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渺的电话来得不是时候,他正沉浸在黄麦麦营造的氛围里,铃声把他从中驱逐了出来。
他正和演艺团的成员们拥挤在黄麦麦狭窄而又布满歌星照的集体宿舍里,大家都在听她兴致勃勃地讲那晚在酒吧演出巧遇辛总的事。黄麦麦一高兴起来就有些亢奋,仿佛世上只有她一个人在激动地活着,别人只是在平静地观望。那些巧遇的故事林易渺都听她单独说过几次了,即使在这里也重复地说着一些话,他喜欢看着她在众人面前喜形于色又得意妄形的样子,有目标的憧憬让她涣出少有的活力和魅力。更重要的是,她在他面前习惯把一件事说得很直接很*****裸不那么中听,她在大家面前还是知道为语言披件外衣让它在包装之下充满一点儿诗意,比如,她把去上海展的目的说成“为梦想去探险”而不是“去冒险”、“碰运气”,把要让原来放弃他的男友为她的成功而后悔说成“让他知道我才是最好的”。这样的表达方式让林易渺暗暗地想起了那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黄蓉。
他已经帮她从网上、从固定电话甚至从114查考台反复核实过那家红凯文化展公司,那里的确有位辛总,这更加坚定了黄麦麦去上海签约的决心。绝对走红不是她的终级目的,只要比现在红一些、出一张原唱专辑她就知足了,不管那时她真的会不会知足。她坚信自己的眼力是正确的,自己的直觉是可靠的,就象认识林易渺的第一天她就坚信他是好人,也象从前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演艺团就觉得亲切,她似乎忘记去分析那个放弃他的男友是不是例外。由此推断,她也就坚信那晚辛总和她的谈话是真诚的,她真的有很大的可塑性,现在终于遇上现自己的伯乐了,离成功也就近了一步了。
当黄麦麦中午向辛总回话一月内去签约,并把自己打算去上海展的决定告诉洛桑团长时,洛桑团长有些吃惊有些遗憾,他说:“只要我负责的这个演艺团在,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当然,最好是衣锦还乡地回来。我们团出去的演员越飞越高就是我的骄傲,如果那时你还想着我的话。”
黄麦麦说:“一定会想着你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的现在。”
黄麦麦的决定当然成了演艺团的爆炸新闻,与爆炸不同的是普通爆炸把人炸远,这种爆炸把人炸近,炸到不分男女也不分她同不同意,都闯到她的宿舍里来了。大家都很留恋这位在藏族圈里的汉族女子。也就有了黄麦麦在大家面前激动万分的一幕。
洛桑团长见大家对黄麦麦去上海展充满了羡慕之情,不无忧虑地对大家说:“如果你们都那样飞走了,我不知是哭还是笑了。”
林易渺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他离开了那间喧闹的小屋,来到室外一见是多吉演艺吧波瓦的电话,估计是谈补偿那次晚会的事,于是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到自己的宿舍里。
原来多吉宾馆晚上要来一批外国宾客,导游才通知演艺吧最好加上英语主持,波瓦就想起了林易渺,也想借此机会把他那次没有主持的晚会补上。
林易渺想起那场要求搞笑的晚会来,对波瓦这种只认宾客的做法很不认同,于是故意问道:“如果同时有一个外宾团要求英语主持,另一个外宾团要求德语主持,你听谁的?”
波瓦说:“听人数多的。”
林易渺问:“你的意思是说,今晚需要英语主持是因为懂英语的人比懂汉语的人多了?”
波瓦说:“我是说的双语主持嘛,何况汉语是必须有的嘛。”
林易渺说:“如果让我用今晚来补偿那晚的主持似乎不妥,那次是单语主持,这次却是双语主持。”
波瓦知道双语主持的出场费会高出普通主持很多,他和林易渺上次所签的合同并不含双语主持,但他还是不愿另付费,于是说:“小弟,别这么计较好不好,有机会到我这里来找场子就是,我尽量满足你。你我之间就是山川与河流,谁也离不了谁的。”
林易渺本来不想和波瓦斤斤计较那高出的双语出场费,依他的性格只要波瓦说上几句客气话,他就会答应了。但是想起那天波瓦为了讨旅客欢心说换主持人就换主持人,说换演员就换演员的态度,他还是耿耿于怀。他不想成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更不想自己曾经费了大力苦读的英语被这些场子主管看轻,想怎么砍价就砍价,甚至砍成了免费。他略加思索了一下,说:“不是我斤斤计较,是我不能打乱行规,你要理解我。这样吧,改天你有普通的场子再找我更好。”
波瓦问道:“如果今晚我就请你来主持,你想增加多少出场费?”
林易渺说:“你知道我的性格,不喜欢讨价还价,愿意则合作,不愿意则改天再合作。在多吉这样的场子里,双语主持比普通主持最低要多二千二,这个行情是你知道的,弄不好不止这个数。”
波瓦在那边哼哼哼地笑了几声,说:“都是熟人熟面的,何必出价这么高?看在我的面子上别那么心黑,我只加八百,可以吧。”
林易渺当他在开玩笑,说:“这个零头吗?那只有开场白才讲英语了,不包括介绍节目名称,更不包括对节目进行临场挥。”
波瓦说:“这是我们私下谈的价格,我不告诉你们经纪公司,也不告诉你们演艺团,这是你净得的。今后我们都可以采用这种合作方式,这对我们都好。”
林易渺的每次出场费必须向演艺团提成,如果与经纪公司签约的演出还得另外给扬幡经纪公司提成,他的出场费听起来很可观,通常提成出去后也就只剩下辛苦钱了。如果做得好,半年的旅游旺季和准旺季可以保障另半年的淡季和准淡季,大家如同松鼠一般在最火热的季节为最严酷的季节储备生存的粮食,留守在西藏的演员如此,演艺团如此,宾馆舞厅如此,经纪公司也如此。林易渺一听波瓦说出“私下”一词不禁笑起来:“你想让我违规?我可不是你那天赶出门的散兵游勇,也不喜欢打游击,这样的风险我可玩不起,一旦被他们知道了,我名声扫地也就别想在这里活了。”
波瓦又说:“不是这个意思,我认为这次的事只有这样做才简单一些,对我们都有好处。你想啊,这是为了弥补上次的晚会,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出演。按合同吧,出场费当初已定好,费用我们已经向扬幡公司完全结清,这次双语主持多出的出场费你知我知就是了,不然向他们提成后你也赚不到什么了,我也赚不到什么。”
林易渺说:“你在乎宾馆的入住率,哪在乎晚会的这点开支,不然就不会费那么大周折去更换那么多节目了。”
波瓦在那头笑道:“你真聪明,但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近期我的场子要和另一家经纪公司合作,费用比扬幡公司的低得多,今年你基本不能指望再到我们这里主持了,也可能其它宾馆也和我们一样作这样的选择。”
林易渺说:“这个弯转得真难让我懂的,开始才说有机会到你这里来找场子就是,你会尽量满足我,现在却说今年基本不能指望再到你们这里主持了。你这样说话,我更没有少价的理由了,不然今后再也赚不到贵宾馆的出场费了,哈哈。”
波瓦干笑了两声说:“看来你还是真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愿意和你个人合作,不愿与扬幡公司合作,今后呢,只要你单独和我们合作,出场费就不必被扬幡盘剥了。”
林易渺调侃道:“我们也没说一辈子嫁给扬幡啊,盘不盘剥我们心里有数。”
波瓦有些焦急地说:“你真是倔到底了,还真没见过这样为经纪公司说话的主持。我是认为这场双语主持正是让你补上的时机,才找到的你。你加价可以理解,但这次出场费完全可以不受红幡和你们团的控制,就当是你我私下的一次合作,你就不能瞒天要价了,加价部分就是你的纯收入了,这对我们双方都是好的。现在不是提倡双赢吗?我们何必鱼蚌相争,渔翁受利呢?。”
林易渺说:“不,我是演艺团的人,受过它的恩惠,我并不是单打独斗的鱼或者蚌,必须为它效劳。”
波瓦大笑了两声说:“看来你是演艺团训练的猎鹰了,抓到猎物就到主人那里邀功请赏。”
林易渺说:“你如果不是猎鹰,又何必为了游客的临时要求,对我们这些舞台上的猎物下狠手呢?”
波瓦在哪头愣了一下,说:“和你谈真是吃力。这样好不好,我最多增加到一千,不会告诉你的演艺团和扬幡公司,你想好,不做就算了,我另请主持,费用还低些。”
林易渺很清楚自己在主持圈里的位置:搞笑风格他排不上号,自愧不如;三语主持他排不上号,但他们基本只属于高级场子;双语主持他是有知名度的,很多时候这样的临时场子不一定能请到,今晚正好他有空,能请他做双语主持的场子应该算是幸运的了。在这个演出市场里,出场费就是身价,就是别人对你的尊重度。至于波瓦说的其他双语主持费用低些,那就看他注重费用呢还是注重质量了,或者说看他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临时请到。于是他说:“我还是按规矩来,二千二不少。如果你嫌高,那就另请高明。有空给我安排普通的场子就是了。”
波瓦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说:“那好,我去找别的主持。你这趁火打劫的!”
不出林易渺所料,一小时后,波瓦又联系到了他。波瓦没有找到更让他满意的双语主持,那些主持要么要价比林易渺还高,要么今晚有其它场子脱不开身,要么是新手上路让他不放心,权衡之后他只好找到一贯信任的林易渺,还是希望出场费再低些。
林易渺心想他既然又找回来了,就更不必心软了,身价总不能掉在自己手上,也不能让这种说话都前后矛盾的人自作聪明地占尽别人的便宜。最终波瓦没有说服他,不得不另加二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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