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多又一次看见了那些天花板上的梦魇，以及妹妹的尸体。

梦境中他参加了一场曾经赴过的宴会：国王艾兰尔五世次子的满月宴会，跟他去的是父亲奥克华.瓦提和妹妹奥梅.瓦提，他记得自己和妹妹在吊死鬼来临之前搂着对方的手臂走入宴会厅，那曾经是十分美好的记忆，但凶手犹如利斧，砍碎了这一切。

宴会厅中的人在梦中都成了黑色的影子，一如日后他们火葬之后的样子。而吊死鬼则在一旁静静观看着一切，奥兰多能想象到那个曾经吊死艾兰尔三世的人长什么模样：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处于琥珀大殿中，手中不忘晃动自己的丧钟，微风拂过他的微笑。他一定在为即将到来的黑幕而微笑。

那黑幕转瞬便到来了，奥兰多依然能梦见执行大臣的吼叫，依然能听见妹妹的求救声。人群骚乱不止，黑暗与绝望掩盖着彼此，压得奥兰多喘不过气。暗夜里，一只手拂过他的肩膀，似乎在宣告什么沉重的宣言。他曾以为下一个就到自己了，结果无事发生，手离开了，灯光也很快重新恢复。他又一次看见了天幕上悬挂的尸体，，像黄金天空上的一群死亡之燕。父亲冲过来紧紧抱住自己，眼泪打在奥兰多的肩膀上，而瓦提此刻则看着已经被自己注视无数次的奥梅的尸体。

梦中奥梅总是对自己呓语道：“奥兰多大人。是他干的。”

“谁，是谁？奥梅。”他轻声问，像叹息，“奥梅，是谁？”

“是瓦提干的，瓦提大人做的，卡尔寇萨终会降临。”

奥兰多.瓦提睁开了眼，太阳已然升起，往瓦提家族的府邸内射入阳光。

“你醒了？”床边一个朦胧的身影问。

“啊，醒了。”奥兰多挣扎着撑起自己，他的头隐隐抽痛着，感觉非常难受。

“又做噩梦了吗？”罗琳.贝斯林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问道。

“一样的梦，都做烦了。”奥兰多厌恶的啐了口，手缓慢扶上头，轻轻揉动。

“我来吧。”罗琳轻拿开丈夫的手，用自己温软的小手给他按摩头部。一如昨晚两人兴奋时的爱抚。

“今天有人要来见我，我得准备一下。”脑袋舒服了些后，奥兰多告诉妻子，“是那个机甲联盟的人，他们上次说我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虽然我没什么兴趣，但这是国王陛下的指令，我没法拒绝。那些人说今天要找我来面谈当日的一些事项，可能还会有一些职业机甲手会来，得给我找套正式点儿的衣服。”

“知道了，这就给你去拿。”罗琳说着进了放衣柜，开始东挑西选。

奥兰多则起身去洗漱，心里想着要彻底将梦境摆脱。他琢磨着是否要叫心理医生下午来做个检测，自己不能一直被妹妹的死所困扰，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不明白为何最近会一遍遍的出现在梦里。而更让他困惑的是，妹妹在梦里说的瓦提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罗琳已经挑好了衣服，一件黑色天鹅绒上衣配上灰色的长裤。奥兰多不加思索便立刻换上，对于穿衣这种事情，他一向让妻子为其考虑，他并不想在选择衣服上浪费时间。

下楼后，他第一眼便看见自己的女儿奥菲莉娅在吃早餐，于是便快速走过去对她说道：“吃快点儿，待会儿有人要来，让他们看见你还在吃饭成何体统。”

“您还没吃呢，倒教训起我来了。”女儿不满地回嘴。

“我警告你，你要再敢回我一句嘴，我打断你的腿。”奥兰多略带怒气的说道，“现在给我在五分钟内吃完你的早饭，洗好碗放好，你最好别让我发现客人来了你还没吃完。”甩下几句话，奥兰多便往会客厅走去，他听到了女儿的咒骂声，但瓦提懒得去说她了，他听了十年多了，早已习惯。

路过大厅电视机时，他驻足了会儿，看着新闻里播报的最新战况。亚洛带兵出征北方已快一年，听闻是节节胜利，按照军部的消息来说，战火已经不可能烧到南方，因为北方人根本不堪一击。

这样最好，希望这一次能够彻底让北方人得到教训。奥兰多进入会客厅，墙面的新油漆充满了难闻的味道。让他不得不捂住鼻子。这里实在不是待客之地，或许我得去书房。该死，我最讨厌的职业就是油漆工人，他们只会往墙上涂些有的没的，还制造令人窒息的难闻气味。死烬地狱啊，这里不能再待了。

他重新回到大厅，女儿已经离开餐桌，许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瓦提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等待客人的到来，他拿起茶杯，品味复兴纪元茶叶的气息。香醇浓郁来形容它再适合不过，他想着。头痛也在这一片茶香中消散了，奥兰多身心舒爽，慢慢饮着茶。

一杯茶见底后，预想的铃声终于响起，按下交流键后，保安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奥兰多大人，有人想进来见你。”

“有几个人？”

“两个，一个说是机甲联盟的人，一个自己是机甲手。”保安回答道。

“让他们进来。”奥兰多下令，随后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推开大门准备迎接这两位特殊的客人。一个是联盟的，一个是机甲手，有意思。估计是来跟我说那天的安排的。

没多久，一辆科技城生产的氢能源汽车开到了府邸门口，两个风格迥异的走下了车。一个带着兜帽，面孔阴暗的宛如死神死烬。一个则像怪胎一般，带着高绅士帽，穿着燕尾服配黑色孔雀毛，他还穿着红色披风，手中不停把玩着水晶节杖。

“欢迎两位，初次见面，我是奥兰多.瓦提，朝堂的文书大员。”奥多礼貌地介绍了自己。

“您好，奥兰多大人，久闻大名，我是基万.斯恩克.金牙，仪式大师，舞台之神，嗜血黑鸦，猛兽驯服师，精品葡萄酒鉴赏家。这位是。”

“奎洛.海姆。”另一个人阴沉而简洁地替基万回答。

“好的，基万先生，奎洛先生，进来坐吧。”奥兰多领着两人来到前往书房，基万找到机会和他搭上了话，“我们刚刚去拜见首相大人，可惜他不在，我们只好先把所有事想跟您先说了，偶，该死，阿西塔的天气真是热的有些神经，烤死一头乳猪我看都不成问题......”

“闭嘴吧，基万，把该说的说完。”奎洛说道。

“你就是一个小小的机甲师，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基万愤恨地说道，同时做了个要掐奎洛脖子的动作。

“嘿，两位，咱们赶紧把要事说完。不要浪费时间了。”奥兰多看着陷入争吵的两人，无奈的说道。

“偶，好的，奥兰多大人。”基万阴森森地笑了几下，转动了几下水晶节杖，转身进了书房。奎洛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瞪了金牙一眼，也跟着走了进来。

“快说那天的事项吧，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关上门后，奥兰多果断提议。

“好的，但等一下。”基万将一个方形小物体装在墙上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续道，“联盟经过快一年的修建，已经完成。我们准备在克罗斯.古罗瓦公子的生日那天也就是七月十日举行开幕仪式，届时需要十二个人来共同见证这一时刻。”

“为什么需要这样。”奥兰多有些不解，“何必如此？”

“国王身边的那位巫师占卜出这十二个人来见证，”基万耸耸肩，“国王陛下一向相信此人的预言，而且此人之前的预言确实经常灵验。”

奥兰多皱眉：“是那个翠丝？我一直觉得她就是个巫婆，但陛下却一直器重她。该死，别告诉我那十二个人里有我吧。”

“比尔里德在上，您正往最不喜欢的路上走呢。”

“啊，真该死，死烬地狱，算了，我去走个过场就是了。”奥兰多咬了咬牙。

“这是陛下的命令，您必须得去。放心好了，大人，无非让您在一份协议上签个字就完事儿了，嘿嘿。不用费多大功夫。而且接下来您只要观看开幕式就行，不用做其他的事了，我们联盟官方都知道您一向不喜欢麻烦。”基万用邪恶的目光打量着奥兰多，“不过我希望您在开幕式的时候不要离开，开幕式是我主持的，您一定不会介意看到我精湛的主持技巧，还有......”

“你废话太多了。”一旁的奎洛打断滔滔不绝的舞台之神，“奥兰多大人，联盟派我来跟您说明我们的战力分配情况，这其中的登记工作需要您来做。”

奥兰多看着对方的脸，他看不到任何情感在其表面。天哪，这种人是最可怕的：“请讲。”

“联盟有十二个战队，由我和其他十一位机甲师带队。每个队伍我们挑三个人进行重点培养，其余人作为普通队员。这里有一份文件，里面是我们十二个人的资料，还有联盟的登记信息。”奎洛递给瓦提一个u盘，奥兰多看了一眼后，没多想便接了过来。

“好的，我明白了，你们还有事要说吗？”

“没什么了，大人，不过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

“我们没事了。”奎洛再一次打断基万，“您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先走了。”

“何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呢？”奥兰多礼貌地提出邀请。

“不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就不留下来吃饭了，很抱歉。”

“偶，那请便，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奎洛说完立即转身出了书房离开，基万对着瓦提做了个鬼脸，摇了摇手后才快速跟上奎洛.海姆离开。奥兰多无奈的摇摇头，一个是古怪的疯子，一个是神秘的机甲手。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开始工作吧。”他敲敲脖子，准备打开电脑完成信息整理。

“有人总在讲着界外的故事。”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把正在开抽屉的奥兰多吓了一跳。他惊愕的发现窗户旁本来空着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您不用在意这些，先生，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大人？很抱歉，我学不会像基万那个家伙一样。您不用叫保安上来，我不会伤害你，况且叫了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的目的很纯粹，我只想跟您谈些什么而已。”

“说些什么，就这样？”

“就这样，而且我得防止你走动，所以。”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我准备了这个，但你不用怕，只要你乖乖跟我谈话，你什么事也不会有，奥兰多.瓦提，大人。”

他有枪，但鬼知道里面有没有子弹，算了，打这样的赌有风险，先听听他要说什么：“你说吧，我听着呢。”

“好好听着，奥兰多大人。”男子说道，“刚才来的基万，是全境最危险的人物之一，有时候连我都摸不清他的目的是什么。更不要说您了。请你远离这个人，实话告诉你，这世上只有五个人能够颠覆世界，基万便是其中之一。”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一个危险人物。”在奥兰多看来，基万不过是一个疯狂的跳梁小丑。

“凭我手里的枪。”来者毫不犹豫地回答，“更凭借我远比你丰富的阅历，请你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奥兰多.瓦提，我随时可以打死你一走了之，但我还是选择了告诉你事实。因为我只是单纯的想要阻碍基万的某些计划而已。”他笑了笑，“他叫你去当那十二个见证者之一对吧，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确切地说，是他游戏的一部分，在基万看来，每个人不过是他游戏中的一员罢了。”

“我觉得他不过就是个疯子。”奥兰多坦承了自己的看法。

“他习惯用外表迷惑人。”男子道，“你不是第一个被他外表欺骗的人，奥兰多.瓦提是绝对想不到基万，这个自己眼里的疯子是思源公司的高阶员工的。对了，你对思源公司了解多少？”

奥兰多.瓦提用手揉了揉又开始发疼的脑袋，同时左手往报警器方向碰去：“真抱歉呐，我并不知道这个公司。”

“把你的手从报警器上移开吧，那玩意儿没用。你的答案跟我预想的一样，恐怕连皇室政府都不知道这个公司的来头，但它就在那里，在科技城的地下，盖利.贝斯林当了这么多年的科技城总督，却傻到一次都没有查这个公司。”

奥兰多耸耸肩：“你知道为何不告诉陛下，而要来告诉我？”

“您很适合去调查一下这个公司的底细呢，作为朝廷的文书大员，你的数据库中有王国最多的信息，从中有很多关于思源的蛛丝马迹，但你要害怕的并不是思源。而是它未来的主脑——基万.斯恩克.金牙。”男子道，“我这里有一份文件，你可以看看，里面是金牙所有的犯罪资料，警方没有发现一星半点，但他能掩盖警方的双眼，却瞒不过我的。”

男子将文件袋递给瓦提，后者接了过来，警惕的检查了一下。

访客微微一笑：“里面没有炸弹。”

奥兰多抬起眼：“你告诉我这么多，还给我这个，是想让我做什么？”

“聪明。”男子从座椅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首先，我之前说了，你必须要远离基万这个家伙。第二，我想让你帮我在数据库里查找一下皇家图书馆的管理员资料。在没人的环境下查找，找到后背下来口述给我。”

“我凭什么帮你。”奥兰多问。

“呵。”男子笑了笑，“等你看了文件里的东西后，你会明白我是在保护你，小心点，奥兰多，别上了金牙家族的套。邪教是多么恐怖的存在，我就不多说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合作，帮我查找资料，在我的帮助下你可以免于基万的伤害。要么我一走了之，你继续过你的生活，等着机甲联盟开幕式之后金牙家族的阴影笼罩你们的府邸吧。”

“我可以直接将这些犯罪资料交给警方，他们会把基万绳之以法的。”

男子哈哈大笑：“您大可以试试，不过我警告你，金牙家族在各城的警务厅里都有内应，就算你把这些资料交给他们，警察也抓不到基万，他神出鬼没。而且你自己也会受到他们家族的追杀。他们的信徒虽不比当年的变节者，却凶残至极，你觉得凭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抗衡他们，有句话叫不自量力，先生。”

“哼。”奥兰多冷哼一声，内心却慌作一团，背上的冷汗直流，“就算我跟你合作，怎么保证你不会反咬一口。”

“我这个人有我做事的原则。”客人说道，“对于与我合作的人，我都会确保他们的安全，对于不听我警告的人，我都会拍下他们遇害后的照片，一个比一个凄惨，我不介意给你看看，奥兰多.瓦提大人。所以你快点做个选择吧，到底选择与我合作，还是，一个人，与他们缠斗。”男子走进了文书大员，瓦提可以感受到对方冰冷的呼吸。

听了面前之人的一番可怖的话语，奥兰多开始觉得隐隐后怕：“我，我跟你合作，但你得保证我和我家人的安全。”

“当然。”男子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我知道，奥兰多大人，你还对我的话抱有质疑。正常，是个人都不太会相信，但是这个文件袋里的东西。”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袋，“相信你看了之后会对与我合作感到幸运的。”

奥兰多盯着那份文件，不敢想像里面会有多么恐怖的东西。男子看着瓦提，又笑了笑：“就这样，大人，请容我先告退，偶，抱歉，事先把你的家人和仆人都给弄晕了，但相信我，他们一会儿就会醒来。准备好资料，我会来取的。”

“什么？”罗琳和女儿她们不会有事吧，奥兰多打开书房的门，发现走廊上有好几位晕倒的女仆，有些好像刚刚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怪不得，我说怎么刚才没一个人来我书房，这家伙，瓦提回过头，却发现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一切都回到原样，如果没有那份放在书桌上的文件袋，他甚至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他去查看了女儿和妻子的情况，好在她们都已经醒来，让他松了口气。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却让他陷入十分纠结的境地，有个男人潜入了自己的家，给了自己一份装满犯罪资料的文件袋。我到底应不应该相信这个人，瓦提在内心做着斗争，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基万就是个凶恶的邪教教徒，不，他整个家族都是，假若我不帮他，家里人都会受牵连。但如果那个人说的都是假话呢，一个偷偷潜入别人家里的人有什么资格让自己相信他。

左思右想，奥兰多决定先翻看男子带来的文件袋，解开绕绳，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张照片和文件。文件上标写了很多过往的杀人案，但在瓦提印象中，这些案件在当时都被警方破获了，而凶手都是与所谓金牙家族无关的人。

他往资料底下瞅去，上面写的笔记解答了他的疑惑：金牙家族嫁祸案件。

这把奥兰多惊出一身冷汗，嫁祸？怎么可能。但接下来一张张照片却仿佛向他说明了这是事实，这些照片都是黑白的，并且奥兰多用检测仪检测过后，这些照片均不是合成。更恐怖的是，每张照片上，基万都站在尸体旁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下奥兰多不得不相信男子的话，他捂住自己的脸，无法相信自己刚和一个杀人狂对话，恐惧袭上了心头，他觉得自己的头疼的越来越厉害。像是无法接受什么东西。

先跟那家伙合作吧，也许他真的可以保护我和家里的人。这些邪教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找上我，这种情况找警方也没用，他们能够瞒过警方将罪名嫁祸给别人，自然是不怕警察的力量。

他继续翻看照片，当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张彩色的照片，基万在里面看着一个满身带血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一年前遇害的杰敦.托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