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初秀早就看到自己脚下的那个塑料袋了，听得小王这么一说，她立即提起来，随手翻了翻，只见里面是两件崭新的长袖毛衣和一件外套。
“不是吧，小王，你又送我衣服？”
“不值钱的路边摊，我怕你又只穿几条布……学生嘛，这样总是不太好……”
“喂，你家住海边啊？你管这么宽？”
窥得她眼神不善，小王立即改了说辞，“我赚了你几万块，就当给你的回扣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衣服……对了，小苗，今晚我请你吃牛排好不好？”
“又送衣服，又请牛排，我总觉得你想用小恩小惠收买我？”
“得了吧，请了牛排之后，我就不会再为赚了你的钱而不安了。”
“两清？”
“两清！”
“好吧，我也真的好想吃牛排了。”
那是苗初秀自父母去世后，第一次下馆子。
当她翻到人均四百的价位表时，有点紧张，这一顿就得吃掉八百元啊，会不会宰得太凶了一点？
可这地方是小王自己选的。
只见他面不改色点了两客套餐，然后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等待上菜的间隙，她偷偷问：“小王，你车子也没卖，光这么花钱受得了吗？”
小王不以为然：“我今天路过你们学校，就是因为去亲测客户的车子。我运气好，这个月已经卖了十几辆二手车，赚了一点小钱……”
苗初秀瞪大眼睛：“十几辆？每一辆都赚几万吗？那你岂不是发财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以为每个卖家都像你那么傻？事实上，他们要反反复复讨价还价，到我们收购再卖出去时，买家又拼命压价，一辆车运气好的赚一两万，运气不好，几千块都难，而且，这钱你不能独得，还要扣除房租水电税收人工等等运营成本，最后，也是所剩无几了，如果某一个月运气不好，卖不出去，就要亏本了。比如我买你车的那个月，几乎一个月不开张……”
“所以，你就狠狠宰了我一刀？”
小王老脸一红：“这不，我不是试图弥补你吗？”
开胃酒、前菜、鹅肝沙拉、牛排、甜点、冰淇淋……当一桌子大大小小的盘子碟子彻底空盘时，苗初秀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一般，瘫坐不动了。
好像把被小王宰掉的几万块全部给吃回来了。
不过，她忽然想起没喝咖啡——因为套餐饮料选择的是冰蜜桃汁。
吃西餐不喝咖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可再单点咖啡要加钱，她就不开口了。
虽然小王是个“二手奸商”，可是，她想，他可能是天下最厚道的一个“奸商”了，所以，就不打算宰太狠了。
小王也吃饱喝足，笑眯眯的：“小苗，味道还行吧？”
“还可以。”
“喜欢的话，下次再请你吃。”
“……”不是两清了吗？还有下次？
回去的路上，她坐得笔直：“那啥，小王……有个事情……”
“这么吞吞吐吐的？莫非是想找我借钱？”
她顿了顿：“你可别想着要追我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她正襟危坐，像个女王。
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200元的快消品，令她的气场嗖地窜到了250米。
小王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她的脑回路，也习惯了她经常给自己加戏，毫不介意：“小苗，别胡扯了，我先送你回去……”
才八点多。
她忽然不想回去。
根本不愿意一个人呆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
“小王，我去你们店里看看吧……”
“店里？店里有什么好看的？”
店里再不好看，也总比空荡荡的家里好看。
反正这时候，她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车子，停在一个4s店旁边——大广场一溜儿地满是收上来代售的二手车。
看门的老头很是热情：“小八哥啊，你这么晚还来店里？”
小八哥？
王小八？
还是王老八？
苗初秀哈哈大笑：“原来你简称王八啊？”
小王：“……”
小王在家族里排行八，按理说该叫做“王老八”——可是，怎么叫都不太对劲，自小到大都被人取笑，曾经为了自己的小名而伤透了脑筋。
当然，成年后，就对此毫不在乎了。
现在听得苗初秀的大笑，也跟着笑笑，“小苗，你喝水还是咖啡？”
“咦，还有咖啡？”
“店里有全自动咖啡机，客人来看车试车，都是需要招呼的”。
“那快给我做杯咖啡，吃牛排的时候我就想喝了……”
苗初秀一连喝了三杯咖啡，顿时精神抖擞。
她惬意地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觉得小王的工作地点很不错：咖啡随便喝，办公室又宽敞明亮，原来二手车中介也这么爽吗？
当她学着小王的样子去按全自动咖啡机接第四杯时，小王拿走了杯子：“晚上喝太多咖啡不好，会睡不着的。”
“不是吧，小王，你这么小气？”
“要喝明天再喝。”
“你想得倒美。明天我要去干活了。”
“明天星期六，学校不放假吗？”
“就因为放假，所以我去兼职啊。”
小王有点意外：“什么兼职？”
她得意洋洋地把杨教授找自己做项目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又拿微信转账给他看：“小王，你看，我可以挣钱了……这就叫做知识改变命运，以后，我还会挣更多钱。”
小王慎重其事：“小苗，我看你还是别去兼职算了。”
“为什么？”
“杨教授此人，颇有花名。”
“咦，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那所大学毕业的。”
苗初秀大叫：“不是吧？你一个二手车中介，你也毕业于那所大学？”
“我大学毕业后，不想找工作，所以自己筹钱做二手车收购。”
“你说这店是你开的？”
“开了三年，亏了两年，本来都快关门了，今年好歹有了点起色，所以，打算再熬一熬。”
苗初秀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看着看着，就有点失望，嘟嘟囔囔的：“我还以为这所大学毕业的人，从此就会顺理成章走上人生巅峰，没想到……”
“北大毕业也有卖猪肉的，我就不能卖二手车吗？”
苗初秀不吭声了。
她脑子里已经转了五百个念头——会不会自己大学毕业后，二手车都没得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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