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他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示意噤言。

是景王……

顾清歌松了一口气，心跳却转而疯狂加速，她自己都能感受到肾上腺素的飙升。

他们靠得也太太太太近了吧！

顾清歌想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但苏舜卿像无动于衷似的把她箍在胸前，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他在看什么？

顾清歌艰难地转了一下头，发现刚才那个穿桃红上襦的女孩居然又折了回来，甚至还往他们这里走了几步。

打扮不像下人，但如果不是丫鬟，相府中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所以只可能是来参宴的客人。但是这里离宴会场地并不近，又黑咕隆咚的，她没有带丫鬟也没有会情郎，一个人在这里瞎转悠什么？

太黑了，还是看不清脸。顾清歌往外探了探头，想观察得更仔细一些。

苏舜卿把她的头往回按了按，但顾清歌头铁，他没按回来。

那女孩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又往他们这里走了好几步，动作带着犹豫，像在试探。

顾清歌心思转了转，等苏舜卿制在她腰上的手一松，一个步子冲过去喊：“什么人！”

“你……唉……”苏舜卿无奈，跟着现身疾步走了过来。

那女孩有一瞬间被顾清歌吓懵了，但她反应很快，马上就转身提裙跑起来，顾清歌本来是有信心能追上她的，但她一想到不能在苏舜卿面前暴露轻功，步子就随之慢了下来。

也好，我倒要看看你要跑到哪里去。顾清歌在心中冷笑，像捕猎一样计算着刚刚好的距离。

他们亦步亦趋地跑了半柱香的时间不到，顾清歌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个女孩身上，中间好像路过了一坨东西都没反应过来，苏舜卿比她先停下脚步喊道：“先别追了，人找到了！”

顾清歌一愣神的功夫那女孩已经不知道闪身到哪里躲起来了，她再返回去几步一看，可不是，云岚和陆宴此时正靠在长廊拐角处，对月饮酒扯犊子，和风雅完全不沾边儿，看见她和苏舜卿来了也毫无反应，看上去都已经喝高了。

陆宴闭着眼坐在地上，头靠在石头围栏那个突出来的棱子上瞎嗷嗷：“……你特么肩膀怎么这么硬啊，你是不是女人啊。”

云岚今天穿的是改过的裙装，裙下有仿男式的长裤，此刻她靠着柱子坐在围栏上，一条腿搭在上边一条腿放在下边，手里还拎着酒坛子，放在地上的那条腿不满地踹了陆宴一脚，“你特么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你云岚爷爷的肩膀在哪。”

陆宴继续闭着眼嗷嗷：“你放屁，你最多就是个云岚奶奶。”

云岚灌了一口酒，“那你张开你的狗嘴叫声奶奶来听听？”

陆宴傻呵呵地笑，“云岚，你脑子有病，我是狗，我叫你奶奶，那你是什么啊？”

“……你是我奶奶养的狗。”

“……”顾清歌在旁边听得一脸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她还以为云岚看着挺清醒的，没想到一样喝高了，看似睁着眼直视前方，走近一看实际上目光迷离，估计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还好顾清歌坚持来找他们，否则二人这副样子天亮被人发现，传出去算怎么回事，陆宴她不管，云岚她必须得维护。只不过顾清歌的心思还在刚才那个女孩身上没收回来，她是故意给他们带路的吗？那人是敌是友？

看见他们两个没事也就放心了，这四下也没人，苏舜卿一面扶陆宴一面对她说：“你扛不动，我来吧，等我先把这小子弄过去，再回来帮你扛云岚。”

顾清歌已经扶着云岚的腰让她半靠在了自己身上，“算了吧，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否则你一来一回都半个时辰了。”

苏舜卿见她确实扛得不算太费力，也没怀疑她一个平时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哪来这么大劲儿，只顾着一脸嫌弃地去扛陆宴起来，“大将军府和都司，选一个？”

陆宴把胳膊搭在苏舜卿肩膀上，也不看路，手舞足蹈地抗议：“苏舜卿，你别趁我喝多了诓我！我知道都司是我老爹办事的地方！”

苏舜卿阴着脸说：“那去大将军府，正好送人一道，省得我来回跑两趟。”

“大将军府？啊哈哈，云家两位将军看到我把他们宝贝女儿、宝贝妹妹灌醉了，我还不如去都司……”

“那去都司。”

“苏舜卿，你以为我傻啊……”

听着倒是真跟很明白似的。

顾清歌这边半抱着云岚的腰也不轻松，主要云岚好像比陆宴清醒一点，没把重量全压在顾清歌身上，除了走路有点儿发飘也没别的。就是不停地问顾清歌道：“这山爬得怎么这么费劲，我们都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到顶？”

从发现他们的地方走回和琅嬛分别的地方，云岚这同一个问题问了她不下十遍。

顾清歌发现了，这两个人喝醉后完全是两种状态——一个看似人事不省了你问他什么他还偏偏都知道，一个看着两眼放光越喝越精神实际上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而且她严重怀疑陆宴是趁着喝酒在占便宜——他走路的脚尖都快离地了，就差整个人挂在苏舜卿身上了。

顾清歌扶着云岚走在后面，听见苏舜卿压低了声音咬牙启齿地对他说：“陆宴，我这辈子没扛过醉鬼，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陆宴生怕顾清歌听不见似的，积极地扮演着高品质扩音器的角色，“清歌姑娘，听见没！这就是我们景王爷那点儿做派！你瞧瞧，他是多么斤斤计较的一个人啊！”

“……陆宴，你活腻了。”

“清歌姑娘，你听见没，你快来听听，他还要死要活地威胁我！”

顾清歌不知道该怎么搭腔，那个……苏舜卿怎么样和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啊……

陆宴得意洋洋，“景王爷，我有办法治你。”

苏舜卿不敢再乱威胁了，只是冷笑着说：“等明天你酒醒了，我让你认清现实，看是你治我还是我治你。”

云岚难得地安静了一会儿，顾清歌以为她要睡着了，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不用回答还有多久到山顶这个问题了。谁知云岚冷不丁问道：“清歌，这是到山顶了吧？”

顾清歌一愣，“啊？”

她抬手，指着陆宴的红衣服来了一句，“你看，我都看见太阳了。”

“……”苍天啊，她都听见苏舜卿憋笑的声音了。

他们不知道，就在苏舜卿和顾清歌把那两个醉鬼弄走后不久，那里就来了一男一女带着一小拨鬼鬼祟祟的人，女的见原地空空，埋怨地拧了男的胳膊一把，小声道：“你不是说他们两个在这里的吗！人呢！”

男的站着愣了一会儿，讪讪地道：“也许是走了吧……”

女的更生气了，对他怒目而视，“你这废物！这种事都办不好吗！两个人要真是如你说的醉成这样，怎么可能走得了！现在药都带来了，愣是没下进去，你说怎么办！”她狠狠地推了男子一把，把手里的什么东西塞进他怀里，“这种证据你自己留着吧！”

男子还是愣愣的，似乎不敢相信刚才还醉得不知道东西南北的两个人一会儿就不见了，他往前走了走，想看他们是不是躲了起来，却意外地看见远处有两个人扛着人走，扛着的正是陆宴和云岚。他定睛看了一会儿，走在前面的人穿着深色衣服他认不出是谁，走在后面的那个他可太熟悉了。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转了身快步追上方才生气离开的女子，小声说：“彤儿别急，你知道接走他们的是谁？”

女子停下了脚步，不耐烦地反问：“谁？”

男子驻足对她耳语了几句，她的神情突然就狰狞起来，“顾清歌？她为什么要一再坏事？她跟我到底有什么仇！既然她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苏舜卿和顾清歌走得辛苦，这路程不短，他们好不容易走到和琅嬛会合的地方，看见琅嬛早就焦急地在原地等着了，见他们终于回来，就问顾清歌怎么安排马车。顾清歌原本想安排两驾车——自然是应该她和云岚一起走，苏舜卿送陆宴回去，但云岚揪住陆宴的衣服死活不撒手，说她终于爬上山顶抓住太阳了，不能让太阳溜走，否则她还得再爬一次。

顾清歌无奈，这下好了，怎么安排合适？难道让云岚和陆宴两个醉鬼坐一驾？那是明显不可能的啊！那她和云岚、陆宴坐一驾？把景王独自扔一边？这好像不太好吧……那要不她主动坐一驾？可是一辆马车上两个男人，她又放心不下云岚……

景王仿佛看出了她的纠结，主动说：“王府的马车还在外面等着，不必麻烦相府再备车了，看样子只能劳烦清歌姑娘暂时照拂他们二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顾清歌乐得赶紧答应，心里简直为苏舜卿再三的善解人意感动死了，反正只要不让她为难怎么都行。

“对了，顾彤和顾婠人呢？”顾清歌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琅嬛和她一起扶着云岚，回道：“婠姑娘今天不怎么有精神，下午在姑娘房里小憩了一会儿，傍晚时让我给姑娘转告一声，她先一步回去了。至于彤姑娘……奴婢从南书院回到大堂那时就没看见她，刚才听周管家说去安排偏房了，似乎是彤姑娘玩累了，今日要在相府留宿。”

“知道了。”顾清歌心里有些不适，但也不能说什么，她先入为主地觉得顾彤十有八九是想趁此机会多结交一些权贵公子，可顾廷也是顾彤的亲祖父，她在相府留宿是理所当然的事。

二人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碍于有外人在此，琅嬛也很知进退地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