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左手的鹰爪功一把抓向皇甫啸的剑柄，右手的绣春刀已同时插入阿灵的胸腹。皇甫啸抛下长剑，掠身抱起阿灵倾倒的身躯，阿灵混身是血，染红了皇甫啸的前胸与双臂，他抬头看了黄鹤一眼，黄鹤自从皇甫啸被降级后，就上位成为总兵大人身旁的第一侍卫，只见黄鹤看着濒死的阿灵，双目如灰，竟似毫无任何的感情。剎那间，皇甫啸看出了黄鹤跟他一样，也是拥有累世记忆的人，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对世间的生死有一种看透而漠然的眼神，这眼神皇甫啸也曾经有过，直到遇见阿灵，软化了他的冷漠。

“你…是乌思藏法王的…”皇甫啸愤怒而颤抖地瞪着黄鹤。

黄鹤的目光仍是一片死灰：

“你以为乌思藏法王的门下只有你一个弟子？”

那一刻距离皇甫啸和阿灵来到这座无人荒岛，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半个多月了。在这十几天里，前二日虽然还有阿灵的白师兄为伴，但他多半是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等到阿灵的师兄死去后，这岛上更是只剩下皇甫啸与阿灵两人相依为命了。阿灵虽不信皇甫啸说她是他的前世情人，但荒岛生活的孤独与寂寞让两人之间本有的敌意逐渐消泯，相互依靠的需求使阿灵即使对皇甫啸的前世记忆之说并不太相信，但也渐渐产生了彼此依恋的情感。

来到荒岛的第四天，从小船上带来的一点清水与干粮早已吃完，皇甫啸和阿灵两人饿了一日夜后，开始试着在岛上寻觅饮水和食物。原以为丛林茂密的这座荒岛一定会有几处山泉或甚至深潭小湖之类的，没想到皇甫啸努力找了好几天，连一条小沟渠都没有发现。最后还是阿灵聪明，利用清晨时分，借着密林中巨大的树叶收集露水，这类巨叶甚多，收来的露水虽然不甚充足，却也勉强还可供两人暂时止渴。第六天午后，岛上下了一阵及时雨，皇甫啸赶紧将小船拖上岸，用以储水，阿灵也以快剑斩制了许多硕大的竹筒，在雨后四处搜集树叶上的雨水。这么一来，两个人的用水暂时就不虞匮乏了。

饮水问题解决后，食物就更不成问题了。不论是林中的野兔还是海底的游渔，要捕获这些野生动物来充饥，对于皇甫啸和阿灵而言，确实是易如反掌的事。皇甫啸原以为火烤这些野味虽能止饥，久了必然腻味，没想到阿灵对草木野菜所识甚多，不仅摘来各种野菜相佐，更发现了几种香料植物，加上自己晒盐来用，竟让每一餐烹烤起来头头是道，虽然比不上聚福里的山珍海味，却也菜香四溢、美味可口呢！

一日傍晚，皇甫啸从林中揪了一只野雉归来，远远就看到阿灵在沙滩旁临时搭建的小屋外升火烧水，准备料理晚餐。在她身后，碧海蓝天衬着浪白银沙，一抹晕红的斜阳晚霞映着她迎风摇曳的裙摆烫金似地芒光着，皇甫啸想起了前世与阿灵之间的往事，心底涌现一股浓郁的幸福感，一种漂泊多世多年之后，终于有妻有室、生命有了归属的幸福感。

将手上的野雉放在屋后，蹑手蹑足地偷偷来到阿灵身后，半玩笑地用双手蒙住阿灵的双眼。皇甫啸原本担心一向严肃的阿灵可能会觉得他在调戏她，只怕是要生气的。没想到阿灵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反应，当皇甫啸的双手蒙住她的眼睛时，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凝止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她只是轻轻的甩头摆脱掉皇甫啸的双手，淡淡地说：“都几岁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其实，阿灵心底多少是有些明白的，否则就不会让皇甫啸把自己的眼睛蒙上。当皇甫啸故意不使轻功，像个孩子般蹑手蹑足地靠近小屋时，她就早已听出是他回来了。她没料想到的是皇甫啸会跟她开这样的玩笑，这样看似童真却亲密的玩笑，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不但没有闪躲，也没有不高兴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觉得亲切温暖。

皇甫啸让阿灵一说，自己也觉得举止像个顽童，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抓着野雉去屋后杀了，拔了毛翅，回到阿灵身旁，一边就着清水洗涤，一边随手收拾干柴准备搭架烧烤。阿灵看着皇甫啸专心料理着那只野雉的模样，心底不停琢磨着自己的思绪。眼前这个男人，不过半个月前，还是她视为除之后快的仇敌，如今却像一家人似地在待在她身旁料理食物，她惊讶自己对皇甫啸的敌意竟能消失得这么快，更惊讶自己对皇甫啸已经没有任何防备之心，甚至已经默默地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对待着，否则，刚刚皇甫啸将自己的眼睛蒙住时，自己为何既不闪躲回避，也不反抗生气？难道，真如皇甫啸所说，自己与他在前世曾有姻缘名份？

想到这儿，阿灵前后仔细揣摩着这些年来，为了追杀马和从福州出海、亡命远洋的日子里，自己对皇甫啸真有过多少的仇恨吗？毕竟，就连追杀马和这件事，对她而言，也只是自己报答白氏一门的养育之恩罢了，说穿了，郑和也好、马和也罢，甚至是远在中土的大明朝永乐皇帝，或是白氏一门一心效忠的大明建文皇帝，她压根儿都不认识，与自己既无切身关系，也就说不上深仇大恨，何况仅仅是侍卫着马和的皇甫啸呢？自己又怎可能真恨得下心？

“今晚除了烤野雉外，妳还准备了什么好料理呢？”

皇甫啸一边架着火苗，一边转头问阿灵，这才发现阿灵倚在屋前，有些失神迷惘的模样，关心地问：

“灵，妳怎么了？”

阿灵被皇甫啸的话唤醒，惊觉自己的失态，腼腼地拢了拢肩上的秀发说：“没、没什么。”

“没事就好，妳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等野雉烤好了，我再叫醒妳。”皇甫啸说着，转头运气吹旺了火苗，随后将野雉串在火架上。

阿灵没有言语，也没有进屋休息，只沉默地弯下身子收拾野菜。皇甫啸看阿灵没反应，也不敢勉强，只好随意寻些话来解闷：

“我真没想到妳的厨艺这么好呢！先前曾听妳身旁的人叫妳公主，后来妳说妳是西云白氏家主母的幼女，大家闺秀，竟然也需要自己下厨吗？”

“我们白氏家风甚严，虽然我从小跟着师兄习武，但女工细活，母亲可容不得我放心呢！”阿灵看了皇甫啸手中的野雉一眼：“今晚，换我尝尝你的手艺吧！”

“我呀！我粗手粗脚的，杀鸡拔毛还行，至于手艺…怕是要丢人现现了啊！”

“那你的意思是要本姑娘烧炙这只野雉给你吃啰？”

皇甫啸急了起来，丢了野雉，满头乱搔地辩解：“没、没、没这意思，我是说等会儿野雉的味道不好，妳别嫌弃就好。”

看着皇甫焦急地搔头揪耳的模样，阿灵抿嘴一笑说：

“好了、好了，别急着辩解，这野雉你清理干净后，等会儿还是我来烧炙吧，让你来，我怕毁了今晚的美味呢！”

“这样啊！”皇甫啸调笑着说：“这些日子里，能有千金之躯的阿灵公主亲自为我下厨，我皇甫啸已经死而无憾了！”

阿灵叹了口气说：“我只是个假这公主！依我看哪，你现在说得洒脱，如果换成了在马和的船队里，你知道我不是公主的话，一定觉得很可惜吧？毕竟，马和这些年来巡行西洋各国，表面上说是宣扬大明国威，肃清海道以利中土和西洋各国通商往来，背地里却暗奉着永乐皇帝的密诏，要寻访追查逃到海外的建文皇帝么？如果我真是建文皇帝的女儿，大明朝的公主，你抓到了我，岂不是大功一件？”

“我何必要抓大明朝的公主？我从不稀罕立功，在我心底，只是为了报答郑和大人在我幼年时的救命之恩，所以誓死相报，其他什么皇帝、公主的，一概跟我没有相关。”

皇甫啸这话说得实在，更兼一脸诚恳，由不得阿灵不信。阿灵突然觉得松了口气似的，她知道，皇甫啸和白师哥是不一样的两种人了，皇甫啸保卫郑和，凭得是一股子忠耿之心，或者说是江湖义气也行，他要的不是高官厚禄，更不是称王居霸，说穿了，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别人的棋子，只不过是心甘情愿让人指使的棋子罢了。

“你知道为什么上次在锡兰山国，郑和部队与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尔混战之时，白氏一门与其他江湖豪侠们为什么刻意保护我突围？又为什么要尊称我公主吗？”

阿灵突然严肃地看着皇甫啸，皇甫啸摇摇头：“想起来了，他们当时确实口呼妳为公主，又只护着妳一人突围，连锡兰山国王都不顾了。我只知道那场混战打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们并没有得罪锡兰山国王，不知道他的军队为什么要偷袭我们。后来我们才听说是锡兰山国王受了建文皇帝遗臣的唆使…。现在想想，我们攻入王宫将你们和锡兰山国王包围的那时候，妳的处境真是险恶，真要为妳捏把冷汗啊！”

其实，皇甫啸早就知道阿灵并非什么建文皇帝的女儿，大明王朝的公主，因为当年他在聚福楼上碰触到阿灵时，就已读取了她今生前世的所有记忆，只是他想阿灵在锡兰山国时假扮公主本有苦衷，他不想说破以免惹她伤心。

阿灵低头黯然地说：“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之处，那时候，我不过是个诱饵罢了。叫我公主、护我突围，目的都是为了转移郑和手下官兵们的注意力，让真正的公主可以趁乱从秘道中脱逃。这样，你明白了吗？我这公主，只是个替身，替死之身。”

皇甫啸看到阿灵神色忧悒，忍不住起身向前，握住了阿灵的手，激动地说：

“别再说了，阿灵，妳不会再是别人的替身了，妳是阿灵，我永远都不会再让妳去当别人的替身了！”

“你…”阿灵望着皇甫啸诚挚的眼眸中闪动着不舍的泪光，自己的双手被紧紧握在他粗刮厚实的掌心里，感到一阵暖意实实在在地包围着她。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于是只好傻傻地与皇甫啸手握着手对望呆立着。

突然，阿灵感觉皇甫啸的手指变得有些坚硬，纳闷地问他是怎么了？皇甫啸告诉阿灵，郑和身边有一名贴身护卫叫黄鹤，鹰爪功非常厉害，十指如铁插木如入软泥。他问阿灵，是否看过像黄鹤这样将十指练得坚硬如铁的鹰爪功。

“看过呢！这一类的功夫，我们西云白氏门中也有人在练，其实办法和练铁砂掌差不多，经年累月以十指插入烫热的铁砂，反复锻练，久了自然可使十指坚硬如铁。”

“阿灵，妳想，既然平常的肉体可以透过插入铁砂来锻练成钢硬的指力，为何不能直接用自己深厚的内力凝于指掌，让自己的十指、双掌也都坚硬如铁呢？何必要费上十几年的时间，每天插铁砂来锻练，这法子不是太笨也太慢了吗？”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那么，你找到用内力来锻练指力的方法了吗？”

“不用找！因为我前世就曾经练过这样的武功！”

“前世？”

“是的，不只是前世，而是好几世之前了。大概在南宋初期左右吧，那时我姓独孤，曾经在庐龙山，哦，也就是现在京城附近的狮子山与一大群武林人士发生一场恶斗，在那场恶斗中，我可以随意转变自己的肉身，甚至可以达到物我两忘、物我合一的境界，让自己的内力凌空传递到周遭的一切，改变身旁一切物质。”

“原来如此…”阿灵沈念了片刻：“你这是武学的新境界了噢！我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隐约也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你自创这套武功叫什么名字？”

“玄易大法！因为万事万物都会易变，所以我取名为玄易大法，以心念结合内力去易变自己的肉身。阿灵，妳想，铁可以锈成灰、木可以积成炭，那么我们的肉身为何不能改变呢？一来是因为我们没有想到肉身也可以变得坚硬如铁，二来是我们还没有找到改变肉身的方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光是要练指力，你是要找到改变肉身的方法，就像铁锈成灰、木化为炭。但…这都需要时间啊？经历很长的时间，铁才能锈成灰呢！”

“可是我有深厚的内力啊！有些人练金钟罩，不也是让自己的内力凝聚在某一处，达到可拒刀剑的效果而已。如果我用意念去引导内力，透过想象和内力的凝聚，照理说应该可以让自己的肉身加速变化。”

“所以，你刚刚练过玄易大法，因此现在十指比平常时候坚硬了些？”

“是啊，刚刚在林中抓野雉时，顺便练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很大的突破…”

“既然你几世之前就已练过，为何今生反而无法突破？”

“可能是我的内力还不够深厚吧？也可能是我的意念还被自己是肉身的想法捆绑住，所以一时之间难以突破，恢复几百年前的玄易大法”

忽地，远处传来了金锣鸣声，打断了皇甫啸与阿灵的谈话。昏暗的天色里，渐渐现出一点帆影，缓缓向着岸边驶近。

阿灵听到金锣鸣声，双手自皇甫啸的掌心滑出来，高兴地望着海面说：

“这是我们的船号，一定是接应我们的人来了！”

说着，阿灵立即就要向海边跑去，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皇甫啸说：

“西云白氏的人如果看见你，一定不会饶你性命。这样吧，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和他们离去后，你再设法离开这里吧！”

皇甫啸点点头，转身进屋取了自己的长剑，准备暂避林中，看见阿灵熄了火苗，整装要往沙滩走去时，忍不住唤住了她：

“阿灵…我们，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找到吗？”皇甫啸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在这儿生活也蛮好的，至少我们不必一见面就要厮杀。妳、妳能不能不要回到西云白氏那儿呢？”

阿灵停下脚步，回头定定地看着皇甫啸好一会儿，轻轻地摇头：

“你的心意我明白，在这儿的生活我也欢喜得很…”阿灵说到这儿，两颊泛起几许飞红，压低着嗓音说：“但是这里火苗与炊烟，船上的人一定早就看到了。他们一上岸，就会发现这间小屋、发现白师哥的草坟，然后他们一定会搜索整座小岛，就算把整座岛翻过来，也要找到我们。你想，这小岛才多大？我们能躲到那儿去呢？”

皇甫啸无言地低下头去。

“就让我先出面挡一阵吧，我可以跟他们说你半途想要夺船逃跑，被我砍落下船死在海上，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搜捕你了。”阿灵轻声安慰着皇甫啸：“过了这一关，以后我们、我们见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是吗？”

“那以后我们见面还要像从前敌对厮杀吗？”皇甫啸抬起头起，嗓音沙哑地问着。

阿灵向前一步，主动回握皇甫啸的双手：

“不了，再也不打了。马和船队这趟回程，估计再三个月就可以返回福州。我们相约，半年后在福州聚福楼相会，那时候你不再是马和身旁的人，我也不再是西云白氏的门人，好吗？”

“嗯，好，一言为定。”皇甫啸为阿灵的这番话，高兴地眼泪都快落下了。

“一言为定！”

阿灵说完，将皇甫啸双手一推，示意他躲入林后。自己随即转身，向海边迎去。皇甫啸闪身入林之际，转身看了一眼帆影，天色昏暗，来船朦胧不清，看不清是哪种船式，皇甫啸心底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过不一会儿，皇甫啸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他看到阿灵仓偟逃向着自己藏身的密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是、是马和的船队追来了！”

话刚说完，追兵已至，飞箭如雨纷纷向阿灵与皇甫啸射了过来。皇甫啸心底一急，定眼看去，带队的队长竟是递补自己而成为总兵大人贴身侍卫的黄鹤，于是鼓起内力，大声吼道：

“皇甫啸在此，黄大人请勿放箭！”

皇甫啸这话用足了力气远远送出，阿灵身后的官兵果然立即停止放箭，同一时间，阿灵也已伧皇闪进了皇甫啸的身旁。

“阿灵，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伤你…”

“不，我宁死也不愿落在官兵手中，不如…不如你杀了我吧！”

阿灵说完，长剑倒转，将剑柄递到皇甫啸手中。皇甫啸急急将剑推开，安慰地说：

“别这样，阿灵。我不会让妳落入他们手中的，妳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欺侮妳。”

“我知道你不愿伤我，可是你能保证眼前的所有官兵都会听你的话，放过我这个钦命要犯，放过他们立功领赏的机会么？”

阿灵的质问合情合理，皇甫啸无可辩驳，也的确没有把握。剎那间，官兵已围在林前，皇甫啸急中生智，想出了一条莫可奈何的计策：

“阿灵，先别急，妳听我说！我在总兵大人身旁服侍已久，即使降了级也还可以说算是薄有些分量。再加上带队的黄鹤也认得我，所以，妳不妨伪装挟持我为人质，想必他们考虑我曾是总兵大人身边的红人，怕伤了我性命，绝不敢轻举妄动，应该会愿意让妳我驾小艇离去的。”

实在说，这是一条相当糟的计策，可是在当时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似乎也只能冒险一试了。阿灵沈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同意冒险一试：

“也罢，既然已经被他们发现，我在这小岛上是无处可以藏身了，如果能够骗得过他们的话，也许…也许我们之间就不需要再等半年，从此可以一起…一起浪迹天涯了。”

阿灵说到最后，声音越低越细，烫红的脸庞看在皇甫啸眼底说不出地妩媚动人。

皇甫啸拿出千缠万缚索说：“为了逼真起见，妳还是把我绑上吧，这样官兵们才会相信。”

“那好…委曲你了。”阿灵将西云白氏门下独有的千缠万缚索再度套在皇甫啸身上，这种索炼坚韧无比，任何高手一旦被缚都别想挣脱。

同样的索炼，同样的系缚，事隔半个月，不论是阿灵还是皇甫啸再度面临这条百缠千缚索时，都兴起了些许的感伤。阿灵不由得想起了她的白师哥，皇甫啸则是慨叹自己这十几天来竟能和前世爱妻阿灵化敌为友甚至重新滋生情感，一条百缠千缚索在自己身上系了又解、解了又系，人生际遇变幻莫测，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啊！

阿灵下手特意放轻了些，她怕系得太紧绑疼了皇甫啸，于是在关节要害处都松了松：“这样行吗？会不会太紧、太不舒服？”

“行的、妳放心，也不能绑得太松，免得让人看出破绽啊！”

皇甫啸说完，随即一挺胸膛，让阿灵用剑横在他的脖子上，押着他向林外的官兵走了出去。

“通通不许动！”阿灵以皇甫啸为盾挡在自己身前向官兵们喊话：“谁敢妄动，我就要了他的狗命！”

阿灵说着，俏皮地在皇甫啸的背脊轻轻捏了一把，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大喊：

“听我的话，他就不会有事。给我一艘小艇，谁也不要追踪，三个月后，我会将他送回福州长乐港去。都听明白了吗？！”

果然如皇甫啸所说，追来的带队黄鹤与官兵们看到皇甫啸落在阿灵手中，都不敢逼近，也不再放箭。几个带头的军官交头接耳一阵子后回话：

“我们相信妳，小艇立刻为妳备下，此去东北半日行程，就有港市，请不要伤害皇甫大人，在那里放了皇甫大人。我们绝不追踪。”

“哼，少废话！”阿灵故作嗔怒的口气：“什么皇甫大人？他在你们眼中是大人，在我手上可不值半毛钱，没事我要他的命干嘛？还不敢快通通给我让开！”

说着，远方船缘果然放下了一艘小艇，围在林外的官兵们也让出了一条通道，任由阿灵押着皇甫啸走向海边的小艇。眼看着距离小艇越来越近，阿灵和皇甫啸心里都感到十分高兴，突然间，皇甫啸觉得那小艇似乎距离海边太远了一些，他和阿灵必须涉过深及前胸的海水才能到达小艇。

一阵不祥的感觉掠过心头，皇甫啸蓦然警醒，大叫一声：

“不好，有埋伏！”

话声刚落，阿灵的背后，湛蓝的海水里突然窜出一群好手，个个持刀向阿灵砍来。阿灵措手不及，背后先挨了二刀，等回身挥剑要挡时，左肩又挨了一刀，全身立即鲜血如涌，气力全失，几乎就要倒下。疤六大喝一声，竟不知何处得来一股神力，挣脱了千缠万索炼，反掌夺过阿灵手中的长剑，飞快数点，逼退了众人，却没想到黄鹤就在此时欺近，一手以鹰爪功制住皇甫啸的长剑，另一手以绣春刀刺入了阿灵的胸腹。

阿灵满身是血，倒在了皇甫啸的怀里…。

古风再次从恶梦中吶喊着醒来，发现纪默就静静地坐在他的身畔。忽地又感到剧烈的头疼。

“又梦见芊芊了？还是那个明朝的阿灵？”

“是阿灵…”古风闭上眼精，不去看纪默以免启动心锚。然后双手揉了揉脸颊，让自己清醒些：「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梦中那个明朝时代的阿灵姑娘，竟然会和芊芊长得那么相像。」

“不奇怪，基因隔代遗传也是很正常的，时隔数百年，明朝的白灵和自己在当今的后代白芊兰长得相似，这是有可能的。”

“妳是说，洪老夫人是阿灵的后代？”

“嗯，我当你助理的时候，可没闲着。曾经侵入全球华人谱系系统的主机里，发现了本名白芊兰的洪老夫人，追溯她的家族谱系，竟然与传说中保护明朝建文皇帝逃走的西云白氏有关。”

“原来洪老夫人是阿灵的后代…难怪以洪老夫人的基因去复制出来的芊芊才会与阿灵长得那么像，可见洪老夫人年轻时候一定也与阿灵长得很相像。”

“那是自然，只是你粗心，没去查查洪老夫人年轻时的相貌罢了。”

“纪默，妳说我总是梦见明朝时代的事，只是巧合，还是真如李博士说的，这是我的前世记忆？”

纪默摇摇头：“我不知道有没有前世记忆这回事，但我想问你，你能确定关于明朝阿灵的记忆，究竟是你的记忆？还是炎武的记忆？”

“炎武的记忆？妳是说，炎武的记忆并没有完全被抹去。”

古风惊诧地转头看纪默，又是一阵剧烈地头疼。纪默示意他转过去：

“我也只是猜想，因为从前你还在铁卫队时，我们是同事，那时从没听你提起过关于明朝的怪梦。先不管这些，让我为你解除心锚吧，以免你一看到我就头疼。”

“妳会解除心锚？”

“这并不是很复杂的技术，我先前一直不敢确认你的意识状态是古风，所以才没为你解除。现在，你把那台『旧情绵绵』的机器拿出来戴上，然后闭上眼睛吧！”

古风将“旧情绵绵”仪器戴上，纪默侵入仪器中的芯片，找到古风关于炎武、纪默的记忆，然后稍稍窜改了程序，接着以微量的电流透过“旧情绵绵”仪器刺激古风的大脑，将炎武、纪默与引发头疼的关连神经切断。

“好了！你抬头看看我吧！”

古风睁开眼睛，抬头仔细凝视着纪默，果然一点儿也不疼了，突然，他发现，纪默长得真是美艳。

“你的女友是芊芊，不是我，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呃…”古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别忸怩了，像你刚刚那样的眼神，我在男人身上看多了，我既然用了性爱机器人的身体，对于成为男人性幻想的对象，早就习惯了。”纪默淡淡地说：“不过，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你收起你的下半身思考吧！”

虽然口气淡漠，但纪默却想起了在古风遇见芊芊之前，自己和古风搭档办案的时候，彼此之间确实存在过一丝的暧昧之情。

“纪默，妳究竟是谁？”

“我已经解除了你的心锚，你仔细看看我，真的想不起我是谁吗？”

古风抬头看着纪默，二人目光相对，从纪默黯蓝色的瞳孔中，古风脑海里的关于纪默的记忆开始一点一滴地苏醒恢复。他想起了纪默和他一样是铁卫队的成员，不过，不像他只是一个身手普通、急着立功的队员，纪默在铁卫队中是第一把好手，在她手中落网的恶徒不计其数。纪默的武功很好，她可以轻易撂倒好几个壮汉。哦，不止，恐怕十个受过特训的铁卫士也打不过一个纪默，古风想起来了，纪默其实有着性爱生化机器身体的人工智能，而且她改造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生化机器身体有着接近战斗型机器人的强大攻击力量。而这秘密，只有古风知道，因为在铁卫队中，纪默和古风是长期的搭档。而且铁卫队的成员中，从来没有战斗型机器人，因为铁卫队不仅要训练非凡的身手，更要能够侦破悬案，只有真人才适合侦办案件。战斗型机器人只有偶而在围捕极恶罪犯—例如随机杀人魔炎武时，才会配合出动。因此，纪默绝不能让铁卫队队长知道自己是生化机器人，否则她会被逐出铁卫队，虽然纪默的能力可以找到任何工作，可是她很喜欢待在铁卫队里，而古风也一直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仅仅只是搭挡而已吗？二个人之间有着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那份信任与交情，不是一般队友可比的。古风继续回想着，在自己遇见芊芊之前，在自己与纪默搭档追捕各种凶犯的那些年里，自己与纪默之间既是同事又是好友，甚至彼此之间暗存着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暧昧的感觉…。

“我…我们之间曾经是情人吗？”古风问纪默。

纪默难得笑了笑：“你终于想起来了，也许曾经差点儿有过那样的机会吧，不过，后来你遇见了芊芊。所以，不是的，我们不是情人。”

“那就好…我想起了很多我们之间的往事，有些部分还有点模糊，我怕自己想歪了，所以才问妳…”古风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双手，低下了头。

“你没想歪，我们之间确实曾经彼此都有好感，只是没有发展下去而已。后来，芊芊那女孩确实适合你，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在意，还很祝福你们。”

“说到芊芊，我们要赶紧找到芊芊。经妳刚刚说明，我想起初遇芊芊时，她很惊慌、迷惘，对世事一无所知，问她什么，几乎什么也不知道，也说不清自己来自哪里，只说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洪万大为了让她成为自己妻子的记忆的替身，一定是从小就把芊芊藏住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刻意不让她与外界接触，也不让她获取任何讯息，目的是为了让她的记忆越单纯、越空白，将来把白芊兰的记忆烙印到她身上时，可能产生的副作用就越小。”

“难怪刚遇到她时，她每天都在看电视、玩网络，什么都看，好像对这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想来芊芊真是很可怜，她肯定是在非常独孤的环境中长大的。”

纪默叹了口气：“如果再不尽快找到她，你的芊芊就将成为洪万大的新妻子了！”

“是啊，我们得赶快找到他，但是，要从何下手呢？美丽人生医疗中心的人肯定不会透露，人海茫茫…”

古风搔了搔头，纪默觉得古风的反应实在太慢了，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除了李博士那些人，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芊芊的下落，因为是他找人复制产生了芊芊！”

“对，我们去找洪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