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何人？所救之人又是何人？”大巫缓言问道

“尊长”居炎见老者突然想问，事态或有转机，便屈尊作揖回道：

“小可乃九黎部赫卡族的一农户——赫卡炎，日前我赫卡部与炎帝丹东族教恶，一朋友心脉皆碎。所无铁心兰身材重筑心肺，恐命不久矣。”若有他法，还望尊长告知一二。他日，炎必当涌泉相报。望尊长成全。”

“心碎者，可有何状？”

“气若游丝，唤之无应，心脉时起时停，肺叶也同此状。”

“瑜儿，若你为医者，当是如何？”大巫抬头望着立在身旁的小儿。

“大巫，这铁心兰是没指望了。但炎帝是这天下最懂药理之人，对此种病人想必是有解困之法的。”逍瑜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大巫的话，又转过头对居炎说：

“如今放眼望去，西海除我师徒二人，已经没有第三人。公子炎其实不必指望着于铁心兰的神效，西境炎帝哪里也是有良方的。你何不去尝试一下呢？”听此小儿一言，居炎不得不怀疑这一老一小是不是不死龙族的余孽。他眼中的精光咕噜转了两圈，随后又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不，他们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无论是容貌和名字，居炎从来没有在九黎和西海不死族的东境国出现过，更别说露脸此等高调的行事了。所以，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这不过是他们的推托之词。仅此而已。

“敢问尊长，炎帝处有什么秘法可医治我那挚友呢？”

“不是秘法，而是秘器---水形晶心。”老巫盯着居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居炎大惊，啊的一声，退了三两步。

这那是救命之法，这是要命之方啊！水形晶心，当年是精卫填海之时，一块掉入西海的带血晶石。

那血可不是普通的血，而是精卫的心头血，天地共主念精卫填海壮举，将此石加了封印，交于炎帝神农氏一族善存，以待世人共瞻仰，感怀精卫护世之功。

此晶石，如今也是炎帝部的供养至宝，素年来只有在惊蛰之后神农一族祭天拜地之时，父帝才捧出神石放置于神龛之上，供万民跪拜。若要他偷了水形晶心而去救青魃一人，那岂不是要他居炎身败名裂，而站在整个神农氏的对立面？这代价未必是他所承受得起的。

更何况，水形晶心顾名思义，属水性。若将此晶石为青魃火焰之体重筑心肺，定会相生相克，届时会引起什么样的局面，居炎一时也想不到。

“大巫，月出西海，昼夜将至，我们该回去了。”逍瑜无视居炎的惊诧不定神情，抬眼望了望幽蓝的海面上升起了一轮上玄月。在从前，那是他和哥哥最爱看的景色，他们的西海那么宁静，美丽，可如今……。

逍瑜的眼神在转回来扫过居炎的时候，露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她平淡无波的样子。

“是，黑夜将至，我们该回去了。”话毕，老巫和小儿瞬间便隐去了踪迹。

“公子炎，世事无常态。死，未必就是失去，生，也未必就是拥有。万事随天意方为上策。”西海之上，一大一小的身影越来越远，而这句话却是老巫用传音术说于居炎听的，字字如雷贯耳。

像是提醒，更像是警钟。

“大巫，你说，居炎真会去偷水形晶心吗？”

“执着生与死，就会放不下。凡心有执念，且入魔者就无法抵住诱惑，最终受到心魔的蛊惑铤而走险。”

“大巫，瑜儿也放不下……。”只有在大巫面前，逍瑜才能恢复一个稚子的弱小之态，这时候的她是不淡定的，是可以落泪的。她想父亲，想阿爷，想阿奶，也想不死龙族所有和蔼可亲的亲人和族人。

“瑜儿，生与死不过是我们这个世界一场虚假的认知，这世间万事都会有它该有的结果，而一个人最终一定会有他最后的归处。在那归处，我们会和所有的亲人重逢。”大巫宠爱地抚摸着逍瑜的额头，这是他目前能给他的唯一安慰。

“大巫，哥哥能找到姑姑吗？”逍瑜心里想着哥哥尊简，她这么问，其实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和哥哥在一起。

“简儿，是个聪明而坚韧的孩子。他身上的星图会告诉他怎么找到……找到九黎的，瑜儿别担心”大巫将那到了嘴边的“姑姑”二字又吞了回去，而改用了九黎替代。他熊能这一生从无欺骗何人，只是唯独欺骗自己。

三日前，他在西海的海面之上看到了月离发出的河山令。这是西海不死族生死存亡的危急之际，舍身向西海母族，和九黎全族发出的求救信号。那一刻，他那一向深邃不见底的眼中慢慢地蒙上了一层薄雾，最后汇聚在眼角处，越聚越多，滚了下来。

熊能本是不死族的巫师。在每一任不死龙族的圣女出嫁九黎时，都会从族中选拔出最优秀，最有潜质，脑回路最清晰的巫师，随圣女一道入九黎，从此生死相随，守护圣女的龙血传承不受任何威胁。

说白了，就是要守护不死族与九黎部的联姻结晶——新一代九黎帝位的继承人，同时也是守护不死族存在的意义。

两族联姻已是千万年来的规矩，任何人不得毁约，包括九黎也不可以。到了九黎，不死族巫师的身份变成了九黎的大祭司，他们世代为守护九黎而来，但在某些时候也为督查九黎守约而生。

月离从出生起，就背负着圣女的身份。

这个身份注定了他只能远远地守护她，为此，熊能苦心潜修，终于成为了那个手牵着红线，亲自把圣女嫁入九黎的大祭司。虽有遗憾，但却是成全自己最好方式。

深爱一个人，不一定就要得到。能守在她身边，看着她成婚，看着她成为九黎和西海最尊贵，最受人尊重的女人，而他是她的守护人。这就够了。

熊能可洞察世间万物十之五六分，却唯独不能窥探圣女命运的一丝半豪。想来，也是天意安排。上下层之间，终究是有别的，如同世人可预知天人祸福？

那日月离叫他去救刑天，当时心中有难言的危难之感，但想到自己一定会速战速决，速去速回便就匆匆作别，离开了他发誓要保护的女人。

熊能站在平静的海面上，看着山海令一点点像萤火虫一般落入海中消失，他的拳头紧握，微微颤抖着。

那些总以为能够再见的人，常常是一别之后再没有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