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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凛冬落雪天》第三十九章 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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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吟丰顾不得把饭吃完,便匆匆回到办公室,背起电脑,一人开车向京西医院驶去。

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李泰的影子,9年前他被李泰从他家赶出来的那一幕在眼前重现,心中一股多年的激忿刹那间顿时涌上心头。

沈吟丰到了京西医院的住院部,他先向值班的护士打听李泰住的病房,护士小姐望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嘿,今天是怎么了?来找李泰的两个人刚走,又来一个。”

“是吗?他住几号病房?”沈吟丰轻轻地发问。

“608!”护士小姐不耐烦的回答。

“好,谢谢。”于是,沈吟丰直奔六楼。

沈吟丰找到608病房,轻轻的推门走了进去,屋里的灯还亮着。这是单人间的高级病房,宽敞、整洁,设备齐全。只见李泰斜倚着坐在床上,眼睛呆滞的望了沈吟丰一眼,像似没有看见一样。沈吟丰骤见卧床不起的李泰一副中风病人的面容,往日雄赳赳、气昂昂,仪表万千的大老板的影子已随风远逝,九年前的李泰是何等豪迈?他心内不由慨叹: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若不善自珍重,即使你是铁打的汉子,也难保不被疾病击倒!

沈吟丰走过去,“李总,”他压抑着心中的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轻声说道:“我是沈吟丰。”

李泰望着他看了许久,没有表情,那是他一贯得冰冷态度,沈吟丰已经习惯。

“李总,您还记得我吗?”

李泰终于向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皮肤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惊喜,又象是恐惧,沈吟丰觉察不出来。可是那些瞬间暴露出来的些许温情,会让沈吟丰觉得他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弱的老人。那消瘦的身子,苍白的脸,无神的眼睛和迟缓的动作,一如深秋荒凉的树梢,散发出来的孤独和绝望,会让人的心冻结起来。

沈吟丰知道他也不会招呼自己坐下的,索性就自己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李泰定定的看着沈吟丰,沈吟丰的目光没有回避,他没有理由回避,如果说九年前没有理由,现在更没有理由,沈吟丰和他对视的目光温和平静,里面有了他自己也无法觉察的怜悯。

李泰似乎想说什么,嘴歪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说,他似乎不想出丑,因为他一说话,嘴就有那么一点歪。

沈吟丰决定自己说。

“李总,您真的不同意公司到海外上市?”沈吟丰切中主题,他想听到他的答案。

李泰的目光从沈吟丰的身上移开,默默的呆着。病房里弥漫着冷峻阴郁的气息,可以置人于死地。沈吟丰等着他开口,忽然有点惴惴不安。

李泰迟迟不愿开口,目光依然透着呆滞。

沈吟丰在等了有十几秒钟之后又说道:“李总,要不,我把我的想法说一下吧,您要是觉得正确,就点一下头,觉得不正确,就摇一下头,好吗?”

李泰还是不表示任何态度。是轻蔑?还是怀疑?或者根本就是看不起?

沈吟丰不想再多想,他似乎是很尴尬,但仍旧是耐着性子,说:“李总,我知道,您虽然不想说话,但是心里很清楚,您也许在怀疑我的动机,因为九年前,您以一种让我和颖彤都无法接受的方式把我们分开,说白了,就是嫌弃我那个时候穷,工作卑贱。如果没有您那个时候的鄙视,也许我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从这个层面上来讲,我应该感谢您才对,我这样说是因为这九年里,我一直无法摆脱对您的怨恨!”

沈吟丰的语气里有着压抑的怨恨,虽然“您”这个字眼他用了很多遍,但是依旧掩盖不了他对以前那种岁月回忆的痛苦。

说到这儿沈吟丰看了一眼李泰,发现了他的眼角有泪水慢慢流下,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古怪。

“但是,李总,我先告诉您,今天我能来这儿,能到这里看您并且和您讨论京西铜冠的现状,一点嘲笑和报复您的意思都没有,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是看着颖彤一个人苦苦撑着一个大摊子,心里难过,所以想帮她一把,如果我想落井下石,没有必要把步骤进行的那么复杂。”

李泰的眼睛闭上了,他似乎神情激动,脸部肌肉不停的抽动着。

“您不要紧吧?”沈吟丰问。

“谢---谢!”

这是李泰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很清晰,但是态度明显的比刚才好了。

“吟--丰!”

“嗯?”

“对-不-起!”李泰说话似乎很艰难。

沈吟丰相信他是真心道歉的,也许是一个父亲因为自己女儿的不幸而发自内心的忏悔吧!

“我看错了人!”他又说,说话的速度比刚才要快一点了。

沈吟丰知道,李泰指的是顾震海。

这个时候,李泰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情和深深的遗憾,他看着沈吟丰说:“现在是你们的天下了!”

这种声音在沈吟丰的大脑里回旋,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说了这样一句充满伤感的话,只能解释:他是无奈和留恋的,一个人,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看透这世界繁华的外衣呢?李泰始终超脱不了,一个生意人过于纠缠于金钱其实就是作茧自缚,做生意其实做的不是金钱,是做的人脉和信任度,心胸不开阔的人即使是有了成功,他也无法品尝成功的喜悦,从这一方面来说,李泰是一个失败的人。

“还有救吗?”李泰问。

“有!”沈吟丰回答的很干脆。

“讲讲吧!”

“现在公司已经处在濒临破产的边缘,要挽救这种危机,就必须走海外上市这条路,也是唯一的一条出路。”

李泰的脸上有难以捉摸的神情,他慢慢的说:“理由呢?”

“一是可以为企业建立一个国际直接融资的平台,有利于提高企业的自有资本的比例,完善企业的资本结构,提高企业自身抗风险的能力,增强企业的发展后劲。”

“就是钱的问题解决了?”

“是的!”

“然后呢?”

“二是有利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规范公司治理结构,提高企业管理水平,降低经营风险。你们原来是家族式的管理,漏洞太多。”

“嗯!”

“三是有利于建立归属清晰、权责明确、保护严格、流转顺畅的产权制度,增强企业创业和创新的动力。四是有利于企业树立国际品牌,提高企业形象,更加有效地开拓国际市场。五是有利于企业进行资产并购与重组等资本运作。六是有利于企业建立现代财务管理机制,优化财务结构。最后就是海外上市融到的资金作为权益进入公司的股本机构中,区别于债权融资。”

“如果要是不去海外上市呢?”

“如果不去海外上市,第一、根本无法融资,目前民营企业在通过国内银行取得发展资金非常的困难,据说,能够得到国内银行支持的贷款额度每年在2—4%,这样根本解决不了京西铜冠的困境。第二、不通过海外上市不可能根本改变公司的股权结构。而且,对公司的财务无法根本性做到整理,无法建立现代的财务管理体系。长期的项目融资,企业的负担越来越重,企业的发展已经被债务完全限制。还有,不进行海外上市无法全面的打开国际市场,国际品牌现象无法真正树立。”沈吟丰说完之后等待着李泰的态度。

“你准备的很充分!”李泰的目光扫过了沈吟丰的脸。

“是的!”

从李泰的神情来看,他对于沈吟丰充分的准备倒是有了别人不理解的怀疑态度。

看到李泰这样的态度,沈吟丰的心里又涌出了浓浓的悲哀,他知道,李泰又起了莫名其妙的疑心,李泰总是对于能力强的人抱有一种天生的敌意,认为对方随时有吞并自己的危险,在商场打拼的时间太长,临战经验太多,导致了他对除了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亲近以外,他对所有的人都不完全信任,这其实也是导致顾震海和李泰成为敌人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果是国内上市呢?”李泰在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又问。

“京西铜冠现在不可能在国内a股上市,再说,a股在国内上市审批手续繁杂,时间长。京西铜冠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等。”

“嗯。”

“相反,公司到海外上市具有很多优势。首先,申请海外上市相对境内上市而言时间较短、成功率更高。而且上市程序相对简单,准备时间较短,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完成融资计划,为公司的进一步发展获得必要的资金。另外,国内上市企业的再融资成本相对较高。而境外证券市场再融资则相对灵活,可随时进行增发。上市募集资金也可以在各种货币之间选择,非常灵活。”沈吟丰接着说道。

李泰又沉默了,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李总,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担心你们李家的股份会被稀释?如果老是想着控制公司,一切得顺从你的旨意,这也无可非议,但您想过吗?您的自身能力、精力还可以吗?最终企业不能发展,股份含金量也会下降。这方面一定要想得远。对比一下日本的松下,松下家族才占7%股份,而您有50%还多,比例已经是很高了。”沈吟丰循循善诱的开导着李泰。

“人一老,就没有用了,眼看着一点一点的败落。”李泰说,口气显得苍凉和无奈。

“我不是这个意思,刚创业时家族经营有一定的管理成本优势,规模扩大后就一定要寻找家族之外的更多经营资源才能做强、做大,股份合作是一个很好的途径。另外,管理上也要不断规范,真正按照现代企业制度运作。”

尽管沈吟丰一个人苦口婆心的向李泰做着说服工作,但李泰仍然是一句话不说。当他紧闭双眼静静的斜倚在床头时,仿佛是在过去中游荡,在寻找他逝去的时光。他独自忍受疾病,不怨天尤人,也只是为了他的的工厂。现在他唯一害怕的是在工厂破产前死去。他活的非常匆忙。

“李总,我知道您很珍惜您的工厂,那是您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干出来的企业,是您这么多年的心血。您可能会担心您的工厂就这样给卖了,其实不然,企业上市正是解决了您的这种担心,上市就是为了造就一个百年老店。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上市,我可以回答特别简单,因为我们希望京西铜冠变成一个百年老店。打个比如,您病了,做不了了,颖彤可以接着做,有可能颖彤那一天不喜欢这个行业了,她要做别的,但是这个公司做了一个永续的法人,他需要一个非常好的现代化的公司治理结构,保证这个,为了打造百年老店才要上市,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上市对基本的问题是把股东、董事长和董事会以及管理团队三点彻底的权、责、利彻底的隔开。”沈吟丰又接着解释说。

李泰仍然没有说话,眼神中总凄婉地若有所思。似乎感到无比的压抑,窗外一片黑暗,象深不见底的黑洞,凝聚着数不尽的哀愁,周围象死一般的寂静……

沈吟丰已经感到他的“无能为力”,他看着李泰那绝望、憔悴的面容,心中不免有些茫然。他感到有些沮丧和无奈,一种失落的沮丧和无奈。

“吟丰!”李泰突然开口了,他把脸吃力的转向他,看着他的眼神复杂。

“您同意了?”

他避而不答,说了其他的事情,他说:“颖彤这孩子命苦,这人,有的时候不得不信命,你今天来了,我高兴,你说了那么多,说的都很有道理,我有眼无珠,以前真的是小看你了,我这一辈子做了很多错事,想一想,死一次都太便宜我了!”

沈吟丰听了之后心里难过,虽然千百次的想过这样的场面,但是,当李泰无力轻缓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的时候,他还是觉出了不忍。

“别这样说!”

李泰费力的抬起了胳膊,用一个手势阻止了沈吟丰的话,说:“听我说!”

“嗯。”

“知道你妈去世,我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我们那一代人,受的罪都很多,你妈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我有的时候想起这一件事情,会很后悔。”

沈吟丰听他提到了自己的母亲,立刻意识到也许会从李泰的嘴里得到自己父亲的信息,然后急忙问:“李总,那么,你因该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是不是?”

“你的母亲没有告诉过你?”

沈吟丰摇摇头。

“你母亲有你母亲的安排,你就别问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阵手机铃响,沈吟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轻轻“喂”了一声,声音低沉、轻柔。

“沈先生,我是林佩瑶,不知你现在是否方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与你谈谈京西铜冠的事情?”

沈吟丰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又望了一眼紧闭着眼睛的李泰,说道:“好,在哪儿?”

“我在美洲俱乐部等你,好吗?”

“好,我马上就到。”

沈吟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最后对着李泰说道:“李总,您好好保重身体,请相信我,京西铜冠一定有救!”

李泰仍旧没有表态,仍然紧闭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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