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暗，梁盛已经能看见爬上空的月亮。兮公公上高台来点了灯，添了酒又留下二人在高台上坐着。

因梁盛在的原因，所以云婧处处都不自在，就连王云天准备的酒菜都没吃上几口。但厅堂中却喧闹异常，新郎官王云天已经有些醉意，怀中抱着一壶酒扶着段亦勋的肩膀才能站稳。

她不禁咦了一声，神情变得更加不解。

梁盛道：“你想到了什么？”

云婧道：“今日本是那令尹大人大喜之日，可他为何总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在宴席之上还喝的酩酊大醉。”

梁盛从高台之上探出头去瞧，厅堂中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王云天几乎靠在段亦勋的身上，还是死死抱着一壶酒不肯放开。

王云天嘴里喷着酒气道：“道功兄，你陪我喝一杯酒吧！”

段亦勋颦颦眉头道：“今日是慎义兄大婚之日，如今该入洞房了。”

王云天讪笑道：“大婚？什么大婚？我不过是个妻死无子的孤家寡人，哪来的大婚啊？”

段亦勋只当王云天说的醉话，可他明知道王云天说的都是真话。他是一个妻死无子的孤寡老人，这场婚礼在他心中也并非是他心甘情愿的大婚。

他突然间想到了青衣，王云天心不甘情不愿的娶她进门，青衣就真的心甘情愿嫁进成国公府吗？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但偏偏要要结为夫妻。

段亦勋拿起一壶酒道：“我陪慎义兄喝一杯。”

此时的厅堂之中只剩下段亦勋和王慎义，就连王总管都不在其中。王慎义可以畅所欲言，段亦勋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听他一言。

王云天眯着醉眼，道：“道功兄可知道，我这心里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茵茵。可老天爷不公啊，偏从我的身边夺走茵茵，就连我和她的孩子也夺走了。”

段亦勋何尝不知王云天用情至深，可青衣用情难道就比他浅吗？青衣对李樾难道就真的忘记了吗？

可她身上明明还带着李樾的半块玉佩。

段亦勋道：“在下知道，慎义兄与茵茵夫人琴瑟和鸣整个盛京的人都知道。只是缘有深浅，有的人缘分到了自然就要分开。”

王云天怔住，望了段亦勋半晌笑道：“没想到道功兄也相信这些缘分之说。”

段亦勋道：“年岁越大，有些事情总是不得不信。我们往日里觉得人定胜天，可如今看起来，人又怎么胜的过天。常言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有没有看的也是天。天是天下人的天，于梁国于你我，皇上就是天。天的意思，我们怎么能左右。”

王云天叹息道：“道功兄不必劝我了，这意思我都知道。只是我心里总有些不情愿。”

段亦勋给他斟了一杯酒，王云天也不同他多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王云天道：“酒席已散，笙歌已停。我这孤家寡人也不拖着道功兄，夫人定是等急了，道功兄快去吧！”

段亦勋尤是惊住，不由感叹起王云天的心细如发。

王云天道：“道功兄，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不是你身居高位，也不是因你能娶天狼郡主。你的夫人就是你惦念的人，还能光明正大的与你一同出入。”

段亦勋颦了颦眉头，他言语之中所指之人仿佛并非秦茵茵而是一个旁人都不曾知晓的人。

这个人是谁？她对王云天而言竟然比秦茵茵还要紧。

“茵茵。”王云天又唤了一声。

段亦勋在心中笑自己多疑，他心中想着念着的还是他已经乘鹤西去的夫人秦茵茵。但他仍然很疑惑，既然没有那个人，王云天的羡慕又是从何而来？

他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温和起来，原是云婧已经从高台下来立于堂中。

云婧道：“既然是令尹大喜的日子，我们也不便打扰新婚之夜。不如趁早离开，将令尹大人还给新嫁娘吧！”

王云天苦笑一声，又饮了一口酒。他也抬了头，神色却突然怔住。他仿佛瞧见了谁一般，满面的愁容顿时化作温和的笑意。

云婧朝自己身后看了看，庭院中除了一株桃花树，什么人也没有。只有被风吹起的桃花瓣，在风中打着转落下了。

段亦勋却看见了墙头之上的人影，人影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闪而过。

她究竟是谁？能让王云天变成这副模样，她是王云天口中心头忘不了的茵茵吗？

段亦勋心里的疑问催促着他起身，同样也催促着他抬步追了上去。

一重重红瓦，一层层青砖在眼前飞逝。段亦勋始终追不上他前面的那个女子。

好高的轻功，他在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句，再看时女子已经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这样的轻功除了他能做到这世上还有谁可以？

可那个身影明明就是一个女子，不会，一定不会是他。

“阿勋，出什么事了？”

段亦勋闻声抬头，云婧已经身在他眼前。

段亦勋道：“我刚刚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所以追出来了。但是我没追上那个女子。”

云婧道：“女子？江湖上有哪个女子会有这么高的轻功？”

段亦勋道：“武林中有这么高轻功的人本就不多，除了……除了我师父。”

云婧道：“你师父？不是早就被任丰给……”

段亦勋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武林中以轻功为人所熟知的有天权老人的弟子，踏雪无痕的玉无痕。可他的轻功比起这个女子显得实在太差。况且，这女子是在王云天大婚之时出现在此。我对此确有几分好奇了。”

王云天大婚一事也称得上是梁国的一大盛事，这个人突然出现究竟是因为什么？

段亦勋道：“王云天适才同我说，他羡慕我因为我的夫人可以光明正大与我一同出现。此话你听来不觉得奇怪吗？”

云婧道：“细听之下着实有几分奇怪，难道你觉得那个人影就是王云天心头忘不了的那个人吗？”

段亦勋道：“也许是，也许是我想多了。”

他看云婧，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今日皇上在高台之上与你说了些什么？”

云婧道：“也没什么，只是问我关于大宛的事情。”

关于那个人影，段亦勋显然不想她掺合进来才硬将话锋一转说起高台之上说过的话。皇帝与自己的言语不过朝臣所云，他又怎会特意问起这事？

他不说云婧也不问，往事种种，她早就习惯如此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越来越顺着段亦勋的心意，但这仿佛也是顺着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