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龙衣原以为一号堡垒会像她在影视作品里看到的避难所那样充满了工业气息和末日的苍凉，没想到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连串的惊喜和意料之外。

大门打开后是一个狭窄的空间，面前又是一扇乳白色的小门，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等大门完全合拢，罗米在小门旁边一个显示屏幕上按了几个键，狭窄的空间里立刻出现了几道暗红色的光芒，在整个空间里扫描。

罗米解释道：“这是一个净化间，凡是进入一号堡垒的人都先要在这里进行净化，消灭身上任何可能携带的细菌和病毒。”

净化完毕后，光芒消失了，乳白色的小门缓缓开启。走过一段狭窄的走廊，前面又是另外一扇乳白色的门。

罗米示意叶龙衣：“用你的深土联络器试试。”叶龙衣摸出口袋里的深土联络器，将那个小玻璃片放在门边的显示屏幕上，只听“叮”的一声，门开了。

门内的世界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很宽大的大厅，靠近门的一半布置成起居室的模样：棕色的硬木地板，一张看上去就很舒适的深蓝色油皮转角沙发，宽大深邃，搭配一张深棕色的咖啡桌，下面还铺着厚厚的带着典雅花纹的羊毛地毯。沙发对面的墙上有一张巨大的红砖砌成的壁炉，炉龛上摆着几样古朴的摆饰，壁炉的正上方是一块硕大的显示屏幕。

甄莹走上前去按了一下开关，壁炉里立刻燃起了橙黄色的火焰，宽大的客厅里立刻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这是仿真的火焰，”罗米说道，“它很安全，又能产生和火焰一样真实的光芒和温暖。”

远离门的一半大厅布置成了一个餐厅：一张巨大的深棕色的长方形餐桌摆在醒目处，两侧各放着四把雕花的餐椅，红色的椅垫蓬松而柔软。靠墙摆放着高大的餐柜、酒柜，里面摆了一些用作装饰的美丽的盘子。

左手一侧的墙边摆满了形色各异的绿色植物——叶龙衣发现那都是一些真正的植物，她在其中认出了绿萝、仙人掌、芦荟和龟背竹，还有一些是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但仔细一看发现每一个花盆上都镶嵌着一块金属标签，上面镌刻着植物的名称和生长习性的简单描述。

植物的旁边摆放着一个手推车造型的工作台，上面放着喷壶、手铲、剪刀等一应俱全的园艺工具。工作台旁边放着一个长方形的落地水族箱，里面竟然还有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悠游地游来荡去。

罗米走过去看了一会儿:“这些鱼是真的，不过里面不是水而是特制的营养液，保证鱼儿可以在里面无忧无虑地活到寿终正寝。”

他又指着那堆植物：“我们挑选了一些适合在室内栽种的绿植，希望能给堡垒带来一些生机。堡垒内部的含氧量被控制在21%，和地球大气层的含氧量一致。这里的空气质量是最优的，我们把调节氧气含量和空气质量的装置融合在了堡垒的建筑材料中，可以说是二十四小时随时调节和净化。要特别说明的是这里的光源，除了楼下是可以人为控制的灯光以外，楼上每一个房间都安装了模拟太阳光，不仅能帮助植物进行光合作用，也能让生活在这里的人感受到和自然阳光一样的光源。这里设置成早晨5点日出，晚上6点日落，天黑以后会有语音提示进入灯光照明模式，灯光会自然开启，除了卧室以外的房间灯光是不会熄灭的。另外这里的每一处公共空间墙壁上都有嵌入式电子钟表，依然按照地球的时间进行24小时计时，保证大家的生活不会错乱。”

餐厅右侧是呈半开放式设计的相当宽敞的厨房，一扇圆形的拱门连接着一条矮墙，上面镶嵌着宽大的灰白色石英石流理台和橱柜，一直延伸到另外一面墙上，呈巨大的曲尺形，流理台上方是乳白色的带着黄铜把手的吊柜。拉开橱柜、吊柜，里面是满满登登的各种调味品。

厨房正中央是一个独立的四方形的流理台，上面镶嵌着两个又大又深的磨砂质地的水槽，水龙头像伸长脖颈的白天鹅一样优雅。厨房里炉灶、油烟机、烤箱、洗碗机、微波炉、冰箱、咖啡机、饮水机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

罗米指着饮水机说道：“一号堡垒的水源来自于极深层的地下水，而且经过了堡垒自带的净水系统，我们也会随时监测水质，确保安全。”

叶龙衣注意到正对着拱门的墙上有一个特殊的装置：那是一面电视大小的显示屏，下方是一个类似小型电梯一样的紧闭的金属门。罗米带着叶龙衣来到这个装置前，触碰了一下显示屏，屏幕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传送每日食材的装置，可以随时输送食材，你可以根据口味提前进行选择和搭配，至于如何换取食材，这就涉及到我们这个地下深土世界很重要的一个概念：点数，相当于人类世界的通用货币。”罗米放慢语速详细介绍着，“深土人通过劳动和工作换取点数，用点数换取所有生存必需品，就像你们上班赚工资一样。我们每日进行一次点数的结算和发放，相关信息可以通过深土联络器随时进行查询。”罗米顿了顿，接着说道，“因为你是我们重建计划聘任的一号堡垒负责人，所以我们给你匹配的点数是每天300点。”

叶龙衣有点茫然，她不知道每天300点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罗米继续说道：“因为我们在合同中承诺过，你的所有生活开销均由我们负责，所以每天300点的标准是目前深土的最高标准，在保证你衣食无忧之余还能迅速积攒下相当可观的点数。”

他转头示意甄莹，甄莹从口袋里掏出那根提取过叶龙衣基因的玻璃棍，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右手：“叶女士，我现在要将感应器植入你的食指，它是由你的基因合成的，可以用来操作关联点数系统的设备。有点类似于人类的银行卡。”

叶龙衣点点头，感觉到指尖微微一凉，植入就已经完成。她把右手举到眼前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有任何异常。罗米抬抬下巴，示意她试一试。

叶龙衣把右手食指放在屏幕上，只听一个温和的女性声音轻轻提示：“身份确认完毕”。她看到屏幕上方出现自己的3d头像，下面写着：

姓名：叶龙衣

每日点数：300

剩余点数：300

位于：str一号堡垒

职务：str一号堡垒负责人

最下面是四个字“基因编号”，后面是一串奇怪符号的组合。

“在点数系统里每个人都有专属的基因编号，系统会自动识别，”罗米说道，“现在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食材，全部选择完毕时点击完成，系统就会将你的选择输送过来了。”

叶龙衣又点了一下屏幕，只见上面出现了各类蔬菜、水果、肉类和各种零食的图片，图片下面有食材名称和价值点数。它们是按照种类和英文字母排列的，上方还有方便查找的搜索引擎。她向后翻了几页，忽然看到一包熟悉的方便面，下方显示的点数是：0.1.

她想了想，按下了选择键，并点击“完成”。片刻后只听叮的一声，金属门向两侧打开，她弯下腰拉住把手拉出一块金属板，上面孤零零地躺着那包方便面——和之前穆一啸扔在她桌子上的是同一款。

厨房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圆形的小角门，门上带一个灰色金属的把手。罗米把门拉开，里面是大概有一个中号垃圾桶那么大的空间。

“这里是垃圾回收处，”罗米说道，“生活垃圾从这里倾倒之后会传送到堡垒自带的垃圾处理系统中，可以24小时不间断地进行操作。”

叶龙衣看这个垃圾桶容积不大，问道：“不需要进行垃圾分类吗？”

罗米摇摇头：“深土的垃圾降解技术是我们最重要的科技之一，堡垒里自带的垃圾处理系统就是由这套技术制成。我们确保所有进入一号堡垒的生活物品都能得到彻底降解的，所以不需要分类。除了这个垃圾入口以外，堡垒中的每一个房间墙壁上都带有一个抽屉大小的垃圾桶，同样都连接到自动处理系统中。”

走出厨房，从客厅的另一扇门进入，里面赫然是迥然不同的一片空间：这里应该是一个影音视听室。

四面墙上都包着深红色的材质柔软的墙纸，靠墙一个巨大的靠背很高的深红色天鹅绒质地的沙发，上面散落着几个颜色各异的圆圆鼓鼓的抱枕，两侧各有一个同材质的双人座，中间摆放着一张敦实的正方形咖啡桌。对着沙发的墙上挂着几乎半面墙大的白色显示屏，旁边是一个小小的舞台，上面摆放着几支落地的麦克风，麦克风前摆着一台小显示屏，用透明的玻璃柱子支撑着。

罗米走过去拍了拍那台小显示屏，说：“这是一个超级电脑，里面输入了所有我们能收集到的电影、电视剧、纪录片、综艺节目、单机游戏，还有数以亿计的卡拉ok歌曲。”他指着那面白色大屏，“这是一个可以播放裸眼3d效果的显示屏。”

他见叶龙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又补充道，“放心，一号堡垒用的建筑材料隔音效果近乎完美，墙上那些墙纸不过是用来装饰的。”

“大叔，”叶龙衣问道，“我并没有看到音响设备啊？”

罗米连连点头：“哦哦，我忘了说，这间房间的音响系统和墙壁融合在了一起，表面上是看不到的，但是效果十分逼真。”他笑着，“以后你有的是时间去感受。”

影音视听室的一角有一扇很隐蔽的门，因为同样包了墙纸所以不太容易分辨。推开门，叶龙衣愣住了。如果说，前几个房间给她的感觉是惊喜，那这个房间给她的感觉就是震撼。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图书馆。

四面墙从地面到天花板全部都是棕红色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真正的、纸质的、各种版本的书，它们肩挨肩手拉手从各个角度俯视着叶龙衣，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油墨芳香。书架旁边的地上是整齐的轨道，一架看上去很结实的木质可移动梯子供取书人所用。房间中间也是一些相对低矮的书架，大概一人高，一字排下去，整齐而肃穆。

近处是随意摆放的几张沙发、贵妃椅，搭配着咖啡桌和落地灯，叶龙衣几乎都能想象到窝在这里挑灯夜读的那令人神往的一幕。

罗米指了指门口唯一一块没有书架的墙上的一块显示屏：“这里是用书籍类型和26个英文字母两种方法做索引的书籍排序，方便查找和取阅。”

叶龙衣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回想起了在孤儿院度过的那些漫长的日子，她唯一的慰藉就是那些书籍。她一本又一本地咀嚼着，啃噬着，浸淫在文字的世界里不愿自拔。她通过那一行行的文字，一个个的故事想象着外面的世界，想象着素未谋面的亲人，想象着自己不再是叶龙衣而是另外一个人。

她回想起了大学和研究生时代她最喜欢去的校图书馆，在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她废寝忘食地阅读的日子。她发自内心地喜欢那些纸质的书籍，她喜欢手抚摸过纸页时那种真实的存在感，她喜欢双手捧着书册时那种沉甸甸的满足感，只有和书在一起的时候，叶龙衣才觉得自己是鲜活的，流动的，生命是多彩的，美妙的。这个一号堡垒里的图书馆让叶龙衣的心真正地雀跃起来了。

从图书馆出来，穿过视听室回到客厅，罗米指着客厅一角延伸出去的走廊，长长的走廊两侧各有四扇门：“这个区域是卧室区，每间房间的布局都是一样的，陈设略有不同。”

他们来到叶龙衣的房间门口，“每间房间的门都是基因感应锁，只有房间的主人才能进去。”

叶龙衣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拧了一下，又是叮的一声轻响，门开了。她打量着自己的卧室。这是一个呈长方形的房间，里面的陈设以深棕和浅米黄色为主色调进行搭配。

右手的墙边依次过去是摆满了鞋的鞋架，摆着瓶瓶罐罐的梳妆台，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宽大的书桌，侧边带一个一体的小书架。

罗米走过去拍了拍那个笔记本电脑说：“堡垒里的每个人都有一台笔记型的超级电脑，它们和视听室的超级电脑是联网的。”

左手边先是一个小小的休息区，摆着一张深棕色的单人沙发搭配一张四方形的小咖啡桌，桌上摆着一盆小小的电子植物。休息区往前是一个巨大而厚重的大衣柜，柜门上镶着一块大镜子。

衣柜旁边是一张舒适的深棕色木质美式双人床，铺着米黄色带灰色条纹的床单，床下铺着一块长毛的深灰色的地毯，床边的深棕色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块玻璃材质的四方形电子表，上面的时间显示呈现淡蓝色的光芒：10:37。

再过去是一扇用作隔断的落地毛玻璃，拉开门就是洗漱间。洗漱间干湿分离，外间是宽敞的洗手台、带梳妆镜的药箱，里面放着一些常用的药品，洗手台对面一个白色的洗衣机镶嵌进了墙壁里。里间是一个带花洒的舒适的大浴缸，另外一侧是电子马桶和晾衣区，晾衣区的角落里是那个抽屉大小的垃圾处理入口。

罗米拉开衣柜，叶龙衣看到里面已经挂满了衣服：“这里面共有48套衣服，刚好是你一年的使用量，我们提前为你准备好了”，他又指了指门口的鞋柜，“还有那些鞋子，也是为你搭配的。这些也是你的房间和其余七间房间最大的区别之处了。”

叶龙衣点点头。对于她来说这间房间已经无可挑剔了，她想起了自己在孤儿院睡了十八年的硬邦邦的单人床，想起了在悠然居住了三年的那张一百二十块钱在旧货市场淘来的床，和那些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五星级宾馆。

穿过卧室区的走廊，尽头是一间灰色的金属门，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小房间，只有和厨房墙上几乎一样的一张显示屏和一个略大一些的传送门。

罗米点亮显示屏：“这里可以算是一个小小的商店，为你们提供日常生活用品，同样也是用点数来兑换的。”罗米敲了敲显示屏，“其实目前深土的资源并不丰富，今天之后资源也将日渐减少，除非我们能及时研究出代替性的物品，否则这真的会成为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小商店的旁边是一个通向楼下的旋转式楼梯，罗米带着她拾级而下。楼下没有开灯，看不清内部的陈设，但她直觉这里也很大。

罗米伸手触碰了一下楼梯旁边，明亮的灯光一下子照亮了楼下的空间，叶龙衣意外地看到硕大的房间中央竟然是一个游泳池，不过此时里面没有水，只能看到泳池里面镶嵌着白色的瓷砖，底部正中间还用浅蓝色的瓷砖组合成了一个海龟的图案。

泳池旁边的空地上摆放着几把布艺的躺椅，几个藤编的小圆桌，每个躺椅上竟然配有一把黄白宽条纹的遮阳伞。不远处的墙边并排放着三个高大的机器，看上去好像自动贩卖机一般。

“泳池的水可以人工控制，”罗米说道，“一旦放满水之后泳池就会每日三次自动进行水质清洁，即使永远不换水也依然很卫生。”他指着那三个机器，“在那里可以用点数兑换各类饮品、冰淇淋和水果。”

果然是升级版的自动贩卖机。

叶龙衣忍不住笑了：“大叔，这个游泳池真棒，不过遮阳伞就有点无用武之地了。”

罗米没说话，继续在楼梯旁边的显示屏上按了几下，整个房间忽然一下子变了样子。

叶龙衣瞬间仿佛置身于碧波万顷海浪轻吟的连绵海岸。远处是波澜起伏的静谧大海，不时有点点白帆随海浪舞动，近处的海水拍打着光洁的沙滩，头上还有海鸥鸣叫着轻轻飞过。明亮的太阳把耀眼的光芒投射在海面上，闪动着无数的粼粼波光，岸边的椰子树高大碧绿，随着海风的吹拂发出沙沙的响声……

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真实，仿佛触手可及，她几乎可以感受到耳畔略过的潮湿的海风，可以闻到略带咸味的海水气息，和太阳照在脸上那暖洋洋的感觉。唯一略有违和的，就是——沙滩上有一个没有水的泳池。

“这是深土的立体投影科技，可以模拟超过一千种不同的真实地球场景，”罗米说道，“你不仅能看到，还能听到、感受到甚至闻到场景中的各种信息。”

他指着楼梯旁墙壁上的显示屏，教会叶龙衣操作的方法，“比如在这种热带海边的模拟场景里，人们甚至可以晒黑。”

叶龙衣现在明白为什么躺椅会配有遮阳伞了。

“不过你可以放心，整个堡垒的温度是恒定保持在零上26℃的，”罗米补充道，“也就是说即使模拟的是南极冰川，也照样可以穿着泳衣在这里游泳。”

这间大泳池房的三面墙壁还各有几扇门，临近楼梯口右手边的小门里面是一个男女分开的更衣室，第二个门进去里面是一间较为宽敞的健身房，里面摆着各种健身的器械。第三个门进去是一个四面墙都镶着落地大镜子的房间，地上摆着几个瑜伽垫，罗米介绍说这间房间可以放各种音乐，原理和视听室相同。

左手第一个门进去是一间音乐室，正对门摆着一架高大的竖琴，墙角摆着一架象牙白的三角钢琴，旁边是一架放在地台上的古琴。音乐室还有一个附属的小仓库，仓库的架子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吉他、小提琴、萨克斯、手风琴、非洲鼓、卡洪鼓等舶来乐器，还有二胡、琵琶、唢呐、月琴、笛子、葫芦丝、埙等中国乐器，不一而足。

第二个门里面竟然是一个棋牌室，里面有两张麻将桌，一张围棋桌，一张国际象棋桌，墙边的架子上还摆着象棋、军棋、跳棋、飞行棋等各种棋类，扑克牌、桥牌、三国杀等各种纸牌。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罗米他们和叶龙衣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这间堡垒除了恒温以外，干湿度也是恒定的，控制在最适合人类生存的状态。”罗米顿了顿，“我们尽可能把所有生活和娱乐需要的东西都提供给每个私人堡垒，毕竟你们要在这里生活很久。”

“已经非常完善了，”叶龙衣喃喃道，“你们花了很多心思吧？”

“我说过，深土人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不高，很多东西都是来了地球之后才慢慢了解的，确实花了一些心思。”罗米说，“不过这个过程也很有趣，能帮助我们进一步了解人类。”

叶龙衣想到了什么，问道：“大叔，你说过还有数十个大型的避难所，那里面也像私人堡垒这样吗？”

罗米慢慢摇了摇头：“以深土目前的能力，我们只能做到把私人堡垒尽量安排好。那些大型避难所我们只来得及建设一些基本生活设施，和这里相差得很远。”

叶龙衣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过的情绪，她意识到自己的同胞们将只能生活在简陋的环境下，而自己却拥有如此丰富的资源，她好像胜之不武，取之不义。

“不用难过，”罗米道，“即使是在大型避难所里，也比我们深土人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要好得多。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尽快改善这一切。而你，”罗米轻轻拍着叶龙衣的肩头，“你对深土的信任和付出，让你值得拥有这一切。”

叶龙衣感激地看着罗米，罗米冲她微微一笑。

他们走回了客厅，在壁炉前停下。甄莹开启了壁炉上方的显示屏，按了几个键，就只见贝拉的3d影像出现在屏幕上。这回叶龙衣看见了贝拉的全身，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套裙，显得干练而严肃。

“怎么样？”贝拉开口了。

“一号堡垒已经介绍完毕。”罗米说。

“很好，”贝拉点点头，“叶龙衣，你现在看到我的这个显示屏是深土和一号堡垒之间重要的联络方式。我们将通过它把一些重要的资讯随时传递给你，稍后让罗米把如何接收资讯的方法告诉你。”

罗米和叶龙衣同时点点头。叶龙衣觉得贝拉的声音虽然很温柔，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叶龙衣，”贝拉继续说，“一号堡垒通向外部一共有三道门，你也看到了。我们会将你的基因输入第三道门，也就是说这道门只有你一个人能够打开。第二道门用特定密码可以打开，最外面的大门只有我和罗米才知道如何开启。所以一号堡垒对你来说是足够安全的，但同时也成为你目前仅有的活动范围。”

叶龙衣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

贝拉摊了摊手：“这场雾霾的致命度很高，虽然我们的深土世界在超过300米的地下，但沟通内部的通道并没有全部安装空气净化系统，而且我们还无法确切地知道这场雾霾是否会进一步污染到水源、土壤甚至矿藏等，我们无法保证堡垒以外的空间百分百安全，所以我们不能让幸存下来的人类再冒这个险。”

叶龙衣忍不住问道：“贝拉女士，现在外面的世界很……很糟糕吗？”

贝拉郑重地点了点头：“的确很糟糕，我们刚刚又监测到了一些奇怪的异常现象。现在所有的深土人已经全部行动起来了。”她向前移动了一小步，“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接下来你先自己休息调整一下，明天我们会接你到重建计划总部来进行基因改造手术。”

叶龙衣不知道自己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坐了多久，只知道手里的一本《人性的弱点》始终停留在第一页。她鲜少有看不进去书的时候，除了这一次，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23岁失恋的那段日子了。

叶龙衣换了个姿势坐坐舒服，正想要重新集中精力到文字上时，忽然耳旁传来一个安静温和但又不带什么感情的女性声音：“太阳落山，灯光开启。”然后眼前的光芒一变，房间里亮起了比之前略微偏白一些的光源。

她一直借着火光读书，完全忘记了此时夜晚已经来临。她看了看墙壁上的钟表，显示着20xx年12月31日18:00，一整天过去了她竟然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那包方便面依然孤零零地躺在她面前的咖啡桌上。她又抬头看看壁炉上方的显示屏，左下角的指示灯并没有亮，按照罗米教她的使用方法，这表示深土并没有什么资讯要和叶龙衣分享。

她看着火光出神，她多么想知道地面上那地狱恶魔一般的雾霾怎么样了，贝拉说外面很糟糕，那这糟糕会不会给深土的营救带来更多的困难，又能不能把生的希望带给自己牵挂的那些人，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再得知他们的消息，还有贝拉所说的那些奇怪的异常现象究竟是什么，她太想知道这些了。可是现在的她却只是偌大的堡垒里一个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躯壳，平日里那些能够吸引她注意的东西如今却都丧失了魅力，她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拿出自己所有的耐心去等待。

她注视着壁炉里那明亮的火焰，感觉到深深的、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寥落。整个一号堡垒安静得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除了模拟火焰发出的仿佛真正的火焰燃烧时那种轻微的“噼啪”声以外，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她想起自己曾经憧憬过有朝一日通过自己的努力住上宽敞的大房子，如今她的确住着地球上最大最好几近完美的房子，却觉得这种大而无当此刻只让她觉得害怕。她想用联络器呼叫罗米，但她知道罗米他们一定在争分夺秒地与雾霾做战，她不应该去打扰。

此时，在深土重建计划总部的指挥部里，贝拉正面色凝重地紧盯着面前巨大的曲面屏，那上面被分割成无数的小屏，每一张屏幕上都无声地呈现着外面世界的场景。不远处的直面屏下坐着几位黑色身躯的没有伪装的深土人，都在忙碌地操作着，指挥着，联络着。用落地玻璃门隔开的宽阔的外间，更多的深土人在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一片繁忙中却又透露着井然有序。

玻璃门打开了，一个干练矍铄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褂，与他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交相呼应。他拿着一块大型的类似深土联络器的玻璃片，走到贝拉面前。贝拉看向他：“冯沛，你怎么来了？”

这位银发的男子正是深土的一等科学家冯沛。他伸手在玻璃片上一抓，一个螺旋形的立体影像立刻显示出来，在玻璃片上方缓缓地旋转着:“这是叶龙衣的基因模拟影像，我们刚刚完成了对叶龙衣基因的99%的研究。”

“99%？”贝拉双眉不易察觉地挑动了一下，“为什么没有百分百完成？”

冯沛看着自己手里的立体影像，挠了挠那满头银发，思考着道：“因为我们在研究即将完成的时候，发现叶龙衣的基因体当中有些非常独特的东西。”

“什么东西？”贝拉知道，在时间无比紧迫的当下，如若不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冯沛绝对不会来打扰她。

“我们发现，叶龙衣的基因中有不到1%的成分与我们之前所有接触到的人类基因都完全不同，以深土目前的基因分析技术，还无法分析出这一独特的部分究竟意味着什么。”冯沛眨眨眼。

贝拉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在天蝎α的深土世界毁灭之前，我们深土一直拥有银河系最顶尖的生物科学技术，而你又是深土最优秀的科学家，是深土最聪明的人之一，就连你也不知道这1%是什么？”

冯沛笑了，摇摇头：“科学的世界远远比这个宇宙还要宏大。或者反过来说，漫无边际的宇宙到处充满了科学的秘密。深土尚未发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贝拉踱了两步又站定：“那你觉得你需要多长时间可以解读这1%的秘密？”

冯沛收起手中的玻璃板，想了想：“现在我们科学部的主要工作内容是分析这场雾霾，它突变的原因和后续的走向，以及如何消除雾霾带来的深重影响，分身乏术。我需要有充足的时间煞下心来认真研究，具体的时间我无法给出，因为它的确如我所说非常独特。”

贝拉忍不住问道：“究竟有多独特？”

冯沛又挠了挠头：“嗯……用科学严谨的语言我现在还说不出来，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叶龙衣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那这未完成的研究会影响到叶龙衣的基因改造手术吗？”贝拉问道。

冯沛又拿出那块玻璃板，摆弄了几下，拉出另外一个立体影像来，那看上去像极了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目前看来手术仍然可以正常进行，手术计划我已经拟好了。只不过我们无法改造那1%，这可能会影响到手术最终呈现的效果，不过影响不大。”冯沛自信而笃定地说。

“别忘了还有叶龙衣生身父母的基因造像。”贝拉提示道。

冯沛眨了眨眼，略带顽皮地说道：“至于她父母的基因造像，我们只能在99%基因体的基础上重建了。最终她看到的可能和她父母的真实样貌略有差别，当然了，即使是100%的基因重建，也是会有差别的，这毕竟不是克隆。”

贝拉点了点头，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涌起一丝不安：“好，那明天叶龙衣的手术照常进行。”她将那丝不安压下去，“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叶龙衣，以带给起她不必要的负担。”

冯沛走了不到十分钟，贝拉的联络器“叮”地响了一声，接着一个深土人的立体投影出现在联络器上方：“报告指挥官，科学部的最近结论表明这场雾霾的毒性恶化已经停止，不再继续加强，但却也没有减轻的势头。”

贝拉点了点头：“很好，请科学部继续其他研究。”她大踏步走到直面屏那几位一直在工作的深土人身后，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在我们所有的地面搜救点中共采集到存活的人类迹象大概在三百七十五万左右，不过这个数字锐减得很厉害，大概每小时减少1%。”第一个深土人报告道。

“目前已经救援到医疗中心的人数是47536人，其中有45280人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其余2200人重伤，剩余53人轻伤，只有3人送到了大型避难所。”另外一个深土人报告道。

“目前救援的难度主要在于视野严重不足和人手不够。另外，清醒的幸存者对我们的严重不信任也导致十数次救援失败。还有，在医疗中心发生了两起冲突事件，好在没有发生伤亡。”

贝拉没有说话，脑海中浮现的却是30年前她隔着太空船的窗子从太空中远远地看到她的母星深土毁灭的场景，那一幕印在她的记忆里永远也忘不掉。现在，她不希望地球人也和她一样，是的，一点也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