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专心致志在前带路,等听见细苗的尖叫回头时,只看见了飞速滑落的一团影子,伴随着一路向下的咔嚓声。
“细苗,细苗!”任凭他喊破了喉咙,也得不到一点回声。“她不会……?”熊猫不敢再猜下去,他望着细苗一路下滑的痕迹,心脏狂跳不已。
如果将他们上行的线路和山顶之间画一条直线的话,细苗滑下的方向,就在这条直线的外切线上,相当于上行线路的9点钟方向,这个方向上层层叠叠地长着各种低矮的植物,密密麻麻看不到底。
从掉落的位置看,似乎可以先绕到山脚下,然后再包抄到她落下的地方,但熊猫仔细看了周围的地势,最后否定了这个做法。
绕到山脚下容易,可包抄并不容易,这么大一座山,包抄的角度和高度稍微不对,就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熊猫想来想去,发现只有一个办法可行:那就是顺着她摔落的痕迹去找。他捡来一根长棍,驻在手中,慢慢向下挪步。这哪是走路啊?简直是踩钢丝!每出一次脚,他必须先用长棍试了后才敢踩下去,即便如此,仍然有几次差点踩空。
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熊猫慢慢来到一片坡度稍缓的坎上,下面的树木和荒草平平整整,没有被压的痕迹,难道细苗在这里停下了?可是人呢?
他伸长脖子,对着空中又喊“细苗”、“细苗”,照样没有应答。
“难道她离开了?”可是不管怎么走,这里遍地是草,一定会留下痕迹。没有痕迹,怎么回事?还在向下滑?但滑下去也应该有痕迹呀,为什么没有?
他试着又向下走了两步。从现在的位置看下去,下面的荆棘荒蔓更加茂密了,但不论荆棘林还是藤蔓,都没有被压过的痕迹。
难道她凭空跳了过去?或者,临时转了一个弯?
熊猫不敢贸然向下,他看了又看,突然明白过来。在藤蔓上方痕迹消失的地方,有一块石头,径直朝外突出,像跳板一样。
“如果细苗从这里掉下去,是不是就不会留下痕迹?”熊猫捡起一个石子,放在伸出去的石头边缘,举起棍子向下推。果不其然,石子没有掉在下方的草地里,而是向外飞去。
“这样大的弧度,悬空滚下去……”熊猫不敢耽误,拄着棍子继续向下挪。下山的路越来越难走,荆棘、藤蔓、荒草像长了眼睛似的,缠着他的脚,绕住他的腰。要是平时,熊猫早就坐下不走了,但现在他只恨走得太慢。
大概又向下走了20步,新鲜的压痕果然又出现了。熊猫心里发慌,跟着痕迹继续向下。一路上,各种尖刺、细毛不断扎进他裸露在外的身体,稍高的树枝则来来回回地抽打着他的脸、臂膀和背部,他感觉全身无一处不难受,不断涌出的汗水勤劳地发挥着伤口上撒盐的作用,他被渍得痒痛不堪。
眼看太阳向西,而细苗下滑的痕迹依然没有止歇。熊猫的心越发沉重,“沿着那‘跳板’向外滚,要滚多远才停得下来?要是脑袋先着地……”
来到一片荆棘林前,熊猫儿实在走不动了。他看着一丛丛灌木上的尖刺,真希望能有一把斧头,三两下把它们砍个干净。木棍行吗?他举起来,抽向荆棘上的刺。
“谁?”怯生生的声音。
“细苗?”
“熊猫?啊,熊猫,真的是你吗?你在哪?”对方显然哭了。
熊猫哪还管刺不刺,他一把掀开荆棘钻过去。可不是吗?踡成一团的细苗,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呢。
怪不得熊猫看不见她,她像猫咪一样悄没声息地躲进灌木林,林子外没有留下半点被压过的痕迹,如果不是熊猫发狠抽打荆棘发出声响,他们两人恐怕就此错过了。
细苗挣扎着站起来,全身的骨节像被扯断了一般痛得钻心。长这么大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身体上居然有那么多的零碎件,皮肤、骨头、肌肉、筋腱,全都忙不迭地向她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正常情况下,它们本该默默地和其它部件配合,完成主人的相关指令。
熊猫见细苗痛得呲牙咧嘴,忙叫她坐着别动。脚踝似乎有点肿,但看起来不像骨折的样子,熊猫托着细苗的脚,轻轻摇了下脚踝,细苗痛得大喊“哎哟,哎哟”。
“脱臼了?”熊猫自己脱过臼,但他不知道脱臼和骨折有什么区别。
“是不是要残废了?”细苗看熊猫严肃的样子,吓坏了。
“处理晚了好像要。”这个记忆也是来自自己那次脱臼。
“那……啊!我……我……”细苗说不出话来。
“敢不敢扳一扳?”熊猫跃跃欲试。
“会……会死吗?”
“不会吧?就是怕扳不好。”
“那就……扳吧。”细苗鼓足勇气对熊猫说,她担心像熊猫说的那样,处理迟了变成残废。
熊猫忙用一只手托着她的脚掌,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脚踝,他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这样扳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他想再问问细苗的一件,细苗早扭过头去了,根本不敢看。
熊猫深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向相反方向用力一拧,“咔嚓”一声,把细苗吓得哇哇大哭。“我脚断了吗?是不是残废了?”
熊猫努力保持镇定,“你试一试,站起来,试试能不能站起来。”熊猫紧张地不停向上抬手,就像他这上抬的举动能帮助细苗站起来一样。
细苗又痛又怕,她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挪在了左脚上,慢慢立起右边身体,尝试着将右脚轻轻放下去,踩一下,再一下……不痛?再踩一下,真不痛!细苗哇地一声哭了,接近着又裂开嘴大笑,熊猫高兴地嚷起来:“又哭又笑,黄狗飙尿。又哭又笑,黄狗飙尿。”
管他什么狗不狗尿不尿的,没成残废,比什么都强,她对熊猫的嘲笑并不在意,甚至因为这句话,她觉得熊猫亲切了许多。
熊猫十分得意,太厉害了,哇塞,我简直是天才,他得意地哼起歌来,根本没有想过要是判断错误,或者扳的方向、力度不对将会是什么后果。
两人钻出荆棘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走。“不能下山。”羽蒙说过,必须得翻过这座山,向西走才能找到饕餮。他仰头看着头顶,当然也不可能从刚才下来的地方一步步爬上去?别说爬不上,就算能爬上,那一路上的毛刺就够受了。
“我们沿这路走。”熊猫想来想去,决定不上也不下,而是顺着此处的半山坡向西走,“方向没错的话,不会出问题。”他信心满满地说。
两人根据太阳的位置,找准方位,沿着半山坡的小径向西。走啊走啊,细苗脚刚好,走不了多远就痛得难受;熊猫则体力不支;两人找到块平坦的地方,坐了下去。刚一落坐,那美妙奇特的乐声又响了起来,熊猫立即站了起来,“那扬子鳄居然没跟丢。”
他顺着乐声转弯,刚转过山坳,便顿住了脚步:刚才还曲曲弯弯的山路,现在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堵绿墙。是的,一堵高高的绿墙,替代了刚才的山路,骤然挡在他们面前。
熊猫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里看,可是这堵绿墙远远高过了他的视线。他又连跳了几下,依然看不见墙后面的世界。细苗皱着眉,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
绿墙无声无息打开了。细苗始料不及,赶紧朝后跳。熊猫却冲了出去,他走过绿墙,向里探了探,招呼细苗赶紧跟上。
他们先走过一级级笔直向下的台阶,接着台阶转了一个弯,斜斜地向另一侧延伸。这时路面已经有些模糊,两人不敢耽搁,一心想着赶在天黑前走到台阶的尽头,便跟着转弯。他们顺着新的方向又走了一小会儿,光线越来越暗,渐渐地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细苗吓得大喊“等等我,等等我!”可是她只能听见熊猫粗重的喘息声,什么都看不见。“跟紧我!”熊猫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细苗伸出手在空中抓扯了几下,却没能抓到他。
“等等,别动。”熊猫突然喊道,细苗以为发生了什么状况,屏住气不敢呼吸。“好了。”熊猫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时他的手里有了光亮。原来熊猫让她别动是为了找出手电啊,她深深呼了一口气,紧贴着熊猫前进。
熊猫不时举着手电照照周围。这里像是一条地下通道,上方是灰褐色的洞壁,墙两边用石头砌成,跟防空洞一样。
“我们怎么到地下来了呢?”熊猫留意着脚下的路,发现台阶弯弯拐拐,反复绕着之字形。他们跟着台阶绕来绕去,这台阶却老是不见底。“难道要去十八层地狱?”他轻声嘀咕着,烦透了这无止境的下行、转弯,下行,转弯。
不期而至的转机就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刻来到了。他们先看见了一缕耀眼的光,再向前走两步后阶梯突然就结束了,毫无准备之下,一个特别的世界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突然站在一口池子边,池子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个不停,像谁忘记了关火似地。池子圆圆的,至少有几百平方米,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岩洞。
穴居人?熊猫参观过许多家北方人的岩洞,但从没见过如此密集的岩洞群,更没见过岩洞中间的水池装着满满的沸腾水的情况。“可能是个穴居人部落。”他悄悄告诉细苗。
两人东张西望了一阵,一阵莹莹的亮光吸引了他们。他们发现远远的地面上泛着五彩的光亮,这些光亮一直通向一个巨大的岩洞,高大的洞口左右两边各挂着一张雪白的毯子。
“酋长,我敢打赌里面一定住着酋长。”熊猫得意洋洋地宣布道,“走,进去。”他兴高采烈迈开步子,朝那特别的岩洞走去。细苗心里怦怦直跳,她一向胆小悲观,这一次照样有不祥的预感,可是熊猫已经走出一截路了,她只得鼓足了劲儿跟上。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