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媛知道李斌的死讯，消沉了半个多月，研读哲学的室友安慰她，没有人会从生到死到陪着你，你遇到的人，在生命中扮演的角色，都是陪伴。不管是父母，爱人，朋友，还是孩子……最后慨然长叹，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王媛听得心烦，除了正常上课，剩下时间就在操场上，像幽灵一样飘荡。

她说不上来有多爱那个老男人。只是觉得他很英勇，又很可怜。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又突然消失。感觉这个世界没有他，连天空都是灰色的。

快放假时，有律师来找她。

律师告诉她，受委托人嘱咐，如果委托人遇到意外，他本人所有合法财产，尽数以馈赠的方式交给王媛。

委托人是李斌。

王媛看着转赠合同，哭得差点晕死。

律师没告诉她，李斌名下有些不正当产业，已经被警方封锁，这些资产只是总数的百分之一。但即便少，也够普通人一辈子生活了。

王媛哭了一天，突然振作精神。她意识到，李斌心里还是有她的。她必须要好好活，才能让李斌走的安心。

期间，还发生一件让王媛印象深刻的事。

那天给她带来李斌死讯的妖艳女，竟意外死在学校外。因为妖艳女最后见她，警方带去做口供。王媛如实讲那天的情况，也讲明了自己对李斌的爱慕，审问员听到李斌的名字，对她很客气，王媛能隐隐感到一种怜惜，没有为难她，问了话就让她回学校。

从警局出来，正好遇到一对男女。男人长相出挑，正和女人说话，女人长发披肩，眼神很锐利，侧耳听男人讲话时，嘴角带着笑。

王媛曾在李斌手机上见过这两人的照片，正是韩止和白薇。李斌说，这两位是他的好同事，帮过他很多忙。王媛正犹豫要不要上去打招呼，他们已经走进市局大门。王媛不想多事，只是在门口站了会儿，就离开了。此后很多年，王媛再没如此高频率地进出警察局。

韩止和白薇进入市局，直奔张宗办公室，说明来意。

张宗略犹豫。破案很要紧，但同事的名誉和安危也很要紧。

韩止作保证，“我会和她一起过去。”

张宗才松口。他相信韩止的智商和情商。

张宗带着二人去监视台了解情况。

监视台在顾晓晓出租房对面的高层上，窗台架着望远镜，能清楚看到顾晓晓就活动场景。当然，顾晓晓家中还有监视器。

监视员说：顾晓晓一直在自己的出租屋，除了买菜倒垃圾，几乎不外出。

韩止随即拿出记录本，写下：深居简出。

张宗疑惑，“他不上班，生活来源怎么办？”

白薇很清楚顾晓晓的情况，“之前我们的存款放在一起，数额不少，放在银行吃利息都行。”

韩止低声笑道：“原来我老婆也曾是个白富美呀。”

白薇翻白眼，“难道你不想养我？”

韩止连说：“怎么会……”

张宗笑着摇头，继而正色道：“我们如果在场，顾晓晓肯定有顾虑。小白，你敢一个人去吗？如果不敢，就让韩教授陪同。”

白薇垂着眼眸，掩去眼中的疲惫，“这有什么不敢的……”

顾晓晓在猫眼中看到门外的白薇，几乎不敢开门。手握着门把手，手心出了一层汗，试了两次，才打开锁。

终于看到就不见面的白薇，顾晓晓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白薇抿抿嘴，也有些尴尬，“不让我进去？”

顾晓晓后退一步，看着白薇径直去客厅，关上门，在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放在白薇面前，坐在对面。

两人相对无言。

白薇面前的水一点没动，倒是顾晓晓不停地喝水，短短几分钟，起来多次去接热水。

白薇暗想，喝这么多水，待会儿可得上厕所了。

在顾晓晓有一次起身时，白薇说：“我有件事问你。”

顾晓晓坐下，手里还抓着杯子，“你说。”

“我知道，孙宏死了，是陈红干的。陈红为什么这么做？”

顾晓晓微微皱眉。

白薇说：“你一早就和我母亲有联系。关于陈红的事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嗯。”顾晓晓抿嘴，“我确实知道一些。”突然抬眼看白薇，眉头紧蹙，“你真想知道？”

白薇读出他的潜台词：一般人我不会说的。

顾晓晓没等她回答，说道：“陈红很早之前就是你母亲的人了。你还记得小树林杀人案吗？其中陈冰冰有个学生男友，就是陈红的儿子。陈红儿子小时候很乖巧，后来因为陈红工作的事，经常出入酒吧，被孙宏找人诱惑，染上毒瘾。””

“可以说，陈红对程福生和孙宏二人，恨之入骨。她来找你母亲的时候，是刘叔出面接待的。刘叔的要求很简单，在唯一待命，有合适的机会让她达成夙愿。”

白薇想起她在唯一遇难，陈红有些举动是在帮她的。听顾晓晓的解释，那天陈红疑似反常的行为就能得到解释了。

白薇问完，当即告辞。

顾晓晓起身相送，白薇已经拉开门，顾晓晓大声叫住她，“白薇！”

白薇回头，看到顾晓晓眼睛中冒着一簇火苗，心头一颤，忍不住后退一步，磕在门框上，踉跄一下，还好扶住门才站稳。

顾晓晓距离她很远，忍不住上前半步，又硬生生停下，看着她，“小心点。路上注意安全。”

白薇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眉头紧皱，然后拔步就跑。

顾晓晓听着咚咚的脚步声消失，才慢悠悠关上门。他知道四周都是监视器，他的举动一丝不落落入别人眼中，只能紧紧握着拳，去厕所，开水龙头，一捧水一碰水往脸上泼。

白薇越跑越快，一口气从楼上冲下来，好像后面有吃人的野兽——脑中循环回播顾晓晓一闪而逝的眼神。眼中冒着一簇火苗，和那天在书房，他被她用匕首刺中，看着他说喜欢她时的眼神一样。

什么失忆了。

白薇觉得心烦意乱，内心深处席卷而上浓重的惶恐。

韩止在望远镜中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他看的很仔细，白薇的惊慌，顾晓晓的忍耐，两人之间欲说还羞的尴尬，他都看得清楚。最后白薇差点绊倒，让韩止狠狠皱眉。

张宗说：“还好人没事。”

韩止要求调出当时的监控。

韩止一遍遍看白薇即将出门时，被顾晓晓叫住的场景，看两人的面部表情，肢体语言。

白薇回来，韩止给张宗做手势，张宗挡住视频，韩止迎上去，“感觉怎么样？”

白薇扯出一丝笑，“还行。”

她知道房间中不仅有监视器，还有窃听器。他们的谈话都被录音，就没多嘴说自己的收获。

韩止定定看着她，白薇很努力地露出轻松的笑。

片刻，韩止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

和张宗打招呼，韩止带着白薇离开。

两人在附近的餐馆解决午饭。吃饭时，韩止提议继续日本平静的生活，当即被白薇拒绝。韩止便没再纠缠这个问题，笑着打趣，“你现在的性格，越来越像武则天了。”

女皇独裁专制的代名词。白薇一点没觉得她霸道，帮韩止夹菜，“我分明很温柔贤淑，是百年不遇的贤妻良母。”

韩止从善如流地帮贤妻良母倒水，“是我的荣幸。”

吃完饭，两人回北城大学宿舍居住。

韩祈走之前，房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型家具上还罩了一层塑料布。两人回家，只需要取下塑料布，把以前用过的家纺铺上就行。

晚上熄灯后，白薇不停变换睡姿，闹得韩止都睡不着。

韩止只能抱住她，“你今天都不累了？”

下了飞机就去市局，然后去出租房……她不累，他也很累的。

白薇幽幽问道：“不知道邢霜最近如何了？”

韩止哼哼两句，“无关紧要的人，管她呢。”

白薇说：“当初被关到基地的人，李斌死了，孙宏也死了。不知道邢霜过的怎么样。”

韩止睡意朦胧，说话脑子不过大脑，“你想见她，明天去找她好了。”

白薇轻笑一声，过了片刻，问道：“你喜欢我吗？喜欢怎样的我？”

韩止已经睡熟，没有回答。

次日，白薇兴致勃勃提出见邢霜，韩止简直惊呆了。邢霜那样的人，根本就是避之唯恐不及，为什么要专门去见她？

韩止问原因，白薇半晌没说话，但眼睛里写满惊诧，说话也很哆嗦，“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起这么一个人……算了，不说她了。”

韩止狐疑地看着她。

白薇很快转移话题，“我们在日本房子还有几个月到期，接下来去哪里玩？”

韩止翻开二人的旅游计划，介绍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夏天的时候还是去靠北边的地方好，还记得爱尔兰吗？这里有一座靠山的古堡，是当初电影的取景地……”

白薇听着，不自觉咬了咬唇，手在桌下握成了拳头——脑中坚定地重复一个声音，“我要见邢霜。”(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