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画风清奇的小插曲结束后,俞辛夷等人也没有心思继续吃晚餐,结了账便返回了暂居的那间客栈。
待小婉已经看着唐门俩少年结束晚课,收拾收拾洗洗准备睡了的时候,住在小婉隔壁的俞辛夷忽然密聊小婉道:
「叶孤城给了你什么?」
躺在被窝里抱着小豹子准备睡觉的小婉愣了一下,想到刚刚趁着俩少年做晚课时打开看的那封信,以及交给他们的又两条缎带,低声笑了笑。
「是投诚信外加几张入场券罢了。」小婉回答。
投诚信啊…
大半夜睡不着觉的俞辛夷坐在窗边,手中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杯中装着酒香四溢的葡萄美酒,边小口的饮啜,边眯着眼睛思考小婉给他的回答。
「叶孤城为什么要投诚?」俞辛夷摩挲着琉璃杯,神色晦暗不明。
小婉愣了一下,低笑一声说道:「不过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
「可我不信叶孤城会为了这个抛下多年的布置。」俞辛夷说道:「叶孤城可不是那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
「你在担心什么?」小婉伸手撸了一把陪.床的小豹子,说道:「左右有我们在,他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得使得出来啊…」
听到小婉的话,俞辛夷饮酒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首望向夜空中近乎全圆了的月亮,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而后,他垂下眼帘沉思着,对小婉说道: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劳资这是为了谁啊?!!
被俞辛夷催促着去睡觉的小婉鼓着脸蛋,抱着小豹子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惹的怀中陪.床的可爱幼豹不住的用肉垫去推她的脸。
铲屎的!快给本大王松开点!!
顺着小诺推她的动作,小婉松开了紧抱小诺的动作,拍了拍它的小脑袋,撸了一把豹毛,盖着被子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徒留满腹思绪无法言说的俞辛夷在窗旁对月独酌。
九月十五,正午,阳光正好。
陆小凤从胡同里走出来,沿着古老却繁华的街道缓缓步行。他虽是通宵未睡,可精力看起来还是蛮充沛的,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
与前来偷取缎带的司空摘星过招一番后,陆小凤自觉腹中饥饿,他在街道上环视一周,走进最近的一家酒楼。
“来一大份红烧鱼翅、一只烤鸭、两斤薄饼,外加三斤竹叶青,四样下酒菜。”
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陆小凤点好了菜,随口催促了一句,便坐在位置上等着了。
此时正直用餐时间,酒楼中各色行人往来不绝,陆小凤看着这样的场景很是有趣,便边饮茶水边观察着酒楼中的人。
七八样吃的东西一样都没有来,外面却有七八个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人锦衣华服顾盼自雄,虽已两鬓斑白,却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腰上的玉带晶莹圆润,上面还镶满了龙眼大小的珍珠和拇指大小的翡翠。
角落中,正想去招呼陆小凤到他们这边一同吃饭的小婉理智的停下动作,看着这群目的明显在于陆小凤的人,她眼中的嫌弃都快要溢出来了。
啧,这人的品味真辣眼睛。
(↑你去看看你家那位再来嫌弃别人好吗!-_-||)
跟在那个品味辣眼睛的人身后的,也都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小辣鸡,穿的一个比一个花里胡哨,却俱是眼高手低之辈。
虽然这些小辣鸡脚步轻健动作灵活,每一个看起来都是武林中身手不弱的少年英豪,可在小婉他们这群大佬看来,不到先天境界的,始终都是辣鸡。
连领头人都是个未至先天的中年老辣鸡,何况后面的这群跟班了。
金南宫,银欧阳,玉司马。这句话说的正是此间武林的三大世家。
而这个锦衣佩剑、两鬓斑白、品味感人的中年人,就是江南虎丘双鱼塘长乐山庄的主人,太平剑客司马紫衣了。
小婉夹起一颗鸡肉丸子,在俞辛夷等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下,稳稳的放到给她科普的唐天容碗中以示奖励。目光诡异的俞辛夷瞅了瞅小婉又瞅了瞅低头吃饭的唐天容,并没有错过他吃那颗鸡肉丸子时,被下垂的眼帘挡住一大半的眸中一闪而过的黑色。
并不理会师兄探究目光的小婉,面不改色的在团队频道继续给师兄和雁归科普。
自古以来皆以玉为贵,长乐山庄无疑是这三家中最富贵的一家。家主司马紫衣除了家传的武学外,还是昔年铁剑先生唯一的衣钵弟子。
少年英俊,文武双全,家世显赫,使得司马紫衣不过二十便名满天下。现在的他,虽已人至中年,当年少年时的骄傲轻狂却仍在其身,从未离开。
其实就是一个中二病还没痊愈的中年大叔。
科普结束,小婉像看猴戏一般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夹起一筷子鱼塞进嘴巴里。看着陆小凤那张利嘴将试图仗势欺人的司马紫衣一行人辩的面目紫胀,不禁噗嗤一笑。
同小婉一样没忍住笑意的,还有一个已有了六分酒意的生意人。
笑音未落,两道剑光便已飞出,一道袭向小婉,一道刺向那个生意人。
只听“叮”的一响,刺向生意人的那柄剑的剑尖已被陆小凤用筷子夹住,再也动弹不得。
而袭向小婉的那柄剑,却是并不需要陆小凤帮忙的。
还没等正对着袭击者的小婉做什么,背对着袭击者的雁归便已经动了。
身为先天中阶的大佬,对付这种小辣鸡雁归连剑都不用拔,伸手捏住袭击者的手腕向非生理弯曲的方向轻轻一折,便卸掉了他的剑。在袭击者痛苦的哀嚎中,雁归反手一掷,便轻描淡写的将袭击者连同他的剑一起扔了回去。
‘哆’的一声,被扔回去的剑擦着司马紫衣的脸,削断了他的一缕长发,牢牢的钉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墙上。
自觉被不知名后辈无礼对待了的司马紫衣怒发冲冠,他紧握手中佩剑,恶狠狠的怒视着小婉他们。若不是该记得他们来找陆小凤的原因,以司马紫衣的心性而言,怕定是要血溅这栋酒楼了。
至于是谁的血…
显而易见。
司马紫衣怒瞪的目光,正对上了小婉邪气肆意的眼睛。千万不要小看一个手染不少鲜血的十一阶恶人谷,在阵营称号副增下的影响力,哪怕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或者对视。
与小婉对视了一眼,在她勃然而发的冲天杀意中,司马紫衣仿佛看见了小婉站在尸山血海上对他笑得恶意满满,脚下踩着的,正是他司马紫衣被切割得四分五裂的尸体。他紫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匆忙扭过头,再不敢去看小婉的眼睛。
虽然距离安史之乱还有十年之期,然而,平叛天一教与营救各门派掌门的行动中,小婉还是踩着天一教众的尸首,在唐无乐的暗中保护下,从一个初入江湖不染鲜血的菜鸟,变成了一个历经繁事沧桑的江湖人。
“退下去,从今以后,不许你们再用剑。”司马紫衣有些狼狈的撇过头,对着两个出师不利的弟子冷冷的说道。
刺向富商的那个弟子垂着头,看着手里的剑,一步步往后退,退出去七八步,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而刺向小婉的那个被雁归摔了回来的弟子,在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在身旁师兄师弟的陪同下,伸手去拔被雁归钉在墙上的佩剑。
然而,在他的手握住佩剑的那个瞬间,钉在了墙上的佩剑忽然碎成了一片一片的掉了满地。
“还站在那里丢什么人?!赶紧滚回去!!”司马紫衣看着那个弟子捧着佩剑的碎片呆滞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厉声呵斥道。
在司马紫衣与陆小凤为着缎带继续扯皮的时候,小婉他们结了账,悄无声息的从酒楼离开。
将一条缎带赠与司马紫衣后,本想着找俞辛夷他们聊聊天的陆小凤无奈叹息一声,捏着从老实和尚手中用缎带换来的馒头,继续给友人送缎带去了。
离开酒楼的小婉拉着雁归本想去合芳斋再买一些点心,之前差点将合芳斋买空的那些点心全都被她打包准备当做土特产让俞辛夷和雁归帮忙捎回大唐,小婉自己一点都没留,这次她准备给自己买一些,毕竟合芳斋的点心辣——————————————么好吃。
然而,身着改制版舟雨眠的雁归在合芳斋不远的拐角处拦住的小婉。有些疑惑的小婉探出头,看向合芳斋门口那场喧哗的闹剧,与雁归对视一眼,默契的转身躲过她们的目光。
对于峨眉派的孙、叶、石三个脑回路清奇的‘疯’秀,雁归知道小婉对其避之不及,所以在看到孙秀青与石秀雪的时候,便伸手拦住了小婉。
“又是她们啊…”小婉看着梨花带雨的孙秀青与一脸愤慨的石秀雪,扫兴的抽了抽嘴角,问道:“这次又是来找西门的?”
“大概…是吧。”雁归听着一旁围观的群众见怪不怪的低声说着闲话,回答道。
“我们回去罢。”小婉说道。
“不买点心了?”雁归愣了一下,问道。
“不了,毕竟前有智障挡道。”小婉拂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尘,说道:“智障传染,还是离她们远些比较好。”
“……”被小婉的毒舌惊了一下的雁归哑然失笑,转身说道:“走吧。”
日渐西斜,黄昏将至。客栈中的小婉等人分别叫了热水梳洗更衣。皆不约而同的换上了校服的三人凑到一起,准备将他们在此间收集到的物资做一下安排。
比如,可借着医者的身份,去苍云送粮的俞辛夷。
“纯阳宫深居华山雪顶,人口众多,为了保留火种,在战乱来临之前,你们也该存上一些余粮才是。”小婉伸手拦住雁归想将装有粮食的梨绒落绢包全都放到俞辛夷手中的动作。
“苍云将士戍守边关,可叹朝廷昏庸,自薛帅……已断粮饷多时,纯阳存粮可再续,苍云…”雁归执意将梨绒落绢包放到俞辛夷手中,说道:“可于苍云而言,这大概是救命的粮食了。”
“薛帅义女于我情同姐妹,我又岂会不知苍云的情况。”小婉将雁归放到俞辛夷手中的两个梨绒落绢包拿出一个,放回雁归手中,说道:“虽有志之士每每暗中接济苍云,朝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也不能当他们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不是。”
“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巴不得别人出钱帮他养着军队,好省下银钱来供他挥霍。”小婉冷笑着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对今上李隆基的敬畏,反倒是充满了讥讽与嘲弄。
小婉紧盯着雁归,严肃的说道:“隐元会尚不可信,朝廷虽然昏庸可终究也是正统,纯阳若突然加大粮食购买量,你觉得,朝廷会放任不管吗?”
当然不会。
雁归咬着下唇,握紧了那个鼓囊囊的梨绒落绢包,垂头不语。接下来,小婉将一个带有特殊标识的梨绒落绢包递给俞辛夷,并叮嘱他,切记按照包中每个精铁制造的机关盒子上标注的名字,将盒子交给相应的人。
俞辛夷接过小婉递给他的梨绒落绢包,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准备照做。
“这些精铁盒子是带着钥匙的,师兄去送盒子之前,切记将包中的名单先让咕咕白寄给小凡。”小婉对俞辛夷说道:“钥匙都在小凡那,这些盒子只要上了锁,若是没有钥匙就是我也打不开这些盒子。”
面对小婉的谨慎,俞辛夷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将几个梨绒落绢包郑重妥帖的收好。
师兄妹、师叔侄三人相顾无言。良久,梳着惯用的破军发型,身着染墨千秋披风套装的俞辛夷起身,整理了一下腰间流光溢彩的文曲之聿,对小婉和雁归说道:
“走吧。”
身着冥驰校服披着鹤影天青披风的雁归整理了一下肩上挂着的门派肩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画影剑,率先起身向门口走去。
“雁归。”小婉出声叫住雁归,说道:“回到大唐后,别回恶人谷了。”
听到小婉的话,雁归愣了一下,垂下眼帘,说道:“我无法久居纯阳。”
“那就回万花谷,你爹的院子,师父一直盯着哑仆定期打扫。”小婉说道:“我和遗音都不在,小凡不能常驻恶人谷,你阶级不高,我怕会被一些不长眼睛的家伙给欺负了。”
“嗯。”雁归看了看小婉,点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转身跟着俞辛夷的步伐向门外走去。
仍旧坐在原位上穿着雪河套炮萝校服的小婉看着身上这件将暗金色改成了银白色的特质天穹掠影披风,伸手摸了摸放在桌子上的极光流影,想着雁归说的那句无法久居纯阳,黝黑的眸中恶意与杀意交替着一闪而过。
“祁进…”
小婉一甩披风起身离去,空气中还若有若无的回荡着她的声音,寓意不明却带着厌恶的语气,念叨着这个名字。
与小婉等人的那一身华丽嚣张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物的外观披风不同,坐在楼下乖乖等着楼上的小婉等人一同前往紫禁城的唐天绝与唐天容仅仅穿了一身普通的劲装。
毕竟他们还要在此间皇帝的手下讨生活,不像过了今晚就离开此间的小婉等人,低调一些对他们有利无弊。
圆月已升至半空,太和门外的金水玉带河,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是一条闪烁着莹莹宝光的金水玉带一样。
小婉等人程着银月金虹,踏着月色过了天街,入东华门、隆宗门,转进龙楼风阙下的午门前下车。他们已到了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从此处开始,便只能步行无法乘坐轿子或是马车了。
这一路上守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若是没有这种变色的缎带,无论谁想闯进来都很难,就算能闯到这里,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
此地虽四处看去皆不见人影,可自入了先天便耳聪目明对气息甚是敏感的小婉等人却深知,在此地的暗处潜伏着不计其数的大内侍卫与高手。
小婉他们五个人站在金水玉带河的桥上,看着不远处的太和门开启了一条缝隙,一条人影从门中快速窜出,他背后斜背长剑,身着一身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
正是大内高手中的潇湘剑客,魏子云。
“各位随我来,皇上有请。”魏子云低声对小婉他们说道,同时给了他们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乾清宫中,原本应该仅有一些守卫与奴婢的寝室禁宫此刻却熙熙攘攘的站了众多宗室与朝臣。
魏子云将小婉等人带进宫殿时,这些宗室与朝臣正有条不紊的在几个小太.监的安排下,往角落里一处隔间中落座。那处隔间看起来并不起眼,有着一些明黄色的幔帐与一扇门作为装饰与遮挡。
与此间皇帝见礼过后,俞辛夷与雁归对视一眼,迅速收敛气息窜上房梁。小婉吩咐唐门的两个少年到隔间中去保护那些宗室朝臣后,自己来到身着明黄色柔软的丝绸常服,八风不动的坐在龙塌前批阅奏折的小皇帝身旁。
小皇帝放下手中批阅奏折的朱笔,目光温和的看向小小一只粉嫩可爱的萝莉婉。
“算算时间,王安也快回来了,小唐姑娘还是快些躲起来罢。”小皇帝微笑着想伸手去摸小婉的双马尾。
“陛下无视我便好。”小婉对于任何不同于李隆基那样昏庸的皇族都很友好,她闪身躲过小皇帝的手,对他恶作剧一笑,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了。
小皇帝被小婉这神来一笔惊呆了,他看了看小婉站着的地方,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将他们带进乾清宫的魏子云忽然出现,对小皇帝有些含糊的说道:“皇上,王安领着…已经进了太和门。”
“朕知道了。”听到魏子云的话,小皇帝默默收敛了心神,转身坐到龙塌上躺好,睁着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说道:“熄灯。”
乾清宫内明亮的烛火应声而熄,小皇帝躺在龙榻上毫无睡意。时间如流水,一滴一滴的过去了,小婉倚在窗边看了一眼窗外,圆月然已当空。
隔间中有些年纪大了的宗室与老臣熬不住的坐在圈椅上悄悄地打着瞌睡,而年轻气盛的大内侍卫与小婉等人却神采奕奕的继续戒备着。
这时,站在窗边的小婉与房梁上的俞辛夷和百里雁归敏感的听到两个有些虚浮却沉重的脚步声与一个若有若无且带着一定韵律的轻快脚步。
来了。
随着那两个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隔间中看在墙角处有些打瞌睡的唐天绝在族弟饱含杀意的注视下猛的打了一个激灵,迅速清醒。他们仔细倾听了一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悄悄伸手拽了拽身旁有些困倦的几位老大人的衣角,提醒他们这场戏的主角到了。
“什么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小皇帝听到乾清宫的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忍了几秒,坐起来厉声喝问道。
“奴婢王安,伺候皇上用茶。”老太.监的声音尖锐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现在这里用不着你伺候,退下去罢。”小皇帝抿了抿嘴,不悦的说道。
“是。”王安应了小皇帝的话,语气没有一丝往日的恭敬。
“你还没走?”小皇帝冷漠的目光透过明黄色的纱帐看向兀自得意着的老太.监王安。
“奴婢还有事上禀。”王安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笑脸,说道。
“说。”小皇帝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望。
“奴婢想请皇上去见一个人。”王安笑着说道。
小皇帝虽沉下了脸,却还是很沉得住气,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问了一句:“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王安挥手作了个手势,明黄色的纱帐外忽然亮起了两盏灯,在灯光的映衬下又一个人影,透过纱帐出现在小皇帝的眼中。
乾清宫中的灯光虽然比透过窗纸照进宫中的月光明亮,那人却还是仿佛站在云雾里。小皇帝看不清,于是便拂开纱帐走出去。
见到那人,虽然已有心里准备,他的脸色仍旧骤然沉了下来,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默默走到小皇帝身后的小婉看着站在小皇帝面前的这年轻人,他就像是小皇帝的影子一般,有着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就连他身上穿着的,也正是小皇帝的衣服。
「袍色明黄,领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金龙九,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一,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袖端正龙各一,下幅八宝立水裙左右开…那是此间的皇帝朝服。」(摘自原著)
耳边忽然传来唐无乐的密聊,小婉愣了一下,目光瞥向唐天容所在的那个小隔间。
「锅锅…?」
王安看着面前这两个人,脸上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笑,说道:“想必皇上还不知他是谁罢?”
「是我,婉儿,听着,锅锅要先走了。」
听着唐无乐的话,小婉大惊,她猛的扭头看向唐天容的小隔间,想要过去却被唐无乐阻止了。此时的小皇帝已被气得指尖冰冷,他目光似冷漠似嘲讽的在王安那张得意的脸上划过。
“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平南王爷的世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嫡亲堂弟。”没等小皇帝说话,王安便面露得意之色的踱步到南王世子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婉儿别动,继续任务。你别着急,听锅锅说完,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小皇帝忍不住又打量了那个年轻人几眼,阴沉着脸问道:“你是奉诏入京的?”
“不是。”南王世子垂着眼帘,说道。
“既未奉诏,就擅离封地,你可知该是什么罪名?”小皇帝皱着眉头,继续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纵然有心相护,只怕也……”
「锅锅是借着道具偷渡来此间的,所以不能与你相认,否则便会立刻被世界排斥出去。」
唐无乐叹息一声,给小婉解释着为何不与她相认。
“只怕也免不了是杀头的罪名。”南王世子接过小皇帝的话,语气中暗含一丝得意。
「那你怎么现在…」小婉抿了抿嘴,说道。
“你…”小皇帝皱着眉头正想说些什么。
南王世子又将话头接了过去,说道:“你既然知法,又为何还要犯法?”
“哦?”出乎南王世子意料的是,本应暴怒的小皇帝却笑了。
「现在,狂战牌倒计时已经进入尾声,你们最迟天亮之前也会离开此间,所以锅锅先行一步也就无妨了。」
唐无乐安抚着小婉,说道。
南王世子强忍下心中的不安,厉声呵道:“汝身为皇族却知法犯法,乃罪加一等,朕纵然有心救汝一命,怎奈祖宗的家法尚在……”
“王总管!”在小皇帝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有些恼怒的南王世子喝道:“给朕把这人押下去,黎明处决。”
「…qaq」舍不得心上人的小婉哭丧着脸。
“是。”王安对南王世子弓身行礼,恭敬的回答,态度就好似他之前对待小皇帝那般一样。
“念在同是先帝血脉,不妨赐他个全尸,再将他的尸骨连夜兼程送回南王府。”南王世子已经掩饰不住面上的得意了,他昂着下巴,自编自演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朕真搞不懂你,放着好好的小王爷不做,却偏偏要上京来送死,你说你这是为了什么呢?”
「婉儿别难过,锅锅这次需要先回一趟大唐,将你的消息和一些遗留问题处理一下。」
“是啊,朕也想知道你这是为了什么呢。”小皇帝悠哉的坐到塌前的龙雕坐上,说道。
“放肆!!”王安尖声厉呵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既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还有什么话可说?”
「锅锅…」
“这种荒谬的事,你们是怎么想得出来的?”小皇帝叹气,他其实很想问的是,这种智障的计划他们是怎样想到的。
「婉儿,时间不多了,你且听锅锅说完。」
“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我实在是个仁慈的人,对于将死之人,我向来慷慨。”王安得意洋洋的大笑,嗓音尖锐刺耳,难听极了,他说道:“自从老王爷上次入京,发现你跟小王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开始计划进行了。”
「你来此间的那个世界中遗落的两个朋友的联系方式锅锅给你放在机关小猪的暗膛中了。」
听着唐无乐说话的空挡,小婉随手用内力温了一杯冷茶,悄悄放到小皇帝手边。
“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小皇帝伸手端起那杯突然出现在他手边的茶盏,打开时发现杯中茶水还是冒着热气的,知晓那是小婉倒给他的,便放心的吹了吹热气,轻抿了一口。
与王安和南王世子这俩智障废了这么久的话,他还真是有些渴了呢。
「锅锅知道你在那个世界的身份纠葛有些多,应付不了的时候记得联系他们帮忙。」
“我的胆子倒不大,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我是绝不会干的。”王安看着小皇帝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样子,不禁有些扭曲了一张橘皮似的老脸,说道:“我们本来还担心殷羡魏子云那些兔崽子,可是现在我们已想法子把他们引开了。”
「等你回了之前的那个世界要好好修炼,最迟等你这具身体出了孝,锅锅就派人来接你。」
唐无乐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
“哦?是吗?”小皇帝感受到背后小婉拍了拍他的后背,冷笑着回应王安的话。
「九阳洗髓丹虽可根治你这具身体的心疾,可过程却很是痛苦,婉儿可以再考虑一下准备完全了再用。」
“喜欢下棋的人,假如听见外面有两位大国手在下棋,还能不能呆在屋子里?”王安此时得意极了,仿佛南王承诺过的那些美好俱已兑现在他的眼前一般,他说道:“学剑的人也是一样的,若知道当代最负盛名的两位大剑客,就在前面的太和殿上比剑,他们一样没办法继续在屋子里呆下去。”
「婉儿,锅锅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切记保护好自己!」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啊…”小皇帝叹道。
「好了,时间到了,锅锅要走了,记得回去乖乖等着锅锅。」
“你也知道这两个人?”王安显然有些吃惊。
「锅锅??」
“难怪魏子云他们会动心了。”小皇帝继续喝茶,悠哉悠哉的像是在说风凉话一样的说道:“幸好朕身边还有几个不动心的人。”
「锅锅…」
小皇帝的话音刚落,因为唐无乐突然离开的小婉再也崩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记追命箭带着一股锐利的风,正中得意忘形的南王世子下三路的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
鲜血迸溅,在南王世子嗷的一嗓子凄声惨叫中,小婉拿着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品的极光流影,精致的小脸蛋上表情阴测测的从小皇帝背后走出。
“你的废话可真多。”小婉说道。
看着南王世子的惨状,某处也是一疼的小皇帝下意识的想到有几次六扇门送过来的,也是受了这样重伤害的犯人,比如什么铁鞋大盗。
看来,那些犯人身上惨状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位了。
小皇帝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小婉,然后向远离小婉的地方不动声色的磨蹭了几步,身为一个男人,他本能的对小婉这种爆.蛋狂魔感到畏惧。
“你…你…”捂着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南王世子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他空出一只染着鲜血的手,颤巍巍的指着小婉,语气凌厉似尖叫的吼着。
“给我杀了她!!给我杀了她啊!!!”
看着有些癫狂的南王世子,王安理智的告诉自己,看着这个出血量,南王世子的不可描述之处怕是已经废了,既然他们这个狸猫换太子的计划已经无法实施了,那他就算是就在这里也就是个死。
不想死的王安趁着小皇帝个小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上叫嚣着的南王世子身上时,偷偷摸摸的向外溜去。
然而,就在王安即将顺利摸到乾清宫的门时,一柄带着霜雪气息的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着执剑的那只如玉的手向上望去,贪婪而浑浊的眼睛恰好撞进雁归那双清冷的眸中。
色急的王安还没来得及去想些其他的,一股恍若带着至极寒意的剑意便顺着脖子上架着的那柄剑,直接传入他的脑海,冻得他在这并不寒冷的初秋,感受到了一股好似北极严冬的关爱。
“叶孤城?”小皇帝看着随着地上堂弟凄厉的哀嚎声而出现的白衣男子,眉头一挑,问道。
“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观天颜。”叶孤城提着佩剑,看也不看地上的南王世子说道:“草民叶孤城,拜见皇上。”
可终于见到靠山了的南王世子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他挣扎着伸手想要去捉叶孤城的衣角,看向小婉与小皇帝等人的目光中带着赤.裸.裸的恶意。直至现在,也不肯承认失败不肯接受失败的南王世子指着小婉他们,对叶孤城命令道:
“给我杀了他们!!快动手啊!!我让你给我杀了他们!!!”
“卿可与这逆贼同谋?”小皇帝从叶孤城出现,并躲过南王世子捉他衣角的爪子那时起,便已经得知这个问题的结果了。然而少年心性的他,愉快的遵从了自己的想法,面露心痛之色的对叶孤城笑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麻麻,你快来看啊!!这里有人调戏叶孤城!!
“圣上言笑了,草民还不至于智障到这个地步。”叶孤城低头,说道。
“也是。”小皇帝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与傻瓜合谋的人,跟傻瓜又有什么区别。朕相信叶城主这般钟林毓秀的人物,是不会办那样的傻事的,对么?”
“圣上明查。”叶孤城面色冷峻,义正辞严的说道:“京郊三十里的一处栽种这红枫的山坳中,平南王所率的私兵已如数被迷药放倒,这是调兵的虎符,圣上派人去便可直接接收那队私兵了。”
“如此,叶城主的心意,朕就笑纳了。”小皇帝gaygay的说着,看向南王世子的目光中带着些嘲讽,他高声说道:“来人,让我们的主演来见见看戏的人。”
在地上的南王世子与被雁归用剑逼着回到室内的王安惊惧诧异的眼神中,先前进入隔间的宗室与朝臣一个接一个的从隔间出来。
还没看到最后,王安便颓然的跌坐在地,然已心如死灰。
看到此情此景,叶孤城对他们接下来的布置毫无兴趣,便向小皇帝请辞。
他说道:“圣上,此事已不是在下这等山野草民能继续旁听参与的了,可否允许草民自行离去。”
“毕竟,西门庄主还在紫禁之巅等着草民呢。”
小皇帝沉思一下,挥手将王安与南王世子这两个单枪匹马就敢谋逆的智障关了起来,点了兵部尚书连夜带兵去叶孤城所说的那处山坳将被迷药放倒的那些私兵看押起来,放那些年纪大了的老臣回去休息,待明日早朝再具体审理此时。
一系列安排妥当之后,小皇帝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叶孤城,说了一句差点让魏子云直接炸毛的话,他说道:“如此,便一同去罢。”
“皇上,万万不可啊!”
“千金之子不坐危堂啊皇上!!”
一时间,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朝臣与宗室纷纷劝诫兴致勃勃的小皇帝。
“无妨,朕站的远些就是了。”小皇帝摆摆手,像是心意已决,说道:“左右还有魏卿他们呢。”
话已至此,那些宗室与老臣无可奈何,只得一边用眼神叮嘱魏子云殷羡等大内高手保护好小皇帝,一边默默叹了口气便随他去了。
小皇帝到底年幼,玩心较大也是正常的嘛。
此时圆月当空,月色明亮,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些雾气,太和殿的琉璃瓦上,西门吹雪静静地站着,一身白衣如雪。
忽然间,他看到了提着剑赶来的叶孤城,四目相对间,战意四起,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气,就像一重看不见的山峦,向叶孤城压了下来。
若是按照原著中谋逆失败心存死志的叶孤城,定会被西门吹雪的剑意所压制,可如今,破后而立的叶孤城虽未突破先天后阶,然已到了先天中阶大圆满。
他们二人间的胜负,五五分罢了。
这时,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小婉雁归与俞辛夷对视一眼,飞身以登顶状态踩上西门他们附近的屋顶,呈品字状将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包围其中,周身肌肉紧绷,手中紧握武器,随时准备救下决战失败的那个人。
薄薄的雾中传来一个若有若无的视线,直勾勾的锁定了俞辛夷。在俞辛夷被锁定的瞬间,小婉戒备的目标便从西门吹雪与叶孤城身上,转移到了那个锁定俞辛夷的神秘人身上。
对于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其实俞辛夷和小婉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玉罗刹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亲儿砸死斗,他们八成是有什么协议吧,比如输了就乖乖回去继承家业什么的…
至于西门吹雪与叶孤城,想要护住他们其实很简单,只要雁归看准时间地点,下一记镇山河就没问题了。
呃…雁归作为一个历经百战的纯阳,应该不会再将山河插歪了吧……
此时西门吹雪不再说话,他的话已说尽。路的尽头是天涯,而话的尽头大概就是动手了吧。
剑已在手,刃将出鞘。
西门吹雪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吾得一知己,死而无憾矣。”
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月圆如盘,仿佛就挂在太和殿的飞檐下。此时此刻,太和殿中人很多,却没有人声。就连司空摘星、老实和尚、保护小皇帝的内卫、甚至于没来得及离开的朝臣,都已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也同样能感受到那种逼人的压力。
太和殿附近的唐天纵双目紧盯着手执小橙武屹立在旁殿屋顶的小婉,若不是身后两个族兄死死的拉着他,他可能已经窜到小婉身边去了。
他想向家主证明自己并不比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祖宗差,可却被事实打肿了脸。现在的他,不仅比不上小婉这个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小祖宗,甚至连小婉教出来的记名弟子都比不上。
这个认知怎么能让一直自视甚高的唐天纵接受得了,他甚至想过,若当初他没有因为天仪哥被罚而心起怨愤,会不会当日被选中出来历练的就是宗家天资最好的他,而不是唐天容这个几乎出了宗家的弟子?
可事实却并不会给他什么选择。
这时候,星光月色都淡了,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个执剑的人身上。
人如其剑,剑与人合为一体,便是他们的剑。
陆小凤手上忽然沁出了冷汗,殿上生死决斗的都是他的朋友,而他却无法阻止他们这场决斗,也就是说,今夜他注定会失去一个朋友。
或许是叶孤城,或许是西门吹雪。
可他更希望哪一个都不是。
就在叶孤城的剑指向西门吹雪的咽喉,而西门吹雪的剑抵在了叶孤城的胸口时,雁归与俞辛夷动了。
一记从天而降的剑影落在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中间,使得他们俩刺向对方这一击的所有威力与伤害统统化为乌有。
是雁归的镇山河。
「就现在,快!」小婉自团队频道对雁归和俞辛夷说道,她感觉到了玉罗刹正在向俞辛夷袭来。
被杀意锁定的俞辛夷连与雁归对视一眼都来不及,迅速在跨界狂战牌失效之前,将其捏碎。
刹那间,弓指为爪袭向俞辛夷的玉罗刹就被俞辛夷背后出现的黑洞所发出的威压给排斥了出去,由跨界狂战牌搞出来浩大声势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刚刚差点丢了性命的叶孤城与西门吹雪。
虽然对于被他们喧宾夺主了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有些歉意,可为了回家,他们不能不这样做。
就在他们还震惊于俞辛夷背后的那个黑洞中散发出来的威压时,雁归那边同样出现了一个与俞辛夷一模一样的黑洞。
在场的众人顶着黑洞中由空间风暴散发出了的威压,抬头向俞辛夷和雁归望去。
只见两人周身仿佛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月光的映衬下恍若飘飘欲仙。
俞辛夷与雁归对视一眼,纷纷扭头看向品字形的另一个‘口’上站立的唐小婉,他们对她点了点头,转身踏着虚空上不可见的台阶,一步步向着自己背后的黑洞走去。
“破碎虚空啊…”
“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一次破碎虚空啊…”
在众江湖人窃窃的私语中,小婉目送师兄与雁归离去,并给他们即将断开的团队频道发了最后一条信息,小婉说:
「此去一别便是经年,下次相见遥遥无期,师兄,雁归,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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