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饶山附近的小镇上。
“快报!江湖第一采花贼,卖花郎声称要退隐啦!”
“快报快报啊,五文一份!是什么让恶名远播的第一采花郎心灰意冷,又是何原因使他饮酒时被后辈当众嘲笑。鹿城青楼中又发生了什么,竟让这个天理难容的恶棍也羞愧难当。一切尽在快报中啊!”
温小白蹲在街边,百无聊赖的瞧着那帮一拥而上,疯狂抢报的吃瓜群众。顿时明白了什么叫三人成虎。
舆论真他娘可怕啊。
一块下山的温吐康捅了捅他肩膀,“我的妈,师兄你听他们讲了没,那个卖花郎的事居然是真的!太刺激了啊!”
温小白无力吐槽,心想刺激的还在后头。要不是官府畏惧二师姐的老家势力,恐怕小报里什么“慕容家小姐”“饶山派女弟子”早安排上了。到时候就是一出活色生香的连续剧,还是以真人真事为原型改编的。受害人温某,当事人温某都是你同门弟子。刺激不死你。
温吐康见他迟迟懒的回答,自己跺了跺脚。也跟风去抢了份小报,一板一眼的读道:“卖花郎据称真名白某。喜好吹嘘,号称猎艳从未失手。不料前几日与数位后辈饮酒,竟被当众嘲笑至脸红。究其原因,竟是那卖花郎在鹿城作案时遇到高人路过。不但未得手,自己反被作弄一番。以至于被当成良家妇女卖入青楼,逃出时狼狈至极。呜呼哀哉。实乃有辱贼格……”
言罢两眼放光,“师兄,你听到没。敢卖采花贼进青楼,那得是什么样的高手啊!”
温小白懒怠回答,草草敷衍说:“很高的高手吧,大约八九尺那么高。”
自他从鹿城回来半个月,期间慕容家派人热热闹闹上山了一回,规模就差敲锣打鼓了。有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掏出大额银票往他怀里塞。众目睽睽他自然要推却一下,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张银票被赠予饶山师门了。
又大张旗鼓的接了二师姐及其幼妹下山,道是回家团聚几日。过了彩灯节还未回来,几个师兄妹在山上吃了点心放了纸灯,过节过的还算热闹。
温吐康倒是解了禁足,可以随意下山。再加上那位师父的闭关遥遥无期,山上仍是一副松散状态。二人便时不时下山打点山鸡兔子,偶尔弄几壶小酒喝喝。日益逍遥快活起来。
只有温小白始终觉得,自己有哪根筋怕是搭错了。
他好像做不成恶人了。
并非道德束缚,而是实实在在的,自己的选择似乎被某种结果影响着。想干点什么坏事,也一定被拿捏一番,最后又走向相反的结果。就好像被命运调戏了一样,想当坏人居然还当不了。
研究一番,他暗暗得出结论。大概是“温小白”这个身份在暗中作怪,原主生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导致别人对他的印象都是正面及格分。而自己顶替以后,无论怎么作妖,都逃不过这个老好人形象。就连卖花郎也说过,他这个样子当采花贼都不合格。想来当坏人也需要条件,后天拯救一下,自己还是有希望当恶棍的。
他这里胡思乱想,温吐康读完了小报闲着无聊,又捅捅他肩膀:“师兄,水塘逮鱼。去不去?”
温小白手头无事,想着反正也是消磨时间。于是点头道好,两人走出镇子。路上温吐康唾沫乱飞,翻来覆去说的还是卖花郎那档子事。“鹿城啊,师兄你们不是前不久才去过吗。卖花郎的事情居然没有听说?”
“没有,报上不是说那家青楼在城东吗。我们在城西的集市买东西,怎么就能那么巧,正碰上卖花郎。”温小白自恃编的天衣无缝。“而且那人善于易容换装,没准化成女子混在人群里了。我哪知道是不是他。”
本来此事不欲大肆宣扬,一来涉足青楼,对慕容家姐妹俩到底名誉有损。二则怕饶山成为议论焦点,还是少惹是非为妙。温小白和大师兄商议后便三缄其口,慕容姝姝也说是被商户收养,街上偶然见到的。是以温吐康浑然不知,仍在畅想那传闻中的高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恨自己没在当场目睹此事,否则一定要扑上去求那高人收他做徒弟等等。一路上磨的他耳朵起茧子。
好容易等他声音小了一些,温小白堵着耳朵说:“师弟,你相信世间有天生的好人吗?”
温吐康指点江山正激烈呢,闻言一愣。挠挠头道:“天生的好人?有多好,比如会绝世武功,能令卖花郎折腰的人?”
温小白十分佩服他收回话题的能力,摇头说:“不是的。你就假设这个人天生做不了坏事,做的坏事都无法实现,大家对他讨厌不起来。最后他出现在大家的印象里就是完好的,善良的。想当恶人上天还不准的那种。”
温吐康没了解过思辨哲学,闻此很是困惑。最后艰难的举了个例子:“观音菩萨?”
温小白再次吃瘪,想了想意思好像差不多。观音大士不就是天生行善嘛。于是点了点头:“你觉得如何?”
温吐康噗嗤笑了:“我觉得肯定不存在啊哈哈哈哈……哪有真心想当坏人还当不成的。大恶不行就小恶呗,往人家门口拉屎啦,掀年轻姑娘裙子啦,试着从摊上抢个包子啦。肯定有能实现的坏事,哪有那么玄,还天生不能…”
他扯扯温小白袖子,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就比如现在。师兄你如果有所怀疑的话,就拿块砖头去试试呗。大不了再道歉,就说看错人了。你以为里面坐着的是你二姨夫家的小舅子的外甥,欠了你五十两银子不还。除此之外还骂你全家。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温小白先是摇头,尔后竟然有点动心。架不住温吐康再三怂恿,小心的拾起路边一块砖头:“那我就是轻轻砸一下啊,你要为我作证啊。我是看错了才砸人家马车的。”
温吐康点点头:“去吧去吧,大不了里面的人跳出来咱们就跑呗。镇上人那么多,谁知道是我和你啊。师兄尽管去不要怂,这是解决你人生疑惑的最好时机。勇敢的去吧!”
温小白拿着砖头,先比划了一下位置。车头?好像容易砸到马。车尾又太远。最后颤巍巍的拿砖头对准车窗,深吸了一口气。仁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的献身对我认清人生认清自己有重要意义。愿你皮糙肉厚躲过一劫。阿门!
祈祷完一甩手,碎砖头在空中划了个完美圆弧,咕咚丢进车窗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正想拔腿就跑的时候。终于从马车里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是个女的。
砸晕了?力道有点大?会不会毁容,会不会敲诈勒索他要求负责下半生?一瞬间几十个问号涌进温小白的脑袋。只听马车里又是一声呻吟。频率相近,声音相同。基本可以确定如果不是在进行剧烈运动,那就是嘴被堵住了。
温小白足足等了一盏茶功夫,也没等到里面的人跳出来叫骂。于是大胆的采用了第二种假设。悄悄靠近过去,敲了敲车篷:“里面有人吗?”
回答他的又是“呜”地一声。温小白只得做好了被拷问的心理准备,斗胆掀开了帘子:“里面有……”
有人,还是被绑住的。
一个鹅黄衫的年轻女子,被绳子五花大绑靠在厢角。形状可参考大闸蟹。嘴用毛巾堵的严严实实。难为行凶的人能找到这么干净的毛巾。应是专业作案,批量订购。一次性使用,不假二口。那块砖头好巧不巧地丢在女子脚边,连块皮都没蹭掉。
温小白刹那间才感到头皮有点发麻,想开口骂人。只愿自己不是又碰上什么人贩子拐卖,恰好英雄救美了。他娘的温吐康,还说什么“肯定有能实现的坏事”。这算什么玩意儿?应该让他扔块砖头试试才对!
温吐康跟在后面,见此景也不禁咽了口唾沫。试探性的问:“师兄。那个,要不咱们再找别的马车试试?”
尴尬的对视了三秒,温小白没抗住内心的拷问。上前帮她把绳子割了,毛巾拿掉。鹅黄衫女子倏忽被解放,遂“扑通”一声蜷倒在车厢里,姿态极为不雅观。要温小白来形容的话,呃,应该是恰巧保持着腿抽筋的蛤蟆。
这人蟆了半天,才终于神情萎顿的抬起头一拱手。“谢少侠相救。小女本是乾坤教天机圣女,奉天命来寻找窃魂之徒的。不想走到半路丢了盘缠,这里的人也不认那劳什子微信支付。故此狼狈了几日,想不到给人拐子盯上了。这才被绑到这儿来。我听那绑我那二人在路上起了争执,一个气呼呼走了。另一个中途下去取水,想是还躲在附近没走……劳烦二位帮我报下官谢谢。”
言罢又是一鞠躬。“少侠真乃我再生之救命恩人,小女感激不尽。归位后若有机会,一定帮少侠添上功德两笔。祝您延年益寿,活的愉快。”
温小白见她面色丧丧的,话语间也是怏怏不乐。颇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不自觉担忧起她是否被邪教洗脑的问题。虽不知乾坤教是何方神圣,不过出门做任务只派一个圣女……嗯,这人事很精简啊。
那天机圣女却没有纠缠的意思,待恢复了体力就下车欲告别。温吐康见她眉清目秀,身材窈窕。不由动了怜香惜玉之心。硬要资助她些盘缠,拿着钱袋就往女子手里塞。如是几次都被客客气气拒绝了。
“多谢少侠美意。小女眼下虽失了盘缠,但各地皆有教中分舵。步行去就有人接应,因此不牢二位多费心。另外,小女目前正奉命追查窃魂一事。二位听过附近有人生过大病,或者奄奄一息时突然康复。之后性情大变的情况么?”
温小白立刻肯定的摇头。“没有,从来没有听说过。”
两人送瘟神般目送这女子走远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温小白狠敲温吐康一个暴栗:“都是他妈你出的馊主意!砸什么马车,万一这女子是个邪教头子怎么办?你我岂不是放虎归山了?”
温吐康自然抱头鼠窜:“绝对不会。这么清秀的小妞要是邪教我就吞一百坨屎——哎呦!师兄别打我!”
“你现在就去给我吞屎!”
夜幕降临,穿鹅黄衫的年轻女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路上。瞧着四下无人,这才找了颗树蹲下。掏出怀里一枚巴掌大的镜子,冷声道:“呼叫月上办事处,呼叫月上办事处。我是兰陵笑……啊呸,我是阿陵。能听见吗?”
那边叽里咕噜一阵混乱,尔后镜子竟然清晰有了画面。“这里是嫦娥处长手下,玉兔捣药小分队。阿陵,你找到孟姜包庇的小兔崽子没有?”
“没有,又他妈扑了个空。”阿陵恨恨答道:“你们定位技术有没有准啊。不是说那个窃魂之徒就在这附近嘛!老娘问了好几天,钱也丢了,人差点被拐走。也没问出哪家有离魂症状的男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那边传来咔嚓咔嚓啃饼子的声音:“应该不会错,都说幽冥司的人包庇了个亡魂。孟姜带头,让那人强行跨界转生了,用的还是仇家的壳子。不过幽冥司的嘴很紧,孟姜那女人咬死了不说。就靠你打这个翻身仗了阿陵。斗倒了孟姜我们玉兔捣药小分队才有活路啊!处长她已经去打听消息了,你一定要挺住啊!”
阿陵咬了咬牙,“你放心吧,孟姜女那种花里胡哨的货色,靠几滴眼泪就封功绩称神了。咱们嫦娥处长肯定不输给她。我一定要把那个窃魂的混蛋抓来,给幽冥司坐实这个包庇罪名!”
“就靠你了!”
“同志加油!”
漆黑的夜色里,名唤阿陵的女子痴痴地盯着那面镜子。脸上浮现出诡异而满足的笑容,两个拾柴的农夫正路过,目睹这诡异画面不禁魂飞魄散,扔下柴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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