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吞噬着袁灵均与张武二人。他们好似落入海中，他们好似看到朵朵黑莲浮于水面之上。袁灵均看着张武与自己沉入水中，二人的脸色青紫，宛若窒息一般难受，他们看到那黑莲随着水波浮浮沉沉。袁灵均想要抓住一朵，可就在这时，这池塘中忽然响起一阵阵梵音，这梵音直冲湖底，好似忽然有一股力量，托举着袁灵均与张武二人慢慢向上攀升。

终于，二人随着这股力量到达湖面，湖面果真有无数朵黑莲。水波潋滟，黑莲怒放，一朵朵莲花透着诡异而妖艳的魅惑，好似在引诱袁灵均、张武朝着这些黑莲游过去。

张武显然像是被这些黑莲吸引，他目光呆滞般朝着这些黑莲挣扎的游了过去，那股力量原本还困住张武不能动弹，可却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这股力气。可这股力道陡然消失，张武失了那力量的支撑，又落入了水中，慢慢向湖底沉了下去。

袁灵均想要伸手将张武拉上来，可张武却好似不受控制般不断下沉。

“阿武——”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惊天的爆喝，这池塘的水竟自动分成了两边，张武被一只巨大的气泡托举，慢慢朝着远处飘去。袁灵均这才注意到，在这池塘的中央，竟建着一个小小的水榭，上面悬挂着珠帘，珠帘底下悬着几个铜铃，铜铃随风舞动，伴着这梵音鸣唱，竟出奇的相称。张武在这气泡之中，被拖进了那水榭里面。袁灵均赶忙站直了身子，想要朝那水榭游去，可周围的那些黑莲，却突然朝他聚拢了过去，直接将袁灵均团团围住。

袁灵均早知这些黑莲有异，可这许多年的隐居，这黑莲好似只是寻常纹身，从未透出任何诡异之处，如今他与张武回了终南山内，却初见端倪。袁灵均总觉得这黑莲之中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它们围绕在袁灵均周围，更让袁灵均有了几分窒息之感！袁灵均想要退去，可身体却被那股力道束缚其中，他便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这股力道的束缚。

梵音又起！

那念诵佛经的梵音之声笼罩着袁灵均，可那些黑莲却更快的朝着袁灵均的方向涌动。袁灵均想要调动全身灵力，想要震开这些黑莲，但这些黑莲好似被这声音牵引，反倒将他的灵力吸收的一干二净！

袁灵均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力渐渐被那些黑莲吸收的一干二净，他想要停下灵力输送，哪知灵力竟不受控制的朝外散逸开来。袁灵均强忍着灵力透支的虚弱，撑着自己不要昏过去。可就在这时，那些黑莲再一次朝着他汇聚而来，离他最近的那朵竟直接融入他的手臂，他的手臂上果真出现了一朵跟腰间一模一样的黑莲图案！

这些黑莲究竟是什么？

袁灵均想要抬起胳膊将手臂中的黑莲逼出身体，可身体因灵力透支开始有几分疲累，他努力的抬起胳膊，想要借着水波将这些黑莲推出去。可是这黑莲朝他聚拢的速度更快，不过转瞬，竟统统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他的每一寸身体皆被黑莲覆盖。

湖面上的所有黑莲皆消失的一干二净，所有的莲花全部融入了袁灵均的体内。他身上满是黑色的莲花纹样，只有脸上光洁如初，没有丝毫变化。

梵音声愈发大了，袁灵均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那些黑莲好似在朝着他的骨血之中涌动，那种钻心的疼痛又一次将他笼罩了进去。他强忍着自己不要**出声，不要让自己痛呼出来。可这钻心的疼痛愈发严重，他咬紧牙关，可脸上的狰狞仍旧泄露出他遭受的痛苦。

忽然，梵音声停了下来。

微风阵阵，那些铜铃依旧清脆。他身上的疼痛依旧，反倒比方才更严重了几分。袁灵均痛苦的握紧拳头，那些痛意早就将他的理智吞噬的一干二净。

风停了。

铜铃的响动声也停了下来。

袁灵均身上的疼痛仍旧在侵蚀着他仅存的意识。他嘴里开始发出支离破碎的求助声，他想要让张武过来救救他，可他声音微弱，完全被水声掩盖。池塘之中只能听到水波轻轻浮动之声。

就在袁灵均绝望之际，远处的水榭中忽然传来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莫非，是阿武来救他了？袁灵均的眼中忽然迸发出一丝希望，他强忍着痛苦，努力的长大嘴巴，想要唤一唤张武，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叮铃——”

铜铃轻响，袁灵均看着那水榭的珠帘后有一道身影正撩开帘子走了出来，他更为用力的拍打起水花想要引起那人的注意。那人欣长的手撩开帘子，随后却又微微停了停。

那不是张武的手。

这是袁灵均头一个想法。

张武的手掌厚实，手指更是粗壮，这人的手骨节分明，极为好看，定然不是张武。

此时袁灵均的痛意散去了几分，他的身子沉在冰冷的池塘里，头脑愈发清醒了几分。他紧盯着那水榭的珠帘，那人好像思量了片刻，到底还是走出了水榭。

慧恩！

竟是慧恩！

袁灵均万没想到，水榭中的那人竟是慧恩，他想起方才那梵音念唱之声，如今细细思量起来，果真有几分熟悉！可慧恩不是死了么，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在此处？此处又是哪里，他与张武原本还在终南山的山洞之中，为何此时会在这池塘里？终南山断然不会出现这等水榭，这里定然不是终南，那慧恩将他们引到而来究竟为了什么？这些覆盖在他身上的黑莲又是什么？

就在袁灵均心中百转千肠之时，慧恩轻轻抬起手来，袁灵均身上便也附着了一层气泡，这气泡带着袁灵均朝着水榭的方向飞去。到达水榭之时，那气泡平稳的落下，又爆裂开来。袁灵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跪坐到了慧恩前面。

慧恩的模样也变了。

原本的光头此时长满了头发，这时的慧恩与寻常人无异，根本看不出他竟是玄奘法师的后人。他一身衣裳极为华美，哪里还有半分曾经苦行僧的模样。他站起身来，将袁灵均扶起，轻笑道：“阿均，你可还好么？”

袁灵均站起身来，疑惑道：“阿武在哪？”

“他累了这样久，也该歇歇了。如今咱们兄弟二人叙叙旧便是，莫要叫醒他了。”

袁灵均微皱起眉来，依慧恩的性子，从前断然不会说出这等话，可眼前这人确实是慧恩，他甚至可以从慧恩身上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

“慧恩，这是何处？”

慧恩好似听到了极难的问题，他歪着头，神色也带着几分疑惑，随后轻笑一声道：“是何处又何妨？这世间百态，何处都寻不得一丝安稳。”

袁灵均听得慧恩这答非所问之态颇有些茫然，从前慧恩性子急躁，虽做了几年苦行僧，可仍旧一腔热忱，何曾有过这等厌世之态。当初慧恩一心想要改变这人间秩序，对未来也满是向往。为何今日会说了这种话？

“你这些年，在李凌恒那处可好？”

慧恩闻言，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可袁灵均却感觉到他在克制自己，他的脸有几分扭曲、僵硬，好似想要发火，又在压抑的边缘。过了片刻，他才张口说道：“他虽不曾薄待我，可若让我再见他，我定要让他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袁灵均闻言微微一愣，脸色也变得有几分难看。此时他更加确定，慧恩好似换了脾性，若是从前，慧恩定不会说出这等狠毒的话语。

可就在袁灵均细细打量慧恩之时，慧恩却猛然回过头来，他的表情变得极为恐怖，好似地狱来的厉鬼一般，他竟将整张脸贴到了袁灵均跟前，他声音如同鬼魅般说道：“怎么？你可是不认识我了？从前那个和尚慧恩死了，死在李凌恒的国师府中，他看到佛像融化炼就成了武器，他看着那些佛像所成的武器上了战场，广造杀孽。他看着李凌恒一次又一次蛊惑旁人，蛊惑那凡人帝王。他看着所有人唤李凌恒一声天选之子，以他为尊。他所说的一切皆被旁人当成笑话，他在那院中好似一棵浮萍。他日日念诵经文换来的却是更多的杀戮！他还是将自己杀了！佛修之人本不该自戕，可他却用最毒辣的术法将自己钉死在国师府内！他本以为用他的鲜血能唤醒世间的修士，他们可以愤起抵抗，不再追随李凌恒的暴行，可最后即便是他死了，也不过是这世间一具孤零零的尸体！没有人因他改变什么，也没有人因他的死愤起反抗，就连他最敬重的兄弟，竟也避世而居！”

他猛然抬起手，一把将袁灵均推倒在地上，他转过身看向池塘，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道：“他不该死么？他原也没了旁的用场，他早就该死的。他懦弱，他心存善念，他的希望早就破灭了，他早就该死了。”

袁灵均心中悲凉，他看向慧恩，可却说不出话来。

曾经的他确实避世而居，甚至想要脱离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若是他能早些去救慧恩，早些杀死李凌恒，只怕如今的凡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他想要劝慰，想要认错，可就在这时，他身体上的黑莲又一次浮现出来，方才压抑下去的疼痛又一次开始折磨着他。他每一寸被黑莲覆盖的筋骨皆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他一把抓住慧恩的外衫，哽咽道：“救，救救我……”

可慧恩脸上却露出诡谲难辨的笑意，他蹲下身子，看向袁灵均身上的黑莲，似叹谓又似疑惑的问向袁灵均：“这些黑莲，不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