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衣裳脏了。发髻，发髻也乱了，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要盛装出宴，她要端庄清华，不然……不然……

“九儿你冷静点儿！九儿！看着我的眼睛！”止月用力的按着她的肩膀，迫使对方凝视着他的双眼。他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九儿，没事的，没事的，只是沾上了点血，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冷静下来，想想银惑，他一定不愿意再看到你这样的。”

对，银惑！楼雨惊恐的看向止月问道:“银惑呢？银惑呢？”

上次就是因为她发病，才会弄丢了银惑的。银惑在哪儿？银惑呢？

“冷静，冷静下来！九儿，你仔细想想，想想薛以战，想想殊云，想想沫沫。”止月诱导性的说出这些名字，希望可以帮助楼雨回想起来现实，从而回归理智。

“以战……对，以战，银惑和以战在一起，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失神的双眼逐渐有了焦距，回归理智的楼雨沉默的看着自己一身鲜血淋漓，下意识摸向脖子，整个身体却为之一振。

止月不明所以，却不敢发问害怕不慎又刺激了对方。

直到她抬起一双木讷的眼睛怔怔地盯着远方，嘴里喃喃自语着:“不见了……不见了……我弄丢了，我把它弄丢了……”

不见了？什么不见了？止月一愣，突然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一般，额头青筋直爆，他愤愤不平道:“你们是不是非要逼着我踏平你整栋妖楼才肯善罢甘休？”

楼雨冷静下来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怔怔的往楼上走去。一直到了六楼，空空荡荡的妖楼里漆黑一片，唯有一蓝衣盲女抱琴坐地。

“你们不能再往上走。”花六娘抚摸着琴身，像是抚摸着心爱之物，整个六楼里就只有她一人，她却像是面对万千群众一般孤傲清高。

“你们拿了我的东西，还打算就这样算了吗？”楼雨神态不变，目光冷冽，见花六娘无动于衷，她便又道:“最后一次问你，让还是不让？”

“你们若是来救人的，跟我来便是。”花六娘抱着琴起身。明明眼盲，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像是对这里的路线早已熟络在心。

二人跟着花六娘来到了一处密室中，成百上千的牢房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里面都是神情恍惚，早已显出原型的妖。细细看去，其中还混杂着不少神情麻木的凡人。

牢房里关着的人皆无精打采，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失神的双眼空洞的望着外面。

妖楼姬的六楼，关着成千上万的囚徒。

“他们已经没用了，你们若是想带走的话，尽管带走便是。”花六娘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解释的打算。

直到一间牢房的大门被打开，夏怜患得患失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一下，就没人不相信妖楼姬和纪凌是一伙的了。

看见来人，夏怜的神情是呆滞的，就恍惚了那么一下，她突然笑出来道:“我的香原来害了这么多人。”

妖楼姬的制香人夏怜，她所制的香料香飘百里。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花瓣儿，一致的工序，她做出来的香永远比旁人的出色。

夏怜能在妖楼姬立足的根本就在此，不管是人是妖，是神是魔，她的香可以使其醉生梦死，渺如大梦。

这一点，楼雨是知道的。因为殊云已经将夏怜的香料分析透彻了。

妖楼姬在抓人，利用夏怜的香，从凡间抓来大把大把的凡人。甚至连妖界都有不少妖因此遇害。因为夏怜的香，他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凡人和小妖抓来这里吸取精魄。

无动于衷的转身离去，临行前，花六娘问楼雨，“你后悔吗？”

“后悔？你是指什么？”

“后悔从黄泉来到妖界吗？”

“落子无悔。”

殊云和薛以战、银惑三人带着沫沫远赴京城后也确实查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可是沫沫身上的妖术，直到她已经神志不清时，妖术也没有解开。

那样已经不算是活着了，空洞的眼睛，僵硬的身体，整日里只能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躺着。

整整两个昼夜，楼雨和止月才堪堪摆脱掉花六娘来到七楼。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不管妖楼姬的楼层造的有多高，总归是会到头的。

她们赶来时，纪凌和书生无面正在七楼谈笑风生。也不知道二人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花四娘毕恭毕敬的将水滴形的吊坠递给了书生无面。

水滴吊坠中光芒更甚以往。

竟然是三魂七魄全部补齐了！

楼雨茫然的看着无面笑语阑珊地走来，亲眼看着他将她苦苦寻觅多年未果的，完完整整的水滴吊坠戴在她的脖颈。

“九儿，妖楼姬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妖界。现在，我们找到下一任妖王了。”无面在笑，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声温柔至极的‘九儿’，它们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天网，将她紧紧困阻在其中。挣脱不得，求而不得，死而不得。

从黄泉来到妖界这么多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九儿！”止月急忙摇晃着出神的楼雨，后者迷茫的睁开眼后，发现整个七楼空无一人。既没有无面，也没有纪凌。

手摸上脖颈时，却意外的发现她的坠子是真的回来了，而且还被补全了。

“九儿，九儿？你……怎么哭了？”

抬头看着担惊受怕的止月，楼雨笑了笑，说:“我怎么会哭呢？这么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了，我怎么会哭呢？”

是呢，她怎么可能会哭。

离开的人早就离开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寻求救赎，寻找心灵上的慰藉罢了。愧疚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她只想尽一点点微薄之力帮助……帮助谁呢？

那人是谁呢？

还是……想不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