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干儿一个劲地向前跑，跑啊跑啊，没命地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不觉间冲进了密林中心。

脚下渐渐出现了苔藓，滑溜溜的，果干儿喜欢这种感觉。青草、苔藓、树木，每次和爸爸一起上山，爸爸总翕动着鼻翼对他说，你闻一闻，闭着眼睛闻，闻到没？青草的味道，苔藓的味道，还有树木的味道。他闭着眼睛，果然闻出了不同：苔藓的味道湿湿的，青草的味道淡淡的，树木的味道厚厚的。这些味道组合在一起，真是美妙。

果干儿脚下一滑，睁开眼，惊觉爸爸并不在身边，只好定定神，继续向前。一路上经过的树木高低各异，大小不同，他认得樟树、云杉、高山松、白杨少数几个品种，更多的树木似曾相似，却叫不出名字。

树木由稀到密，又由密到稀，果干儿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人追上来，他用不着再跑了。一阵风吹来，伴随着“咕”的一声叫唤，果干儿抬头四望，却什么也没发现。

“谁？”他大声问，没有回应。

果干儿绕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幻听？他侧着耳朵又听了一听，依然没有声响，只好继续向前走，奇怪的是，他刚走出几步，那“咕”声又响起了。他再次停下脚步，但四周又静寂了下来。

谁在跟踪我？他立在原地，屏气凝神，没发现任何线索。难道头人手下跟上来了？果干儿胆颤地又看了看四周，没人，到处都没人，要是谁悄悄把他杀人，也不会有人知道。别磨蹭了，跑吧，快！他撒开腿，没跑出几步，那断续的咕声像被串起来了一样，一迭声地响了起来，“咕咕咕，咕咕咕。”

原来是鸟！果干儿不仅咧嘴笑了，这家伙，刚才一声一声地叫，还以为是坏人在打暗号呢。他仰着头，左看右看，最后锁定了头顶的一棵松树。

这松树可得有些年龄了。距地面两三米高的树干处骤然向四面八方开裂，就像母亲分娩一般，一棵棵大小相若的小松树从分裂处长了出来，疏密有间，将母树干围在圆中间。如果把它们的比例缩小成一朵花的样子，母树干就是花径，四周长出来的小松树则是花瓣。花瓣的正中心，也就是母树干开裂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小松树全部朝树洞外生长，使得树洞有众星捧月的尊荣。

果干儿吐口唾沫，两手相对一搓，几下就爬上了树干。就在他爬进树洞的那一刻，一双躲闪的眼睛迅速隐进了洞里，果干儿哪肯罢休，毫不迟疑地向洞里钻去。树洞很黑，他在里面艰难地转动着身体，姿势稍微舒服后，他学着鸟儿的声音叫起来：“咕咕咕，咕咕咕”。

“咕咕咕”，不出所料，那熟悉的声音从洞的另一面传了过来。

果干儿高兴得手舞足蹈，继续“咕咕咕”唤着对方，对方回应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悄悄地向前移动，觉得距离差不多后，出其不意伸出双手。哇，碰到了！

果干儿高兴得太早了，一种生痛的感觉立刻传遍了全身，他双手一松，一个庞大的身躯从他面前冲了过去。果干儿跟着钻出洞，果然是只鸟，此刻它站在洞口的树干上，略歪着头，一脸警惕地瞪着跟在身后的人。

这鸟全身羽毛乌黑发亮，头顶上一簇鲜绿让它显得格外神气，看着它锋利的喙，果干儿明白那鸟刚才是嘴下留情了。他试探着向前，轻轻伸出双手，想拉住它的脚。

大鸟向前挪了挪，并不急着飞走。果干儿大喜，继续欺身向前，鸟儿张开翅膀啪嗒啪嗒了几下，又颓然停了下来，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哀伤。

果干儿这才发现大鸟的左翅膀一直耷拉着垂向地面，既不能收回到背部，也无法展开。“么事，么事。”他小声咕哝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大鸟，摊开双手继续走近大鸟。

大鸟干脆不动了，让果干儿来到跟前。果干儿捧起大鸟的左翅膀，轻轻拨开羽毛，找到了！翅中位置的羽毛凝成一团，周围皮肤肿得老高，肿块的中心似乎有两个并排的小洞，正向外汩汩流出半是血液半是粘液的混合物。

蛇？

果干儿将大鸟挪了近90度，让它的翅膀离自己更近，他一只手搂住大鸟的双腿，定住它的身体，另一只手拽着受伤的翅膀，埋下头，对着伤口咬了下去。

大鸟吃痛，挣扎着想逃，果干儿不敢松手，死死拽住它的腿。它低下头，看样子又要啄人了，果干儿的嘴紧紧咬住它的伤口，双眼吃力地看向上方，思考着怎样避开它的喙。那鸟竟然没再动，果干儿暗自较好，咬住它伤口使劲向上提，一下又一下，血水流进他嘴里，他赶紧扭头吐掉。又咬，又吸……当他使出所有力气也吸不出血腥味以后，满意地停了下来。

大鸟埋下脖子，在他脸上反复摩挲，极尽温柔。

一人一鸟相偎良久。果干儿给它取名黑旋风，后来觉得三个字不顺口，便改叫旋风。旋风，旋风，他这样叫着巨鸟的时候，恍然间觉得自己成了武艺高强的大侠，坐在旋风背上惩凶扶弱。

头人太坏了，一定要收拾他一顿。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旋风的翅膀用不上力，飞不起来。对了，我出来多久了？熊猫和细苗呢？咋没跟上来？他们不会还在弄石磨吧？

两个伙伴确实在忙石磨的事。熊猫几乎失去信心的时候，细苗突然宣布她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磨槽，是磨槽。”

“什么意思？”

“石磨加上石槽，就可以磨面了。”

“真的？”熊猫一跃而起。

细苗说磨槽就像裙边，围在磨盘一周，目的是接住从磨心里磨出来的粉末。

“就只差它了吗？”熊猫激动了。

“嗯。”细苗咬着嘴唇连连点头。熊猫让细苗把磨槽的样子简单画了出来，他对着图案慢慢研究了一番，便走到羽民匠人们中间。

“好消息，好消息。”他像吆喝买卖的摊主一样，满脸洋溢着兴奋的光芒，“现在就剩最后一道工序了。来来来，我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第一，打造最后一个圆盘，这个圆盘比磨盘大，但不必像磨盘那么厚；第二，在圆盘外边缘的随便哪里，需要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方槽，斜斜向下最好。

这项工作要难一些，夜幕降临以后依然没能完工。虽然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看石磨磨面，但天不由人，大家只好先回到窝棚，第二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