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个夜晚，赖三都没有来与叶寒对练。

直到第四夜，演武场才出现他的身影。

数日不见，赖三似乎消瘦了些许，脸色苍白，有些憔悴。

看来这几日是遇到了一些变故。

他屈膝跪坐在叶寒跟前，勉强笑道：“仙长，弟子今天来这里，是来同您道别的。”

他目光闪动，显出内心的忐忑不安：“弟子要离开宗门了。”

“离开宗门？”叶寒有些奇怪，在风雷宗于赖三而言反而是最好的选择，赖三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为何要离开？”

赖三尴尬笑着：“仙长不知道吗？一直在下河方圆百里范围游走的夜魄灰袍，而今已经到了风雷宗。我们这样的外门弟子，没有元胎护身，撞见灰袍只有被其转化为疯奴，死路一条。

倒不如早日离开宗门，另谋生路。已经有十几个外门兄弟先一步离开……”

夜魄，灰袍。

这两个词句数日来在叶寒耳边高频率出现，每个外门弟子都对此议论纷纷。

令韩相神智全失的是夜魄灰袍。

一夜间屠灭数个村落的是夜魄灰袍。

黑潮铺开足以淹没一座城池的是夜魄灰袍。

夜魄究竟是什么生灵？据外门弟子传言它们并非生灵，乃由天地间流杂攒积数十百万载的恶炁形成，勾连五毒五蕴。

每一个夜魄都是人类的克星。

它们手段恐怖诡秘，又被分为数个层次，最低等为疯奴，之后是夜魄，其上为异魔，最上为魔相。

魔相之上，或还有更强的鬼祟，叶寒便无从知悉了。

他不知晓风雷宗如何安排赖三这样的外门弟子，但从这几日的观察来看，因夜魄灰袍脱离宗门的外门弟子毕竟是少数。

由此可见，事情或许并不像赖三口述的这样。

自家人知自家事，叶寒亦不打算规劝赖三，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江湖再见，保重吧。”

赖三闻言一愣，脸上闪过慌乱之色。

叶寒的回应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更加不知所措，嗫嚅着嘴唇半晌，迟疑道：“仙长没什么要嘱咐弟子的吗？”

赖三确有脱离宗门之意，但守着叶寒这位神秘莫测的‘仙长’，离开之前若不能从仙长身上捞到点东西，那就太对不起自己这几日的勤勉了！

叶寒一看赖三神情，略一思忖，顿时意会其真意。

他不动声色，道：“我并未答应收你为徒，你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弟子。前些时日我托付你为我做一桩事情，作为回报我指点你拳法。

你离开宗门，那我便祝你大展宏图，飞黄腾达。也是没什么可嘱咐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赖三低声呢喃，从地上站起，围着叶寒的身躯转圈，伸手在叶寒身上摸索起来，“我侍奉仙长这么长时间，仙长难道不赐下一两门绝顶功法予我吗？

仙长怎地一点人情味也无！”

经过前些时日的试探，赖三觉得叶寒大概率不能自由行动。

这一点成了而今他要挟叶寒的把柄！

他从后腰摸出一把手斧，威胁叶寒道：“仙长，你若不传我神功，那就休怪我把你大卸八块了！”

“是么？”叶寒的木头脑袋转到背后，看着赖三，神色平静，“你可以试试，若你出手伤我，赖三，我必教你后悔。”

赖三受叶寒言语所激，反而更加愤怒。

他嗜酒如命，情绪早就被酒水侵染得喜怒不定，甚为敏感。

他面色狰狞，一斧子劈向叶寒，大声叫嚷：“快给我功法！”

叶寒眼中冷光连闪，影子换身术同时发动。

赖三冲动之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影子渐渐膨胀成为实体，而身前的铁木人桩却霎时漆黑，化作一股黑雾！

呼！

他来不及停下，斧头似穿过空气一般穿过身前那股黑雾！

怎么回事！

赖三惊惧交加，听到身后动静，急忙扭头——

一只黑雾笼罩的手掌径自锁住他的脖颈，将他猛地提起！

叶寒盯着赖三，声音冷漠：“人无杀虎意，虎有害人心。赖三，你难成大器！”

“仙长饶命！”赖三亡魂大冒，吓得尿了裤子，“我也帮过仙长许多啊，仙长饶命！”

“现在一笔勾销了。”叶寒另一只手臂如弓弦般拉开，崩地一声打在赖三腹部！

嘭！

赖三顿觉肚肠似被一柄长枪扎穿，口喷鲜血！

“饶命……”

“我阉掉韩相，他却被夜魄夺取神智，为风雷宗惹下大麻烦。赖三，这次我不会犯这种错误了。”叶寒拳头一拧，绝大气力凝聚在手臂上，“这次我会将你生生打死，随便找个悬崖丢下去！”

“仙长！”赖三双目大睁，尖叫出声。

叶寒的拳头在这刹那，猛然擂在他的脑袋！

咚！

他的脖颈向后不正常地仰起，层层劲力在脑中漾开，把脑浆绞成一团浆糊！

赖三，毙命！

叶寒扛起赖三的尸体，走出演武场。

四处看看，走上一条通向偏僻无人处的山道。

风过山林，针叶飒飒。

树影摇动，似群魔张牙舞爪。

山道上每隔十步就必然会有燃烧青白火的火盆，这个东西叶寒已经见过多次。

据外门弟子闲聊时的言语推断，青白火可以驱散夜间流动的恶炁，让乘着恶炁出游的夜魄不容易发现人类的影踪。

但是，强大的夜魄依然不受青白火的影响，譬如灰袍。

不知道山下那些村落城池里的普通百姓，又该如何在恶炁盈野的世间生存？

走过一个转角，叶寒隐约从一处密林里听到人声。

他停下脚步，把赖三轻轻放在一棵树下，蹑手蹑脚地朝声音发出之地走去。

那片区域林木茂盛，很是昏暗，但以叶寒目力，依然可以看到那里有两道人影。

随着越来越靠近，他们的交谈声便愈清晰地传入叶寒耳里。

叶寒靠在一棵树后，仔细聆听。

“三日之后我会亲自来风雷宗一趟，做好准备，好好劝劝你们的大师姐……”

“放心好了，形势所逼，灰袍又在风雷宗露出行迹，即便她不答应联合，两位长老也该知道如何去做……”

“灰袍出行，声势浩大。杀死韩相的应该只是它的一个奴仆。它距离此地至少还得有数百里脚程。

崔灵儿若真不答应，那就在武道大会上狠狠挫败于她，到时也由不得她做选择了。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我听到了。”

两人话音收住，叶寒心中一惊！

他正待离开，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披着漆黑的袍子，看着雾气所化的叶寒，迟疑刹那，接着一掌拍向叶寒头颅！

元气汇集而来，令他的掌心化为纯金之色，犹如一方金印，盖向叶寒！

叶寒背靠大树，侧方又有另一个人虎视眈眈，只能与黑袍人硬拼！

他一拳轰出，演化数道拳影，似疏实密，罩向黑袍人周身要害！

拳头实体则与掌印对轰！

雨拳！

咚！

拳掌交击！

巨力如洪流冲刷叶寒的手臂，他那条手臂的骨骼尽被摧断、筋脉逆乱！

拳面亦被金色侵染，内蕴锋利元气，在叶寒手臂上割出道道裂口！

“你受到黑袍人的攻击，招式破解：破解失败！”

破解失败！

这条手臂废了！

我不是他的对手，得赶紧跑！

叶寒当机立断，趁着对方破解雨拳的当口，抽身撤离，几个提纵已经出现在两个密谋者的数丈之外！

“抓住他！此人通悉火疾雨疏手！”黑袍震开拳影，同时朝另一人低喝出声！

那人闻言，向叶寒急趋直追！

叶寒身如灵猿，翻覆枝蔓，一个腾跃便在数丈开外。

那两人先后向他追来，各有轻身妙法，所以与他的距离仍在不断拉近！

叶寒自知跑不过两人，心念电转思考对策。

韩相被夜魄侵染身死，风雷宗对内门的警戒提升到了最高。

此时若有异动，必被宗门高层发现！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须得引起宗门高层注意，狐假虎威，我才能够脱险！

一念及此，叶寒大叫出声：“救命啊！”

“救命啊！”

“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