用了。”
弗朗基如此说着,引开塔麦斑娜和鹤羽晴阳的一阵讨论。
“那我们要把他怎么办,晚上留个人下来看着他吧?”
鹤羽晴阳一边说着,似乎还在一边整理自己办公桌。
“我才不想看着他,第一是这家伙一直只会怀疑我想对他做什么,第二我也觉得他这样挺正常的,吸血鬼不都是在别人怀里死过一次的家伙么,说不定这笨蛋现在只是尸僵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觉得和是不是血族关系不大。”
似乎是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湿重,弗朗基一直在大喘气,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熟悉了干燥空气的身体有关。
“那你怎么说,弗朗基。”
塔麦斑娜明显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在这边捏住我的手腕揉来揉去,进展缓慢,但也有效,顺便还试探一下我的呼吸还正不正常,我猛吸了一肚子气告诉她我没事之后,她才明白要离开我的身边。
“不知道……”
弗朗基的语调有诡异的暂停,中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也踌躇着没有说出来。
我当时总感觉他们魔物应该会从我的这种症状上感受到什么,但是其他的潜在因素导致他们无法顺畅梳理自己的想法。
总之他们三个人一阵讨论,其中夹杂着关于生活琐事的闲聊,有个家伙便准备下班了。
“啊,对了,我记得,耀英檀的能力不是突然让自己穿上一层……”
“内衣么。”
“不,不不不,不是这种形容。”
女性之间的谈话。
我痛苦地把我的手指攥起来了。
那种满身网络的样子看起来原来就是内衣么!塔麦斑娜!
“嘛,反正不管是什么,这个家伙放这么长时间了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吧?简直就像是慢慢解冻一样,现在手肘好像也能动……是我的错觉;你听到了么耀英檀,觉得自己没问题就动动小拇指。”
我努力扭动着小拇指,塔麦斑娜和剩下的两个人相识一眼,出去找到了残留着奇怪气息的担架。
在那之后,我被那个担架一路运回了家中。
他们从我的裤兜里找到了钥匙,在空无一人的家中盘算许久,又好一顿收拾,才把我扔在床上,手机什么的贵重物件全都放在我的跟前,似乎是让我心神安然一些。
外套在肢体固定的情况下也被脱下来了,和身上棉绒的被子叠放在一起,在好不容易掀起的尘嚣中画作句号的,是来自弗朗基的一声叹息。
人都走光了,我也不能动。
四周凌冽的寒冷透过被窝钻了进来,原本可以恢复快一些的地方现在好像慢慢进入了麻痹,心中的自私也开始渗透出来,明明他们已经把一切都做尽了,但我还是在心底埋怨为什么总有寒意划过我的身体。
动不了是很可怕的。
斜垂下来的发丝遮住脸上的毛孔,奇痒难忍,每经历一秒钟,下个计量单位内的时间似乎就被无限的拉长。
“芳芬雅呢?”
什么都做不了的我如此想到。
我才发现好在我还有个可以惦记的孩子,我才能忍住不让我的心跳加快起来,或者引导那本该难以控制的呼吸走向恶化。
有限的心跳,有限的呼吸。
我……
就在这时,几根手指戳了戳我僵硬的脖子。
那种力道是芳芬雅没错了,从那个触觉区的感受来看她似乎已经开始觉得我有些不对劲。
一阵微风吹来,我所感受到的事实是,芳芬雅很快就从我身边闪开了。
她就像个猫科动物一样展现出十分强大的身体机能,对于我变身成为木头人这一点,她感到十足的恐惧。
被窝中的暖意有一点点渗透到腰部,脖子什么地方还没好,但是作为劣质木偶的腰板反而开始活动了。
于是这个石膏机器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震动,像个发条玩具一样摔在地上。
芳芬雅就咚咚咚咚咚地从远处跑了过来,一步跨过床头看到了我,她终于意识到我是个真的耀英檀,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过这么说来。
芳芬雅大概就是没有见过其他的血族发生这种事了。
这原来真的是只会发生在我身上的问题……
——
后来身体僵硬的症状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呢……
当然是依靠血液感染之后身体强大的恢复力。
不。
我的关节在短短的几秒内被重塑了,无论是肌腱也好甚至是韧带也好,全都被芳芬雅最为粗暴的方式一一矫正。
直接掰开,用摧毁的方式直接让我脱离这种僵硬。
“啊啊啊!!!”
形容的话,我大概是这么叫的,原本应该是机关枪一样鬼畜的声音,却因为实在太过洪亮而黏在一起了。
关节就像一个个节流阀,疼痛忽然从那边涌出,在各种有感觉的地方快速翻滚,保持着一个脆弱的扭曲姿势太久,逐渐加速的愈合身体又让我不得不去把他们放在正确的位置。
尽管我暂时从一个极端的废人滑向了另一个极端的废人,但我却感觉这样好多了。
整张床上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挣扎的东西,枕头,被子什么的,都被芳芬抓住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世界好像重新拥有了时间的概念,织物上的花纹,不经同意就飘在空中奇怪灰尘,已经没法让我烦躁了。
在我保持病态的这段时间里,芳芬雅跑到厨房去打开了气炉,紧接着便有白的绿的红的黄的端上了桌,这一盘散发着主食的淡雅香气,下一份又洋溢着泛着腥鲜的烧肉气息。
只是作为饭菜来说对我们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考虑到这些饭菜都是芳芬雅自己努力的结果,便由衷地感到幸福。
“哎……”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让身体运动成那种姿势的,总之最后我感觉一切安好的时候,突然就发现自己已经是抬着屁股对准窗帘的模样。
一直坚持到最关键的痛苦消散,我才撑着身体从床上缓缓爬下,穿上不知为何只剩一只的拖鞋,把仿佛不是自己身体的身体放在椅子上了。
“芳芬雅。”
心有气而力不足,喉咙里说出的话只在口腔附近还算洪亮。
“怎……么了?”
芳芬雅,歪歪扭扭的提着一口锅,看样子里面是分量极多的热汤,想要回应我的询问却又将精力转了回去,一点犹如红墨般浓重的汤头从锅的边缘撒出来,浇在了地面上。
单是看那些东西的外貌就会感觉十分不妙,整个汤被它材料的模样完全分成了两个部分:清腻的油和熏重的汤,只有气味在告诉我这个汤好像还不错。
也就是这锅浓厚的神秘汤水,绝对不会是芳芬雅独立完成的东西。
今晚的晚饭,被神秘的家伙掺了一脚。
芳芬雅用背后的藤蔓把锅放在桌子上,开始用长长的汤勺给我盛饭了。
就像是盘算好了要给我补充营养一样,心中抗拒着有关于某些坏情况的猜想,一堆明显区别于汉族人饭菜的东西就被加在了我的大碗里。
我尝了一口,主食加浓汤,以及分不清的渣沫还是香料的砂质口感,十分陌生的进食,但其中混合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最适合现在的自己的。
很多味道的搭配都称得上是惟妙,后来我尝了出来,这些东西大概就只是比常亮规格更浓了一些。
身体的疲乏感被浓汤的温热唤醒,巧妙而又适当地涌现了出来。
我大概有些上瘾了。
但是这也只是暂时的。
记忆中自己所经历的血族们,全都是将自己的巢室隐匿在奢华的地区,很多集体将这种普遍现象认为是他们天生的高傲和恐怖的天性所致,但眼前摆在我面前,升腾着温暖与向往蒸汽的一幕却是在告诉我。
他们似乎只是要“生存”似乎就得付出相当高的成本。
那么暗地里被贬低成什么样都不奇怪了吧。
“真好吃。”
我无力地举着手中的勺子,粥样的油与汤重新回到了碗中。
不知不觉,已经见底了。
“哥哥今天怎么了。”
“啊,我工作的那个警社因为过于破破烂烂,开始装修了,我就在我帮忙的时候受了一些小伤,就变成了今天的这种样子。”
然后我又想起了芳芬雅在一脸好奇地同时掰开我关节的举措,顿时感觉一阵恶寒在浑身流淌。
“嘛……比起这个。”
我尽量让我的语气变得温柔一些,既不生硬也不矫揉造作。
“芳芬雅……在我被人运回来之前,你有没有自己擅自找过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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