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后,天气越发寒冷,入冬的意味浓烈,村里三米宽的主干道,两侧堆积起泛黄的树叶。
七拐八弯的水泥路,小坡道尽头,远远传出叫唤声。
“杀牛了,杀牛了。”
大冷天,屠户老沙赤膊露出彪悍的肌肉,左手握着把锋利的杀猪刀,右手牵着细绳索。
绳索另一头,寄在耕牛的鼻环上。
老沙边走边吆喝,不是舞动手边杀猪刀,眼神冷冽,杀气凛然。
屠户老沙,对得起杀神这个称号。
杀牛,在村里快十几年没见着,稀罕的很。
老沙,就是趁这个机会,表示他还是当年那么悍勇。
耕牛毛发乌黑,两根冲天牛角泛白,四肢健壮,行动灵活,它还是头壮牛。
耕牛鼻环被绳子拉动,痛觉神经放大,老沙轻松地一路牵着,走向村委广场。
正是中午的时候,村里人多数在家里用饭。
听到老沙叫声,赶紧扒光米饭跑出瞧热闹。
要说杀猪,每逢过年,村里三五家里必又一家宰杀,半卖半用。可杀牛,早就是历史了。
别说十多岁的孩子,就是连中年人都兴致勃勃。
老沙还没走到目的地,身后跟了十几人。越往前走,加入的人越多。
到了广场,老沙把绳索寄在路边小树上,绳索够长,把牛驱赶到广场中央。
老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药粉,加上水用大碗搅拌,等粉末融化,给耕牛喂了下去。
他是有经验的屠户,长期在外一人宰杀猪养,最明白动物垂死挣扎时力道。
随身备着麻药,就是老沙的绝活。如果是凶悍的牲畜,还会用针筒把药打入身体。耕牛老实,节约了老沙不少时间。
麻药发作还有段时间,老沙不疾不徐,从肉摊内取出一块黑色方形磨刀石,提个小板凳,坐老牛边上。
磨刀石与刀刃剧烈摩擦,嘎吱嘎吱发出牙酸声,老沙手很稳,看着越聚越多的人,心态更加平静。
“沙屠户,这头牛刚好壮年,老校长怎么舍得卖?”有村民发问。
只有老土又倔强的老校长,还活在上世纪的心态,才会想到养牛。
这头牛,在小牛犊时就被老校长买回来。老头子对机械化耕作不信任,家里田地也不多,更愿意使用原始方法操持农活。
现在年纪大了,牵牛耕地没点力气。
这回果园改造,老校长为起示范,还把自家地和别人换了。他孑然一身,事业编制几十年,退休金足以应付乡村生活。
“老校长说这牛越来越不听话,都不愿意耕地。他身子骨不行,管不动。原先还能骑着当个乐子,现在上背就乱跳把人甩下。不能耕地的牛,还惯着不成。”
老沙曲指轻弹刃面,嗡嗡嗡作响,挥手随意劈砍几下,寒光四溢。
瞧着耕牛腿软半趴在地面,药效开始发作。
准备工作完成,大家伙散开,等着老沙动手。
可老沙是什么人?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佛家大德。
宰杀前,会念一遍往生经,超度众生。
厚厚的佛经,摊开在掌心,平实又稳定的语言从他嘴里释放,增添几分禅意。
若是换成教堂,少不得以为是慈眉善目的神父,给新婚夫妇祝福。
看热闹的村民,知道老沙脑袋有很大问题,面对诡异一幕,还评论老沙念诵比上次熟练,比庙里小和尚更懂行。
起哄声不断,就差扔几个铜钱表扬沙屠户卖力。
啪。
书本合上,老沙道:“耕牛耕牛,不要怪我。这辈子早解脱,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嗬,来了。”
人群小小涌动,围着的圈子迅速缩小。
老沙珍而重之把佛经放入脚边木箱,扣上锁。提起杀猪刀,在空中舞了个优美刀花。
从佛经换屠刀,老沙表情也跟着变化。前面还是庄严大德,后一刻笑脸狰狞。
“果然精神有问题,一定是当年看到酒友的下场给吓到了。”
人群内,熟人悄悄议论着,还给几位外来游客安利老沙当年往事。
听众个个热血沸腾,合着面前壮汉,是当年黑道教父级人物。
操持杀猪生意,堕落啊。
如果这话被老沙听见,少不得跳脚大叫冤枉。
不杀猪怎么生活,传了几代的营生,到他这代断了,祖坟都要炸开。
就是因为当年踏错一步,他读书少没文化,干啥都只能卖力气。那还不如接过老爹手里屠刀,继续干这份事业。
周边村里,谁不称赞,沙家技艺精湛,杀猪不见血,英雄了得。
谁要真以为他以杀生为乐,才是睁眼瞎。
年轻那会他确实被吓坏了,患了忧郁症,就是靠佛经洗脑,勉强做回正常人。
没人规定,屠户就不能看佛经吧。
老沙得意地扫过蠢笨的人群,满意这回表演效果。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杀猪生意,近些年越来越难做,没点差异化竞争,怎么脱颖而出。老沙装文艺,装高僧,用心良苦。
在本镇,只要想起杀猪,总是会跳出老沙影子。宰杀前度化牲畜的屠户,话题新太强,有无数自来水帮忙宣传。
请人杀猪,请谁不是请,能提前看出戏,感觉赚翻了。
唯有知根知底的老校长,大致猜测出老沙影帝级表演功力。
“看好了。”
接血液地脸盆搁脚边,沙屠户左手抓起牛角,杀猪刀在耕牛脖子剐蹭,一厘米宽黑毛切除,耕牛脖子处灰褐色皮肤暴露。
锋利刀光闪烁……
未成年的孩子,赶紧闭上眼睛,又忍不主好奇,隔着指缝偷窥。
心善的观看者,悄悄别过头。
一道身影快速串出人群,两手牢牢钳住老沙右臂,道:“这牛,不能杀。”
老沙回头,瞧着来人,大骂:“李缘,你刚回来就找事?杀牛关你屁事。”
被称为李缘的年轻人,使出最大力把沙屠户推开,
老沙还闲前戏不够,没人抬杠,话题性差了几分。李缘的出现正合心意,彪悍的老沙,再次发挥演技,被千金神力带动,顺势退后五米。
为此,李缘还愣了愣,想着救治生命心切,十成力发挥十五分效果。
他一指耕牛头部:“耕牛流眼泪了,你怎么忍心杀它。”
耕牛浑浊的眼角,被泪水浸透,两行清泪流下,配合老实憨厚的面相,挑动人们心头柔软。
“老沙,真不能杀。”
“就当个行善,放了吧。”
“杀黄牛可以,耕牛是帮家里干活的劳力,能算半个家人。”
“都是外行。”老沙大叫,“牛被杀都流眼泪,你们餐桌上的牛肉少了吗?”
有这事?
反对者个个愣神。
那这牛到底杀不杀?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