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把刨松的土抓到一边,接过罗缘的话头说道:“倘若丁公子钟情的女子与你们说的是同一个人的话,这叫天递遂人愿,美事一桩。”
关志云道:“清施姐姐是个人美心善的人,我得为她把把关,假如这个丁公子连我的眼睛都过不了,我看还是别见的好。”
罗缘撇撇嘴,扭头看着弯腰刨土的男子道:“大叔,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呢。”
“就是一个干活的人,哪有什么尊不尊的,我姓夏,叫夏华强,叫我老夏就行了。”夏国强拉住衣角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说道,抬起头来看着罗缘笑了笑。
关志云本想说,咱俩有些缘份,跟我的内人同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到青青,他的心隐隐作痛起来,叹了口气,才缓缓地说道:“夏叔叔,问你个事,这几蓬芍药,你是不是在去年火把节的时便发现的,一共是七蓬。”
夏华强愣了一下,问道:“我说几位公子,你们也得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你们不但知道丁公子的事,就连我采了几株药你们都知道啊。”
关志云知道自己有些急燥,见夏华强询问,便把身边的人逐一介绍了一下。
夏华强继续弯腰创芍药花脚的土。
关志云的话,罗缘也觉得奇怪,问道:“志云,你怎么会知道这儿有七蓬芍药。”
关志云便把昨夜梦中的情节说了。
几个人都暗暗称奇。
罗缘幽幽地道:“佛说`万物皆有灵',人们需要有敬畏的心,一花一草一树或者是一只蝴蝶,都值得我们去敬畏。”
夏华道直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几个年青人说道:“罗姑娘说的话很中听,人和动物的区别,人是有敬畏心的,是有信仰的。你可以不要相信鬼神,但必须敬畏天地,也可以不要相信书本,但必须敬畏真理,可以不相信轮回,但必须敬畏良知。上帝也许不存在,但信仰上帝的人,心里住不进魔鬼。佛也许不存在,但信佛之人,心里装不下邪恶。所谓信仰,并不是要你迷信神佛。挚爱生活,为人操守,信仰就在其中。没有敬畏心的人,必定会被魔鬼和邪恶左右,成为祸害人类的畜牲。”
夏华强的一番话,令几个年青人为之一振,罗缘道:“夏叔叔,听你说的话,哪里象一个采药人,到象是一个满肚子学问的人,你应该是经历了很多的故事,才会有这么深的感触吧。”
夏华强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故事,以后慢慢告诉你们吧,公子说得没错,这里原来确实有七蓬芍药,本来是想全部挖走的,因为芍药生长旺盛,一次带不走那么多,原来想,等过几日再来一趟,后来,由于一些琐事缠身,才拖到了现在的,既然它们具有灵性,那我就作个顺水的人情,把它送与公子吧。”
关志云见他是个爽快的汉子,心里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好感,点点头道:“夏叔叔,那就请你帮我把这芍药取出来,别弄断根系,这样容易成活。”
“放心吧,芍药喜阳光,很容易成活的,还得麻烦几位,你们也来搭把手,再找几根铁锹来,把芍药外围的土刨开,我好把它取出来。”
阿宽从寨里找来了工具和三个竹背篓,几个人一齐动手,把芍药连土取了出来。
夏华强道:“为了避闲,你们几个年轻人去栽培吧,我回去收拾一下,在寨外等你们,咱们好结伴上路。”
关志云道:“这样也好,阿宽和我们一起去,也好带路。”
阿宽道:“后山多生毒虫猛物,人迹罕至,移栽在那里,确实是好,寨中的乡亲们大都迷信,没有人会去动它们的。”
待一切妥当,四人下得山来,已是正午时分,只见夏华强背了个包袱,已经等在寨门口了。
罗缘问道:“夏叔叔,你不是寨里的人吗?”
夏华强道:“不是,我是个没家的人。”
关志云见他说得极其自然,想来是已经习惯了没家的生活,欲要追问,想想又忍住了,改口说道:“夏叔叔,你和我们一起进寨去吧,等我们收拾好了就一起上路。”
夏华强道:“不想去,我就在寨外等你们。”
关志云听他语气,好象与人负气一般,可是,他既不是寨中的人,会与谁呕气呢?
太阳当顶,几个人又渴又累,便无暇顾及他,匆匆进入寨中。
路还是原来的路,他们虽然走了几次,假如没有阿宽带领,恐怕真的难得再找回去。
他们还没有走进院门,好听的祝酒歌已经传了出来,院里应该是开席吃饭了。
彝家人好客,素有无酒不成席的习俗,有客人的时候,祝酒歌成了席上的亮点,使酒席的气氛热烈而欢快,随口拈来的歌词朗朗上口,语速偏中,多是七字歌诀,词尾带上一句“阿表哥”或“阿表妹”,分男声合唱、女声合唱、男女合唱和男女对唱,十分的婉转动听。酒席从早吃到晚,酒歌从早唱到晚,在这里,世间的纷扰烦恼,会不自然地被歌声带走。
五人刚踏进院门,身上的疲倦便被眼前的氛围喧染得一干二净,院中摆了几套桌椅,有两张桌子空闲无人,像是留给他们的,余下的都坐满了人,陪酒的盛装男女不少,脸上洋溢着阳光的潮红。
一个彝族青年迎上前来,领着他们来到居中的空席上,旁边的空桌是素席,应是为无极和清施准备的。
罗缘道:“郡主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志云,快过来,让娘看看。”
关志云屁股刚落到座位上,听到呼唤声,扭头看去,母亲白彩霞正向他走来,在她的身后,父亲关征麟在老者和酋长的陪同下,也从正厅里走了出来。
关志云只觉脑袋轰的一下,感觉晕了,他一下站起身来,伸手掐了一下大腿,证实不是自己眼晴花了。
来到面前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亲娘和爹爹,他隔着桌子叫了一声“娘”,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便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那彝族老者和酋长颇为恭敬地把无极和清施让到素席上坐了下来,才陪同关征麟来到空席上。
邻桌唱酒歌的年青人自觉地停止了唱歌。
关志云心里一时没有转过弯来,马宵的话还在耳边盘旋,没想到,马宵没走多久,自己就见到父母,假如不是为了找到青青,自己跟着马宵走了,岂不是和父国错过了,这情由也变得太快了吧。
老者看着关志云有些痴呆的样子,呵呵的笑道:“小兔崽子,傻了吧,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们的故事吗,人已经来了,还不快叫大家坐下来,咱们也好摆摆龙门阵。”
关志云这才回过神来。
今天早上,老者曾说过,有人会讲些事情让他知道,原来,他说的这个人,竟然是他的父母,难道,白彩霞和关征麟昨天夜里就来了么,还有这老者,难道真的与父亲认识?
夏鱼儿从白彩霞怀中接过小玉玲来,说道:“志云,坐到师母身边来吧,好好陪师娘说说话。”
白彩霞拉住夏鱼儿道:“你就坐在师娘身边,我要看着孙女儿,儿子和孙女一左一右,这样我才心安。”
关征麟呵呵笑道:“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就借彝家的酒菜,咱们也乐呵乐呵。”
在关志云的心里,有一百个问题,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见到亲娘和爹爹都安然无恙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所有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他拉着白彩霞的手,叫了一声:“爹、娘,您们先坐下吧。”
白彩霞擦擦眼睛喃喃地道:“瞧我这高兴的…”
菜肴上齐,颇为丰盛,有牛羊肉和时鲜的山珍,酒是自酿的,旁边的彝家男女停了酒歌,顾自攀酒吃莱,喝酒很是豪爽,一碗又一碗的,碗碗见底,看着就让人咂舌。
关征麒呵呵笑道:“张先生隐身世外,日子过得真似神仙一般啊。”
老者笑道:“我是看透了世尘,那象老弟,雄心不减当年呐。”
关征麟道:“先生真会说笑,当今天下,蛮夷横行,群雄争霸,又各自为政,虽为民国,却似无政府状态,百姓苦啊,国家遭难,匹夫有责,可是,关某人能力有限,无力回天呀。”
老者道:“老弟心怀仁慈,心里装着社稷和百姓,可敬可佩,可惜世道昏暗,怀才不遇,可惜呀!”
关征麒道:“先生过誉了,还是象先生一样,做个世外神仙多好。先生真不想回老家去看看了么。”
“前年偷偷的去了一趟,已经找不到老家的原貌,全是欧式的洋楼,洋教堂遍布,我在四处转了一圈,从海河,小刘庄,桃园村,都是外国人的租界,原来的水田,池塘,大都建成了洋人的居民区,还不让中国人靠近。”
“张伯伯是天津人么?”一直沉默不语的夏鱼儿突然插嘴问道。
老者叹了口气道:“是啊,老家在小刘庄,十八岁出来,五十年了,听你口音,也是天津人吧?”
夏鱼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嘴角微颤抖:“我姓夏,家在梁家园子。”
老者也有些激动,追问道:“你认识夏耀辉么?”
夏鱼儿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他是我父亲,张白白认识家父?”
老者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夏鱼儿道:“将门虎女,你父虽然只是一名副将,百姓口碑颇佳,作战勇猛,是老夫十分敬重的人,十七年前,老夫有事回去了一趟,还与老夫在一起喝酒。”
夏鱼儿手中的杯子滑落下来,“咣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喃喃地说道:“城破家亡,家父战死。”
老者呆了一呆,目光喑了下来:“姑娘,你父亲是好样的。”
白彩霞轻控拍拍夏鱼儿的背,接过她小玉林来,他乡遇乡亲,又触到伤心事,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徒弟。
夏鱼儿缓缓抬起头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盯着老者道:“张伯伯的老家是不是在梁家园子,德国的租界内。”
老者神色显得有些慌乱,点点头道:“是在梁家园子。”
夏鱼儿霍的站了起来,神色变得吓人,擅抖的手指着老者道:“张家,曾为天津卫八大家族之首,竟然卖国求荣,引洋兵破城,苍天有眼啊,竟然让我遇到了这奸贼,我夏家虽然家世低些,但人人欲得你张家而诛之。”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