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对阿卡莎来说,在人类面前释放出头部的真血,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尝试。
阿卡莎体内的血,都可以被称为真血。但是,只有头部的血是最特殊的,阿卡莎称之为“谑”。
它们不仅拥有自主的意识,而且独立于阿卡莎的控制,即使只有一两滴的量,都可以自行变化为嗜血成性的杀人兵器。
脑袋里流淌着的血液,就连阿卡莎本人都只使用过一次。作为那次心血来潮的代价,一整座城市被屠杀殆尽,所有的活人都在一夜之间暴毙,并在极短的时间里被侵入体内的真血改造为活死人。
那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亡者之城。
阿卡莎虽然无法操控脑袋里的真血,但是,依旧可以与之进行有效的沟通。她接下去想布置给真血的任务,只有这最特殊的部分才可以胜任。
“谑,好久不见了。”
听见阿卡莎的问候,漆黑之血突然挣脱重力,从主人的头发上一滴不漏地扑向半空,渐渐凝聚为一个不停旋转着的血球。
奇怪的是,单独存在时明明是黑色的谑,一旦聚在一起,却又呈现出美丽的酒红色。从远处看,甚至还带有一种宝石般的光泽。
“阿卡莎大人,贵安。”旋转着的血球,通过与空气的摩擦挤压出沉闷的声音,以此作为自己的“语言”。
小莲被阿卡莎的手按住脑袋,完全无法动弹,也因此,亲眼见到了谑出现的全过程。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卡莎从不把任何警告放在心上。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冷彻如寒冰的性情、不把任何生命放在眼中的高傲……一直活在怪物的阴影之下的女孩,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怪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莲的内心竟然很快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阿卡莎主动将自己的秘密告知给小莲,这是对方的一种信任。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想当然的理由,小莲并不对阿卡莎感到恐惧,甚至,对她的依赖感正变得越来越强烈。
当所有人都因为害怕惹祸上身而迅速奔逃的时候,只有一位少女默默地站在原地,毫不退缩地注视着她。
当被孤儿院的追兵抓住,陷入无处可逃的困境之时,也只有这位少女,给予了她人生中第一个承诺,陪她一起直面恐惧。
真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悲哀。因为,也许对方根本就不是人吧。
但毫无疑问,阿卡莎是自懂事以来,对自己表现出友好的唯一人。
如果是她的话,无论是何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惧,都可以在好感面前,如过眼云烟般瞬间消散吧?
一想到这,小莲的肌肉不再紧绷,早已身心俱疲的她,终于放松了身体,全身的重量也慢慢压在了阿卡莎的肩膀上。
阿卡莎似乎感觉到了肩上力度的变化,从嘴角挤出一声轻笑。
“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阿卡莎保持着抱住小莲的姿势,向谑下达了命令,“修复这个人类的声道,让她恢复语言能力,现在可以开始吗?”
听见阿卡莎的话,原本因劳累而昏昏欲睡的小莲,一下子恢复了精神。
有一股暖流涌上她的心口。
但是,谑却很干脆地做出了回答:“抱歉,那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是什么意思?”阿卡莎不快之余,似乎有些吃惊,“修复或制造器官,对你而言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是的,但是这个个体是特殊的。”血球的语调平缓而有力,“且不说能否对她的身体进行干涉……控制她语言能力的所有器官,都还处于正常的运作之中。”
“哦?你的意思是……”
“她的语言机能没有问题。不能说话,纯属心理原因。”
谑的回答利落而干脆,只要是它成功判断的情况,就没有任何能够质疑的可能。阿卡莎也清楚这一点。
但是,心理原因这种解释,不仅让阿卡莎感到困惑,就连小莲本人,都一下子懵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小莲已经记不真切。
回忆里,似乎从进入孤儿院生活开始,就再也没有用语言跟其他人交流过。
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还没有被人贩子装进那个黑色的“鸟笼”之前,曾经开口说话的感觉和方法,她早已忘却。
不能说话,是因为心理原因……换句话说,是因为内心“不想说”吗?
一时之间,小莲根本想不出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理由。但她能够感觉到的是,阿卡莎渐渐放松了右手的力道,小莲的脑袋重新恢复了自由。
然而,她并没有立刻离开,依旧把下巴搁在阿卡莎的肩膀上。
“喂喂,真把我当靠枕了啊?”阿卡莎一边无奈地吐槽着,一边捧住小莲的两肩,主动地将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分开。
在那种姿势下,小莲不得不和阿卡莎血红的眼睛四目相对。
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对视了。
即使阿卡莎的眼神再怎么锐利,小莲都早已习惯。更何况,现在对方的表情还异常的柔和。
“柔和”这个词或许还有些不恰当,也许用“好奇”来形容,会更加贴切一点。
阿卡莎就像是在研究珍奇生物一样,认真地打量着小莲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对她来说,从见面起就充满神秘的这个女孩,实在是太有吸引力。
“如果是您的话,应该早就想好应对的措施了吧?”
像是要打破眼下的尴尬一般,血球试图用尖锐的声音,将阿卡莎的注意力从小莲脸上移开。
它的行为很快就得到了回应。只见阿卡莎微微昂起头,将眼角的余光瞥向谑。
她并没有否认。
“如果只是修复器官,其他的真血也做得到,但是大费周章地把我叫出来,您应该有更重要的任务才对。”
“变得很懂我了嘛,谑。”虽然有些不甘,但阿卡莎破天荒地承认了谑的推断。
“莫非,您是想让我换一个侍奉的‘主人’吗?”谑故意强调了“主人”二字,看似轻松的语气中,实则在旁敲侧击地给阿卡莎施压。
具有自主行动力和独立意识的它,一向喜欢在主人面前表现自己。更致命的是,它的判断力就和它的主人一样,总是一针见血。
面对来自真血的“步步紧逼”,阿卡莎只能微微一笑:“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工作。”
“会关心人类……还真不像您的作风。”血球说着,变化为一把畸形的匕首模样,将血红的刀尖部分指向小莲的太阳穴。
小莲的心跳瞬间加快了。但是她并没有躲避。
“嗯哼,比我想象中更加迟钝呢。”小莲面对恐吓的反应让谑有一些失望。
“这可不是迟钝哟,只是——”阿卡莎拖长了句子,思考着适合用在这里的词语。
“只是?”
“算了,不用在意。”阿卡莎草草地敷衍过去。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好,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该怎么圆回来。
“哦嚯?这可真是——”
谑正想要趁机调侃,但是,阿卡莎却突然伸出手,打断了谑的话语,向着漂浮在空中的血刃一把抓去。
然而,血刃的反应无比迅速,在阿卡莎的手触碰到它的身体之前,就重新散为无数漆黑的液滴。阿卡莎抓了个空。
“哎呀,阿卡莎大人还是那么粗暴呢。”
“是吗?稍微过来一下可以吗?”阿卡莎对着液珠勾了勾食指。此时,小莲更清晰地看见了她闪着寒光的锋利指甲。
液珠听到了指令,重新凝聚为血球,并且绕到了阿卡莎的身边。
“怎么了?这次是悄悄话吗?”
阿卡莎冷漠地“哼”了一声,把头凑到血球旁,轻声说了些什么。
小莲望着眼前的场景,不禁感觉有些好笑。
一个人,或者说怪物,正在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说悄悄话……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呢。
“阿卡莎大人……这样,真的好吗?”听完了阿卡莎的要求,谑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没什么问题。”阿卡莎随意地回答,“就按我说的去做好了。”
“一直以来,我都保护着您的安全……”
“我说没有问题,你不相信吗?”
阿卡莎的双眼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尤为血红。这种模样,就在小莲看来都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谑理解到阿卡莎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个女人,一旦想要做什么事,就绝无任何商量的余地。
它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飘到了小莲的身边,然后——
“诶?”
血球四散开来,先是化为漆黑的血滴,然后继续分裂,缩小……直到变成肉眼看不清的薄雾,再分散为更透明的气体,最终凭空消失在小莲的面前。
“就是这样。这下子,就可以沟通了呢。”阿卡莎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向小莲。
小莲不明白她的意思。
可以沟通,是指……可以说话吗?
但是,喉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有任何发声的冲动。
只不过,在血球消失的那一刻,小莲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地沉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透过皮肤钻进了她的身体里,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异常燥热。
“不试着说点什么吗?难得有了这么好的工具。”看出了小莲的疑惑,阿卡莎主动向她提议道。
“可是,我能说些什么呢?”小莲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样的句子,她本以为可以靠着喉咙表达出来,但是,她依旧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空气中漫起一阵酸涩的气味,随后,漆黑的液珠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并且迅速地聚集起来。
【可是,我能说些什么呢?】
一行清晰的文字,由液珠变形而成,清晰地呈现在小莲的眼前。
“看起来你们的相性还不错呢。”阿卡莎笑着说。
【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让谑同你的意识建立了连接,只要你想表达什么,谑就会将它化为文字,然后展现出来。”
阿卡莎看着小莲,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
小莲看上去似乎呆住了。
阿卡莎本以为在得到了谑的帮助后,更方便交流的小莲应该有一大堆想说的话才对。然而,液珠的文字却久久没有出现。
(这算什么……沉思?)
阿卡莎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虽然按谑的特性,不应该出现排异反应才对……但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话——”
阿卡莎话还没说完,小莲突然张开手臂,向着毫无防备的少女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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