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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描沙》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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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犬艮射天狼

——《疏影》

此刻,犬艮谷内。一红衣女子在狼歌殿外的红溪旁背手站定。仔细打量她的脸,眼角已被深深描红,细细的红线分别向耳鬓延伸过去。鼻子尖挺,修长的脸上白色的唇让人看了心生寒意。

涂白唇的人,心里会有怎样的暖意,是怎样的曾经冰冷的念头让人来刻意隐藏常人之欲?然而,炽热的红,终究残忍地暴露出了她的欲望,是权势抑或别的什么,不得而知。她仿佛是个矛盾,走在冰山化雪和火山喷涌的分界线上,用内心的力量告诉世界:“我想要,你成灰。”

这时,一个海蓝头发、银色眼睛,颇显凌厉英俊的男子披着摘下的黑衣斗篷小跑了过来,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回报南宫谷主,洗屠哀牢山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哦?动静怎么样?”她眼角抬起,眺向远处,手里还在把玩一个小小的翡翠玉佩,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如今江湖上上下下已是风起云涌,暗流涌动,各门各派已有行动,他们提起南宫谷主的威名来简直闻之色变,未见尊容,却已成气势。”那男子依旧不敢抬头。

“好了,狼牙,下去罢!”她背手一挥,便一阵戾风起,转眼已稳稳坐在狼歌殿的榻上。

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玉佩。那玉佩并无什么奇特,晶莹剔透的也只是常物,只不过,小小的一块石头上深深的刻着“苏宫秋”三个字。正是苏星河幼时便挂在她脖子上的。

苏宫秋?现在想起会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名字。十年前,同样在红溪旁,她赌气一把揪下脖子上的玉佩,带着无限恨意丢到了红溪里,从此,这世间再无“苏宫秋”三字。像是被强行抹掉的记忆,抹掉的,也只是那三个字而已,又怎能忘得了心头之恨,和那牵绊在上面的刻骨深爱?

十年一瞬,她已由孤女摇身一变成为叱咤半个大漠的犬艮谷主南宫破霓。这转变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今天她忽然到红溪用内力逼出溪底丢弃十年的玉佩,用沾满水的右手狠狠地摩挲着“苏宫秋”三个字,左手紧紧地攥着。

“苏星河,你的东西,我要还给你。”她可怕的眼神仿佛这样说。

这里是北方大漠犬艮谷,是狼族人引以为豪的领地,狼族人以狼为生,有狼性,却无野心,他们以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上千年。然而这世上令人恐怖的,不是遥远的荒原狼,而是身边的狼。

七年前的犬艮谷主,是人人敬仰的狼族领袖狼严霜。他武艺超群,颇富谋略,威风气势,更是无人能挡。她极宠信属下,用人不疑,但可惜,疑人也用。这不,她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当年,她从第七洞天逃出来后连夜北上犬艮谷,以一身坚忍混入狼严霜麾下,做了名不起眼的弟子。盘起发来,扮男装一扮就是整整七年。

因为犬艮谷也是出了名的避难所,凡是受灾的,遭人追杀的,纵火坏事的,越狱逃跑的,第一念头便是逃往犬艮谷。因为传说这地方易守难攻,且地形崎岖复杂,何况这里民风单一彪悍,躲在其间,稍加伪装,自是可以安安稳稳地混个一年半载。大部队是进不来的,只可单枪匹马。于是,这里就成了乞丐、浪人、游侠、劫匪、强盗们活动的大本营,简直就是一个色香味俱全的江湖大杂烩。

她起初便混在这浪人营里,与他们群居,并暗中养伤。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那股狠劲,如果不是强烈的求生欲望,她又凭什么在这腌臜肮脏的世俗窝里忍气吞声了七年之久?

浪人匪徒们上了这犬艮谷后,就自觉得安全了,于是又开始演起江湖的那一套倚强凌弱,结伙结盟的老把戏来。瘦弱的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最后被孤立的那个。她总是常常一个人被抛在树下,嘴角丝丝血迹,面对许许多多的小喽啰们的唾弃:“喂,我说,不会打架的,还来这儿干什么,找死啊?”然后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他们嘴里还嘟囔着:“装斯文的臭小子!”

每到这样的时候,她就会把头深埋在臂弯里,这样,谁都将看不见她在哭泣。如果,能有一个无底洞该有多好,悲伤的时候就藏在洞里,谁也无法嬉笑。

但那洞里也必会出现那张清绝瘦削的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想起那个人。永远一副不变的冷淡面孔,一尘不染的飘飘白衣,残雪扬花的第一剑法。练剑亭痛彻心扉的掌伤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愈合?

“师父”这个字呀异常亲切也异常遥远。以前还在抚仙湖第七洞天的时候,那是她和东骨月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她有一次暗中看见他在冰崖上练剑,残雪剑的冰气正是到了发作的时候,霎时寒气渗骨,他脸色苍白面上肌肉颤抖,心口疼痛难忍,便要向自己胳膊刺去,以求血化解。

她看到时,心里蓦地一惊,顾不得他不让她上冰崖的禁令,用“逝水雁南”夺下剑来,向自己的手指刺去。鲜血一滴滴地融进冰气,冷暖相遇,呲呲作响。东骨月呆住了……

“你……谁让你上这儿来的?”他一脸尴尬的样子。“我自己让我来的。”她依然坚定。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咽了咽口水:“因为你是我师父,当我第一声叫你师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是我一辈子的师父!”他趔了一下身子,仍是抛下一句:“哼,自作多情!”待冰气消退后,便甩袖而去。

鲜血凄然流淌,孤独无依,一如当初。没有师父,也没有朋友。

不,此话打住。朋友,倒还是有一个,且来头不小,不过那也是三年后的事了。三年后,她正往林子里钻,好躲过匪徒们的杀人游戏,眼看要被抓着,却被一海蓝头发银色眼睛的男子拽着向前跑去。那男子便是狼牙,是狼严霜的右将军,前来管理浪人营的。

说来也奇怪,这狼牙倒是对她好生照顾,自他来后,匪徒浪人们便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记得有一次她因为与人发生口角又不争气的地留下眼泪时,被狼牙看见,狼牙用兄长的口吻告诉她:“人们常说,英雄无泪,不是因为英雄真的不会流泪,而是,他们将泪水变为了想要建功立业的汗水。”

那一刻,她恍然大悟。原来现在真的不是该软弱的时候,所谓建功立业,不是为母报仇么?

她有了这样的打算后,便开始筹划起来。白天在犬艮谷内四处游走,观察地形,暗记于心;在匪帮们聚居在一起开什么武斗大会时,就观摩他们的武功招式,一招一式,一来一往间,便觉奇妙,自是与苏星河幼时教她的截然不同。乞丐头子和匪徒们都是实拳,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闲散游侠和傲慢的浪人会些虚招,倒对了她擅长的路数。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不知怎么竟也对这些江湖上的玩意儿感兴趣起来了。所谓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也许人就是江湖。一旦进了这个圈子,你还要怎么退出?那么,你就做个人上人吧。

只不过,她需要一件武器。她的易冷剑还在抚仙湖,没了易冷剑,又怎能使出那“逝水雁南”来?

可她无法出犬艮谷,到抚仙湖更是去赴死。于是她请狼牙帮忙:“狼将军,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抚湖第七洞天取一把剑?”“什么剑?”狼牙好奇地问。“易冷剑……另外,请帮我看看我的……”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复又接道:“一位朋友,他是否安好。”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狼牙心下猜测:“她会和抚仙湖有什么瓜葛?”

原来,他早知道她是女子。这么细碎的心,是装不出来的。

她强忍住哽咽道:“东……骨……月。”便飞快地跑开了。

不久后的一个深夜,狼牙果然取回了易冷剑。他不动声色地将剑递给她,看着她无限欣喜地接过剑去,左右前后的拔出来反复观看,更是用手划拉着“易冷”那两个字。

“你的那位朋友……”狼牙顿了顿说。“嗯?”她下意识地从剑上移开视线,专注地听着。

“他……一切安好,过得……很快乐。”狼牙眼睛朝向远处,他不敢直视她,因为感觉很抱歉,因为他说了谎。第七洞天早已空无一人。

“快乐?他会快乐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快乐,但是我希望你永远这样吧。”她心里祈祷道。

“呵——呵——呵”,她立马换了种语气,拿起易冷剑来,眼睛有力地向漆黑夜幕上空的一颗星,任凭那星的白光刺激着她的眼睛。那是天狼星,夜空最亮的星。

“簌”地一声,又一道白光划过天际,只见易冷剑竟直指那颗星,而她,怒吼一声,震破长虹。

无数有力的回声传来:“来年擎天,必射天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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