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去年来时的路径,王示一路上走走停停,回忆着自己闹出来的笑话。
那座他跟姬无疫一起吃鸡的破庙,如今已经被人重新翻新,住进了几个正经修持的僧人。
他被人合伙卖惨骗光了钱的那个小镇,没有因为资本的注入而焕发出新的生机,反而在一波严打之后,愈发衰败起来。
他第一次行侠仗义的小巷,已经不再是紧窄逼仄的死胡同。只是拆除了一面墙,那里就变成了那些见不得光的小贩们常驻的街道……
当初的他,可真是傻透了。
仅仅隔了一年,王示就已经有些嫌弃起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了。也不知他是该为自己的实力终于有了长足的进步而感到庆幸,还是该为自己险些迷失了本心而感到懊悔。
我这是怎么了?王示终于洒脱一笑,看来就算是先天武者也免不了近乡情怯啊……
就算他再不喜欢那足以压死大象的亿万家产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也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他们家里足够有钱有势,才能够让他的前半生过得那般“无忧无虑”。
即便是现在,只要他拿出自己的证件也依然可以在大多数地方获得贵宾级的待遇。虽然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就是了。
时至今日仍未消亡于时间长河的豪门,各有各的长处,但放眼全天下,王氏都称得上是一个异类。
明明也有着数百近千年的悠久历史,行事作风却依旧如同穷乡僻壤里好运捡了金矿的暴发户一般,尤其喜欢操持贱业,这就使得其他家族在表面与其友好互助的同时,心底里却都对其有着相当的不屑。
他们是天下景仰的高门望族,绝不会为了几吨银钱就将自己的格调跌到社会最底层的奸商一档,更不会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将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这是他们的行为准则,也是他们的人生信条。
反观王氏,不但商城遍及天下,更是每逢乱世就会早早买定离手,活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实在令人羞于与其为伍。
可偏偏这帮富得浑身上下都满溢着波涛汹涌的肥油的家伙每次都能压中大宝,收获一波来自新任皇室的好评。
这就让人很是蛋疼了。
随着被他们坑死的家伙越来越多,剩下的家族也渐渐学得聪明了起来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选择跟在王家后面吃剩饭。
哪怕王家最新看好的这个皇帝是个女人,他们也都捏着鼻子忍了。直到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愈发的离谱起来,天下豪门才终于发现事情不妙。
普及教育,大兴科举?这已经是毫不掩饰的要对他们磨刀霍霍,切掉他们的命根子了!
而造成这一状况的元凶之一,王氏集团的位置也就愈发的微妙且尴尬。
挖自家墙角的二五仔,当然是不招人喜欢的。暗地里,不少人都开始对他们冷嘲热讽起来。
几百年来,每当新朝将立之时,王氏要么分家,要么搬迁,离开之时都完全看不出对于故土的留恋。而从无例外的,他们所到之处,都会成为一个新的国都。
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人想要破此魔咒,只是定都一事,毕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从上到下所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而每次的综合考量下来,那个最适合的位置,都必然是王氏所在的地方。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现在这位陛下登基之前。
王氏的大本营现在依然是在长安,可武皇陛下却金口一开,大笔一挥,便正式迁都到了洛阳。
这无疑是在打王家的脸,丝毫不顾及那不可言说的情面。
迁都有很多个理由。
无论从政治上,还是军事上,洛阳的地理位置都更加优秀。并且其基础建设在某不知名小家族的努力下也比老旧的长安城要更好。而且因为大运河的存在,洛阳的物流运输也更加方便,可以让武皇陛下更容易吃上新鲜的健康营养餐。
更重要的是,洛阳没有那么多让人触景生情的地方,不会让她想起自己的曲折过往。
可无论有多少原因,这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长安已经被抛弃了。
失去了都城光环的笼罩,长安也依然是一流的大城市,只是比起从前终究还是差了不只一个档次。
延兴门前。
一队卫兵分成两排直挺挺的立在那里,乍看过去,倒也威风凛凛,足够震慑宵小。只是再仔细瞧瞧,就能发现在他们坚毅外表下所隐藏的麻木。
那是对生活失去希望的眼神。
有些人工作,主要赚取的是固定的基本工资,比如接不到恰饭工作的不入流小吏与不会拍马屁的衙役。
还有些人赚钱靠的是浮动的奖金,比如给人做保镖的武者和逼人雇保镖的土匪。
但还有些工作,却是主要靠第三方的额外收入创造效益的。比如跑堂的店小二,又比如这些看城门的。
短短一年的时间里,长安城在接连失去了挥金如土的霸道公子王二少和身为首都的金字称号之后,全城的gdp都下降了一大截。
对于武皇陛下来说,这或许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反正在这里失去的东西她都已经提前在洛阳拿回来了。但对长安户口的居民来说,这可是关乎他们一个月能吃几顿肉,以及他们的户口是否能够让他们的身价提升五成的大事!
她武皇倒是拍拍屁股迁都走人了,可他们下跌的房价,到底由谁来补偿?
王示轻勒缰绳,满含深情的看着那座熟悉的城市。
“终于还是回来了啊。”
这座古老的城市,占据了他人生前十八年一半的时光。
长安的城墙,比起如今的神都洛阳,要显得古朴厚重许多,不过在武皇看来,这或许也是缺点而非优点。
这最后一站,王示也没有选择绕路,而是纵马前行,打算从城中穿过去。这样不但路程能够近些,也好顺便看看这座城市的变化。
靠近了城门,王示便下了马,准备接受例行的检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这长安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但天下第二大城的位置,还是坐得稳稳的,往来人流量也颇为可观,只是这油水差得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随着王示的身影越来越近,一个城门前的守卫终于发觉了他的存在。“哎,你看那边,是不是……那位?”
被捅了两下的人斜眼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衣食父母的脸,顿时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
王二少出去一趟之后也变得理解他们的难处了啊,换作以前,可都是直接跑马入城的。
“王公子,回来啦……”门卫大队长努力挤出一个不那么难看的微笑。
王示见了这几个不算认识的熟人,也是呵呵一笑:“嗯,你们还在这里看大门啊,真是辛苦了。”
在他们希冀的目光中,王示收起自己的路引,牵着马进了城。
没有如他们想象中那样甩手扔出一打金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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