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兰本不该让心中爱的渴望再探出头,她的爱该是像陈列在博物馆的文物,不管岁月怎样翻动,都是锈迹斑斑的殷红的历史。
梦兰和云帆的心在紧紧靠拢,如果不是映红与志新也好得难分难舍,也许他们就会一辈子相依相伴。可命运在他们美好的人生上打了个旋转,开了个玩笑。
云帆从妈妈红肿的眼睛上看出家中暗伏的危机。
那次,从学校回来的云帆发现纸英在边切菜边掉泪。谁惹妈妈生气了?肯定有原因。云帆是个聪明孩子,他开始注意家庭成员的举动。这一注意,他就发现爸爸不像以前常回家,妈妈紧绷着脸冷冷地做事,吃饭,笑容几乎从妈妈脸上消失,妈妈明显瘦了,憔悴了。云帆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开始不理睬爸爸,没能引起注意,他又改为跟踪。
云帆发现了志新和映红的恋情。
那一刻,云帆整个人紧张得发抖,他尽力克制住自己,拳头捏紧又松开。右手做个手枪的架势,瞄准远处的两个人影,“砰砰”连放几枪。心里恨不得手中真的握着枪,那两个现在最可憎的人应声倒下。然而,远处的人照样亲密地说笑。云帆躲到砖堆后面放声大哭,“呜呜”的男孩气的哭声在拉下夜幕的傍晚是那样孤单。哭过一阵,云帆觉得好受些,一个人坐在月光下沉思,云帆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孩子,他已懂得男女之间的事,就像他跟梦兰,有了感情的两个人是不会轻易分手的。爸爸会不会和妈妈离婚?自己该怎么办?毫无疑问,他不会丢下妈妈!可他怎么样使妈妈开心?妈妈还会高兴吗?有没有办法让爸爸离开这个女人,回到妈妈身边?
突然,他一跃而起,既然父亲喜欢那个女人,他无法改变父亲,他要想办法惩罚映红,让她尝尝夺人所爱的滋味。
星期六放学,云帆没有按时回家。他先是去找梦兰,现在梦兰已成了他最要好的朋友,他向她倾吐心中的烦恼。
梦兰早已从外边的传言知道他家的事,只是不便先和云帆谈起。她不希望快乐的云帆受到伤害。好几次,梦兰都忍不住差点告诉云帆,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尽量不说,免得云帆受不了,在心里把志新和映红骂得死不复生。
没想到现在云帆主动找来,直接把那晚的气愤倒出来,他与梦兰商量他已考虑了很久的计划。云帆的计划只是和梦兰商量,不想再告诉任何人,知道秘密的人越少,保险系数越大。梦兰却没心思理云帆,她现在也是个有心思的人。
早熟的果易烂。梦兰这朵兰花在绽放中成熟了,原本对身体各个部位的好奇已一扫而光,骚动不安的杂念也消失殆尽,决心、理想又清晰起来,她又回到了从前,想起辛勤的父母,她要为他们的期望而努力了。
然而不久,害怕不安整个儿包裹住她,一向准时的红潮这个月没有按时问候。一开始,她没在意,以为不几天,她的朋友就会不请自来。可是一天天过去,好朋友依然躲而不见,怎么办?世上没有后悔药啊!她偷偷躲在被窝里哭过好几次,焦虑地盼望经潮别在等代中折磨她。她不好意思,也没有丝毫勇气把这不祥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本想告诉云帆的,可她知道云帆正烦恼着呢!那个映红已经够云帆烦的了,云帆再也受不了焦虑的折磨。她只好抱着侥幸的心理巴望致命的经期快快降临。
三个月过去了,月经终究没有来。梦兰确定了那种不好的预感,就是生理卫生书上讲的,月经不来,说明怀孕了。天啦,多么可怕的事!惊恐占据了她稚嫩的心灵,吞没了她所有的梦想,她滑向无边的深渊。连续几个夜晚,月光下散落着她悠悠徘徊的身影,头脑中一遍遍“你怀孕了!”使她彻底凉了下去。
她悄悄收好书包,穿上那件老是泄光引得她脸红的衬衫,站在了大桥中间。夜深了,月亮像害羞的姑娘躲进了云层,今夜不会再来烦扰她了。书包里躺着她的绝笔,爸爸妈妈不要为我伤心,亲爱的云帆,梦兰下辈子再来陪你。
她走了,没给爸妈带来希望,也不想给爸妈留下耻辱。她选择静悄悄地走,让河水洗尽她身上的污点,让鱼儿吻灭每一个曾经令她兴奋的部位。再见了,花季人生。
就在梦兰走向绝望的时候,云帆和梦兰商量过的,一直没敢实施的计划也在一次大人间的冲突下一触即发。
初夏时节,是乡村最繁忙的季节。心情不好的纸英捎信给不归家的丈夫,让他回来帮忙,要不然,她就什么也不管了。什么叫什么也不管了?不管家里?还是他这个丈夫?这志新无所谓,他还真希望她什么都不管呢!可她如果什么都不管地到厂里来闹,那志新可收不了场。他也不希望闹得映红受委屈。
志新回家了。可志新不该再把映红带回家。志新本不打算带映红回家。虽然两人现在好得形影不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就几秋嘛!可映红忍不了,尾巴似的跟着志新。
两个女人一台戏,纸英和映红这回唱的可是对台戏。
纸英本来心里就窝着情绪,指望志新能回来好好表现,安慰安慰。不曾想到妖精女人竟又跟回来。纸英的火就情不自禁窜上了堂屋。气不打一处来的纸英赶着一群在田野里觅食的鸡,扯上了话题,飞呀,追呀,满天飞的,发情发不够啦!骂着,用泥块狠狠地砸向悠闲的鸡群,鸡们受了惊吓,尖叫着四处逃散。
骂谁呢?力大为王,逼大为强,谁让你自己没本事。受到激将的映红嘀咕出了声。
不要脸的东西,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到要看看不要脸的脸皮有多厚。纸英实在气不过,仗着在自己家,冲上来要拼命。
本想劝解妻子调停战争的志新眼看势头不对。推开映红,示意她先走。映红哪受过这般委屈,可她不想违背志新的意思,边撤退边回过头来,不要脸,可男人喜欢不要脸的,你要脸,你该保护好这张脸,让男人亲这张脸,疼这张脸呀!
呸!纸英的一口气差点没被气得背过去。冲着映红的背影无力地瘫软下来。映红的话好毒!句句似钢针刺向纸英的心。映红说得没错,男人都是狠心的色鬼,哪里有鲜就往哪里拱。自己过早枯萎、干瘪,激不起男人兴趣了。志新人跑了,心飞了。纸英的心空了,找不到语言来形容稀泥似的瘫在地上的纸英此刻难受的心情。
许久,纸英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在抚摸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云帆默默站在身边,正用一双快喷出火的眼睛心疼地注视着母亲。泪无声地流进这位快成熟的大男孩的心里。他顾不得和梦兰再商量,等不了了。云帆连夜摸黑来到映红家,他为了实施报复,早就暗暗跟踪计划过。此刻他伏在院子里的梨树下,利剑般的目光在黑夜里咄咄逼人。映红出来了,她要到茅厕方便,映红爱讲究,不习惯在房间里摆个臭气喧天的马桶而宁愿晚上出来。云帆摸准了这一点。现在,她终于又出来了。趁映红低头解裤子的当儿,云帆从背后抡起石块对准她的头部用劲砸下去。毫无防备的映红倒下了。
云帆丢下她闪出院子,向公路狂奔,心口砰砰跳着,仇恨得到释放,使他如释重负,但同时也忐忑不安起来,映红倒下去的刹那间,狂暴的心咯噔一下。走到这一步,他后悔没有先与梦兰说妥了。他的这一下子,映红会不会死?梦兰曾告诫过他不能太用力过猛,砸疼她就行,不能出人命。梦兰没说清楚到底用多大劲才不会出大事。梦兰,梦兰,我该怎么办呢?他心中有丢不下的人,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自然不想走上绝路,可他是唯一能帮妈妈出气的人,他必须这么做。现在他不敢回家,不知道自己是否撞了大祸。他要在外面躲一阵,看看事态的发展。躲到哪儿去呢?不清楚,心中紧张过度,他失去了智慧,整个人也跌跌撞撞,像喝醉酒似的头重脚轻,一停下脚步,就会被无边的恐惧沉重地压住。还是跑起来舒服。路上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车子呼啸着,刺眼的灯光照出他慌张的身影。他觉得亮光把他整个暴露,包括刚才壮烈的一幕。他跳起来想跑过亮光,甩开亮光。又一辆闪着光冲过来,他一纵身,打算躲避过去。灯光中的路面变得高一脚低一脚,似变幻的迷宫,云帆钻进去了。夜幕中的卡车如扑食的狮子般从他身上跃过。云帆睡着了,不是在妈妈温暖的怀抱中,而是躺在冰冷的马路上。
他走了,她却与死神擦肩而过。桥底渔船的主人救了她。惊吓中,包袱没了,身下鲜艳的洪水淹没了她,拯救了她。然而,云帆像夜空中的一颗流星,一闪而过,却带走了她的梦,她的心。
梦兰含苞欲放的心遭到冰霜的迫击突然间熄灭了。没有任何香味的兰花不想引起任何蜂儿的注意,不愿接受蜂儿的开采、亲密。可怜的广陵哥被她无理地拒之千里。
多年后,梦兰的伤痛结了疤,现在的丈夫让兰花重现神采。可夜深人静时,梦兰清楚地意识到,兰花的芯没有复活。它枯而不死是在等云帆归来,等浇灌兰花的液露降临吗?
她等来的是云帆吗?是,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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