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恢弘的神宫寝室中，施梦梦与李言坐在如黑云般飘浮的床上，四周较为黑暗，窗外的景色都只是一片昏沉，枯老的树枝上挂着一轮皎洁却又孤寂的白月。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好的？”李言皱着的眉头自从施梦梦讲解开始，就一直没有舒展过来，此时略有空暇，便开口发问。

施梦梦微微颔首：“是。”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施梦梦仔细想了想，却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得到的记忆不是很多，只知道诸神是为了将宇宙本源引出来，不想让他恢复太多力量。”

李言眼睑垂了垂，似乎是在思考，而施梦梦也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李言。

良久，李言又问道：“那你的力量呢？之前的战斗，都是谁？是你吗？”

施梦梦神色稍黯，缓缓说道：“我不会战斗，之前的一切战斗，其实都是死神的战斗意识和战斗本能，我只需要放松身体就行，一切全凭本能战斗，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太多力量。”

李言黑眸微眨，低头叹了一声，却又笑着道：“想不到那位死神还真是厉害，竟然仅仅凭着战斗本能就能够与诸神战为一团。”

施梦梦蓝眸悄然看了一眼李言，知道李言是在转移话题，缓解气氛，便也跟着道：“是啊，若不是只剩下了本能意识，之前我也就不会受伤。”

提起‘受伤’二字，施梦梦发现李言的神色很明显地变了一下。她心底知道，李言还没有从那件事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便急忙岔开了话题：“言哥哥，我之前给你的残魂你吸收了吗？”

李言看了她一眼，忽然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别转移话题，我还没有问完呢。”

施梦梦微微一笑，抓住李言的大手，柔声道：“你问，我什么都会说的。”

李言点点头，沉吟片刻，问道：“死神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施梦梦秀眉一蹙，歪头开始思考，似乎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整理了一下头绪，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看着李言说道：“没关系……”

“胡说什么。”李言沉了一下脸。

施梦梦莞尔一笑，又道：“我与她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本来是不会有任何牵连，但在十年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她与我产生了联系。”

“十年前？”李言脸色猛地变了一下，十年前，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数字，那正是他重生的日子。

“对呀，十年前。”施梦梦凝思着说道：“不过，又好像并不完全是十年前，好像又跟纪元大战有关……”她歪头着，努力思索着。

李言黑眸一眯，开始整理信息，首先是十年前，十年前是他重生的日子，而今又牵扯到了死神，会不会还有其他神灵呢？他的重生，又跟死神有着什么关系？

还有，纪元大战！纪元大战正是死神陨落的时期，这与十年前又有什么联系？

这时，施梦梦忽然一拍小脑袋，摇摇头，有些烦恼地道：“言哥哥，好乱，我没办法说清楚，你还是问我吧。”

李言被施梦梦打断思考，沉吟了一会，又问了一个很要紧的问题，并且眼睛紧紧地盯着施梦梦：“你还是你吗？”

施梦梦嫣然一笑，说道：“我当然是我，我一直都是我……”她秀眉微扬，思量一番，缓缓说道：“在小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就经常出现一些画面，还有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有时在梦中还会看到一幕幕奇怪的片段，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画面越来越清晰，陌生的记忆也越来越多。”

“记得在九岁那年，有一次过马路，突然有一辆汽车被撞飞，几乎就要撞上我，可有什么奇怪的力量似乎涌了出来，我突然出现在了马路的另外一边，诸如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施梦梦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身体内有着另外一人的灵魂，那人的灵魂与我融合了。”

说到这个，施梦梦的秀眉皱了起来，奇怪地道：“然而很奇怪，她的灵魂明明比我强大，但却是以我为主导融合灵魂，只留下了自己的一缕残魂附身于一柄镰刀上，不过……现在也消失了。”

李言神色严谨起来，眯眼问道：“你是说，她让你吞噬了灵魂？”

“嗯。”施梦梦翘着嘴，似乎也在思考原因，点点头。

“就没有什么条件？”李言狐疑道。

施梦梦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李言神色更加严肃，黑眸中闪烁着奇怪的情绪，按照现在的认知来看，施梦梦应该是被死神之主的灵魂入身。可是从成熟的角度来看，无论如何，死神之主也不应该让一个人类吞噬了她的灵魂，反而应该吞噬了施梦梦的灵魂，从而让自己复活。

但为什么恰前相反呢？是有什么原因？

李言不相信一个活了无数年的老怪物会这么甘心让别人吞噬了自己，为别人做嫁衣。

“她为什么要被你吞噬，又或者为什么要进入你的身体，她就没有说过什么？”李言问道。

施梦梦抿着嘴回忆，良久，明眸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李言笑道：“她说过，我很干净。”

李言怔了一下，随后不说话了。

施梦梦轻轻笑笑，小手抚摸李言的额头，说道：“这些事情很复杂，我得到的似乎并不是完整的记忆，总之，我给你看看就知道了。”说着，一幕幕画面突然出现在李言的脑袋中，李言闭上眼睛，接受施梦梦传递过来的讯息。

他看到了一幕幕神奇的画面，看到了死神的种种记忆，甚至还看到了有关施梦梦的记忆。

在一间干净的房间中，一个八九岁、穿着一身粉色睡衣、小手上还拽着一个小熊的可爱小女孩，在对着一面镜子说话，而镜子中的倒影竟然不是小女孩，而是一柄银色的镰刀。

这种画面十分诡异，可小女孩却不感觉到害怕，反而还天真地问‘能不能陪她玩。’李言很清晰地看到小女孩的眼睛，清澈、干净，纯洁无瑕，只有暖暖的笑意。

看到这里，李言会心一笑，想必这就是她吧？小时候，眼睛就这么好看，充满暖意……

随后，李言又快速整理死神的记忆，发现许多画面都是残缺的，断断续续，隐隐有纪元大战之后的记忆，可又突然到了十年前。更诡异的是，这些记忆是完整的，只不过画面残缺，让他对一些事情无法分析得理。

一个时辰后，李言睁开眼睛，眼珠子左右转动，却是神情奇怪，眉头紧皱。

施梦梦一直没有打扰李言，直到李言睁眼时，才轻声问道：“怎么样？”

李言从思考中回过身来，看着施梦梦，沉默了一会，却是说道：“你小时候真可爱。”

施梦梦一怔，神色有些惊讶，随后面色柔和，轻轻勾起了嘴角……

夜晚，沉静如水，这里乃是尸鬼族神宫，却如同古堡一样深沉。

窗户微微张开一角，显示着沉寂又壮阔的外界画面，几根树枝遮在窗前。

施梦梦平稳入睡，小脸宁静柔和，几缕月光轻轻照着，显得楚楚可人。

李言从背后搂着她，鼻子埋在她的后项与秀发之中，轻轻地、贪恋地吸收她身上的香气，却又像是在叹息。

他一只手穿过她的侧身，从下面抱住她，一只手从上面抱住她，像是个抱个娃娃一样将她环住。

他无论如何都没法进入睡眠中，其实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时候才会真正回忆以前的事情。

有人说，放下吧，放下这些，也是解脱自己，让自己过得好点。但……哪那么容易？

就好比仇恨，也有许多人说放下吧，放下仇恨，就是解放自己，可仇恨那那么容易放下？轻易就能放下的，那还是仇恨吗？

——同理。

前世的记忆，终究是抹不去。

李言缓缓睁开紧闭眼睛，轻轻亲吻施梦梦温暖芳香的后项。

他长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让自己变得舒心一点，大手缓缓盖住施梦梦的小手，轻轻抚摸着。

他今世的运气太好了，可能是前世的运气都积攒到了今世，才让他遇见她吧。

就在这时，施梦梦缓缓睁开蓝眸，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干净透彻。她感受到李言抓住她的大手微微有些颤抖，便蹭了蹭他，从黑暗中传出声音：“言哥哥，你在害怕吗？”

黑暗中，李言表现得十分沉默，过了良久良久，才传出他的声音。

“有点……”

施梦梦抿抿唇，突然感到小手被握紧。她转过身去，将李言拥抱住，看着他道：“别怕……”

李言静静地与她对视，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李言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垂着眼帘看了窗外一会，微微张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突然说道：“梦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嗯。”施梦梦蹭着他。

李言低头看向怀中的施梦梦，沉默了一会，问道：“在地球上，我那样对你，为什么还要不离不弃。一开始我甚至只是为了你的能力才接纳了你，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

说到这里，他张着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千言万语，所有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一句：“一直以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怀中的施梦梦也沉默了，时光变得缓慢起来，外面的月光温柔如水，轻轻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耀进来。过了许久，施梦梦抬起头来，看着李言说道：“因为……”

“你是除了我之外，一无所有的人。”

“就跟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