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千川走出门外，抬头看了看头天空，那厚厚地云层像他此时密不透风的心：“什么鬼天气！”他嘟囔了一声，大步流星往湖边走去。

“月儿，等等我！”

远远地千川看着自己的弟弟追着月儿跑，心里更是不满：“一天到晚追着一个丫头片子跑，没出息！”刑天貌似对这个小儿子从来没有过多要求，完全当个野生天养的闲散小娃，他愿意干什么那便去干，从不阻拦。久而久之，这邢千明就更加疏于操练，每天只剩下追着赫卡部的月儿跑这么一件事了。

千川想起小时候父亲逼着自己既要练习水性，又要练习骑射、攀岩等各种技能，就摇头苦笑了一番，他不明白一向对儿子们严厉的父亲怎么到了千明这里就处了例外，事事包容。

千川走着走着听见一串有悦耳的笑声，他抬眼望去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跟着千明和月儿来到了他们烧烤的地方。他看着月儿娇媚的脸蛋，忽然没有来由地想起七岁那年，他走进梓州九黎议事厅门的那个黄昏，和那个他永远都忘不掉的一个场景：

“千川，今年多大了？”那时候的尤帝把他抱在膝上，轻抚他的头问道。

“禀尤帝，川儿今年八岁。”

“好，川儿已经是九黎的一名勇士了，可以和九黎儿郎们一样保护我们的家园，保护我们的女人和孩子了。是吗？”

“禀尤帝，千川不仅要保护我们的九黎，等我长大了还要和作五兵的兄长们一样，为九黎采集这世间最坚硬的五彩石。”

“川儿，你的月离阿婶马上就要生了，如果是个儿郎，你和他就是至亲的骨肉兄弟！你要帮助他，和他一起带着九黎一路西去，朝着落日的方向走去，那是太阳的故乡，是光明的故乡，也将是九黎八十一个族系的最后的家园，记住了吗？”

“可，如果是个帝姬……果是个帝姬，你要保护好她，不要让人欺负她，永远陪着她，可好？”

是的，如果是个帝姬，她现在也应该有月儿一般大了吧？她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会不会像眼前的这个月儿一样有好看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会不会像月儿一样笑起来的时候，像起风时铃铛发出的叮铃之声？

如果是个帝姬，她会怎么和自己相处？他又会怎么告诉她：他们之间有婚约？她又会在什么时候嫁给他呢？

千川每每想到那年撤离梓州之时自己没有跟随黎边部走，就感到深深地懊悔。虽然当时他还只是个孩子，但对于月离婶婶和那未曾谋面的孩子的死，他从来没有释怀过。

他有时候在梦里还感觉到尤帝注视他的眼光，那眼光中充满了询问和关怀，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在梦里他都想问问尤帝：你是问我小帝姬的事吗？但每次刚要问，他就会惊醒，醒来四周寂静，一切如常。

千川甚至有一次，他还梦里看见月离阿婶：梦里的月离两眼含泪，嘴唇不停地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可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在梦中慌乱地问：阿婶你在说什么？说什么？我听不见…………可梦里的月离阿神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成一阵烟雾，消散了。

这让他怀疑：月离婶婶和那刚出生的孩子会不会没有发生意外？他们只是藏起来了，或是说这只是一个谎言？于是他跑去问父亲，父亲一巴掌把他扇了回来，他又跑去问阿姆，可阿姆除了落泪，之说他是思念过甚而已，再无其他回答。

“四哥！”远处的千明看见兄长出神地望着他们，以为他也想吃烤兔子肉但又不好意思过来，便高声呼喊了一声。这一声呼喊打断了千川的记忆。

“表舅……”正全神贯注盯着火架上那只烤得金黄的香喷喷地的鹑鸟，口水流了一地的月儿被千明这么一嗓子叫喊，吓了一条，连忙回过身叫了一声。在月儿心里，这个四表舅一直是个严肃而不拘言笑的人，平时他看见她也是只冷冷地看，从不主动说话。

这让月儿觉得这个四表舅是极难接近的人，平日里也是能躲则躲，可越躲千川就越不待见她，每回见她脸色更是铁青难看，没成想今天到还在这里撞上，这让她的心里很不安。

千川看着月儿一身白色的衣裳静静地站在湖边，黑黝黝的长发飘散在风里，那一刻他觉得她有点像什么人，可怎么努力也无法在一时半会之间想不起来，更说不上来她像谁，最后只好自己生着闷气朝他们走去。

千明见四哥冷着脸走来，然后一屁股在火架旁无声坐下，双眼盯着半熟的兔子和金不换双眼暗淡，沉默不语。千明对着月儿吐了吐舌头，耸耸肩又摇摇头，无声地表示：这可不是我招惹来的。

“噗！”月儿被千明的怪样逗得笑出了声。

“笑什么？”千川不带情绪的发问。

“没，没什么表舅……。”

千川的眉头开始邹起来，他挑着眼神看向眼前这个娇弱的小姑娘：“为什么叫他千川，叫我为‘表舅’？”

“啊？！这，这，……因为，这是因为……”

“这是因为月儿觉得四哥你成熟，稳重，是个当表舅的好料啊！这也是尊重你嘛。”千川见月儿笨头笨脑的样子，便替她接了话。

“我是个当表舅的料？你不是？”千川怼了回去：“我也大不了你几岁，就像对待千明一样，叫我千川吧。”

“啊？这，这，行吗？”月儿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四表舅有一天会这样要求自己。

“我说行就行。叫吧。”

“啊？”

“啊什么啊？叫吧。现在就开始叫！”他刑千川今天一定要听到月儿叫他名字为止。

“啊！……噢~……千……千川。”

千川嘴角扬了起来，他抬头再次看了看天，只见那厚厚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悄悄散去了。

“熟了没有？”刑千川站起来半弯着腰身去闻了闻火架上的兔子，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金不换，淡淡地说了句：“金不换可以吃了。”

说完，伸手把鹑鸟从火架上撕了下来扔给月儿后，便伸神懒腰便离开了，他得到湖边看看那边的水防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