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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渡》第12章 太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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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初临,地上之人,已是伤骸满处。

青绿色的鲜血与殷红的血色交织在一处,涂满了这艘小小扁舟。与岸边的礁石嶙峋。

秦二瘫软在地上,此处久久陷入了沉默。

只剩下宋家兄弟抱着银盔铁甲的尸骸放声大哭。这一场意外来的突然,几乎所有人都不知如何言语。

死去的除了那诡异的刘老汉,还有被这佝偻老丈一船桨击碎了脑袋宋家老二。

以及被无辜拖入水底,溺毙的三人。那为首带路的蒋大汉哪里还有半点气势,只顾躲在船舱内,瑟瑟发抖起来。

那几个绿林汉子结伴,将几人都束在一条绳索之上,下了船去,顺着河川,将那几具尚且浮在河面上的尸首打捞上岸。

然后一一摆放在甲板之上。

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已经遁去,众人虽是心下凄然,但还是出了一口大气。

“这些个尸体怎的这么轻巧。”突然有个大汉说道。众人纷纷俯下身去,将三具尸首翻转过来。此情此景,却是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得三具尸身的腹部都开了一个大洞,那三个壮汉的心肝脾肺肾都被抽取了出去,不知去向,而里头似是填充了一块似是鱼鳔,又似是气泡的物质。

故而这些尸身并不下沉,反而浮在水上,四平八稳。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露出了骇人的表情。

只是不得说话,纷纷将三具尸体往船上传递,一一摆放在甲板之上。

有好事之徒,将那杯钢叉钉在甲板上的老汉翻转了过来,赫然看到,这老汉肚子上也有一处大洞,里面却是发干,似是早就被掏去了内脏。只余下一具行尸走肉。

至于这背后之事,诸人都不敢再多想,只是跌坐在甲板之上。冷风萧瑟,吹得人体寒,而心口之冷愈是冰凉。

“诸位。”却是那刚刚从丧兄之痛的佣兵先行开了口。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仍旧能听到悲伤彻骨,让人不忍卒听。

“舍弟身亡,乃是咎由自取,我等三兄弟,贪图他人钱财,来此冒险,如今已得教训。我与我长兄今日退出此行,从此之后,金盆洗手,再也不做这等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恶事。诸位若是知保身之法,切莫不要继续向前。人生在世,昙花一现,生命陈贵,万不可因贪图些许小利,便赔上了性命。”说罢,这铁汉抱起那尸首,对着诸人鞠了三躬。

缓缓往回退去,此时,江水冷澈,凌波渡外,婆娑袅影,不知可闻。

却听得一声引羽之声,破空传来,直插那二人的后背。那二人肝肠寸断,自然空门大开,哪里还能防备这一击劲射。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那两枚羽箭无风自燃了起来。只见得河岸之上,一个少年人打了个响指,目光直直地望向船上的诸人。

那手持长弓,目光冷峻的猎户,吐出几字:“如今我等踏上的九死一生之途,这等贪生怕死之辈,若是往后透露了我等行踪,恐怕多有麻烦事。”

那猎户说着摘下头顶的小帽,露出一张坚毅的脸庞来,只是这年岁不大,几句话说下来,却是凶厉异常,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你之一念,动人生死,好大的威风。”长庚君冷笑一声,他望着那二人一尸远远跑开,便扭过头去,注视着那群猎户。

“都说与野兽为伍,终究也会化作野兽,你这少年恐怕便是如此罢。”却听得耳旁有破风之声,直取长庚面门。

他就注视着那一枚锋利的箭头,一寸一寸,化作灰飞。

那少年见拿这术士并无手段,只将“哼”了一声,便转身回了甲板。

“此处,有谁会掌舵,此夜方才开始,咱们还有时间行事。”那少年高声说道。

“梁……梁小哥……那二人所说没错,出师不利,已是噩兆了。咱们还是退了吧。”那其中一位猎户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梁姓少年却踏上一只木桩,振臂一呼:“诸位,如今长夜未央,那金银细软唾手可得,若是我等于此处退却,不仅与那金银无缘,更是不知如何对这些个罹难的兄弟亲故难以交代!我等若是入了宝山,也可替诸位兄弟取得一份丰厚的家产,令得他们的遗孀,也能后生无忧!而我等剿灭浪患,亦是做了这三大草原之上,人人想为,而不敢为之的义事,我等之名,定可流传千古!”

说罢,他将长弓握在手中,这一番话语顿时激起了那些涣散之人的情绪,人们纷纷拿起钢叉猎弓,也拿起长刀□□,似是一下子重燃起了斗志。

长庚饶有趣味地望着那船头诸人,轻声说道:“这少年人倒也是却是颇会笼络人心。”他低头看了一眼,仍旧失了魂气的少女,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他将她抱在怀中,足尖一点便飞上了甲板。

那少年见得长庚落于船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反倒是孤竹君爽朗一笑说道:“孤闻君一席话,当真胜得十年书,佩服佩服。”

“不如诸位也算我一个。”孤竹君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倒是让梁姓少年摸不着头绪。

而长庚不待他做出反映,便举起手来,此人似是有一种摄人的魔力,让得这少年不由得与他击掌三番。

“孤的女伴受了惊吓,便先失陪了,到了落脚处,再来唤孤便可。”说罢,长庚一展长衣,便往船舱内去了。

众人见得他那一手绝妙的法术,也不敢劝阻,只得看他大摇大摆地入了舱去。

待得他入了船舱,正有个来自南边的汉子说是曾在盐船上做过徭役,这些行船之事,他也算略知一二。

梁姓少年让他掌了舵,他独自爬上船舱顶上,下头人人浸染在一片悲伤之中,他看着头顶风帆,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不由得想起那个老人来。

“这把匕首乃是神霄派一个道长途经此地,将之赐给你的,那年你还小,如今,你已经可以自己上山打猎了,这把匕首有道法护佑,有他陪在你左右,老头子我也放心了。”

他想起那老人临死之前的话语,不由得又摩挲了那柄利刃,下头传来拔锚起航的声响,北风正烈,匕首含光。

“此番出来,是对是错?”少年人叹了口气,将匕首收了回去。

秦二似是陷入了一场大梦,梦里光怪陆离,只是唯独不见了那少君的身影,被开膛破肚,被撕裂皮肉,鲜血淋漓,生死弥留,这一切,就像将她扯入了无间地狱之中一般。

她在其中,一遍又一遍,经历着生死循环,只是那个朦胧的身影,与她若即若离,她想恨他,他又将手伸在她的面前。

她就像是他随处捡来的小猫小狗,她从不敢造次,是他带着她脱了藩篱,能看一看,别院外的明月。也是他几次三番,将她救出险地。

她合上眼来,却觉得自己在往下坠落。这一场梦,似是没有尽头,忽然,她听得一声浪声,猛地惊醒了过来。

面前,却是一盏油灯,跟前,坐着一位素衣少年,正合着眼,泛着瞌睡。

一场大梦醒来,似是过了千年万载。

眼底,却不过须臾,荒渺之间。

她叹了口气,打亮了一下周围,此处便是那只小舟的船舱了罢,里头摆放了些许锅碗瓢盆,还有些换洗的衣衫。

若说有些样子的家具,便是那个崭新的柜子,它被搁置在角落里头,正是油灯照射的死角,秦二看着好奇,便站起身来。却是一个不注意“砰”地一声,便撞在了船舱的顶上。

她连忙蹲下身来,摸着脑袋,还抬头瞧了一眼陷入沉睡的少年人,倒是这般动静都未曾将他吵醒。

“怕是这几天也累得够呛吧?”少女摇了摇头,蹑手蹑脚地摸到了箱子跟前。

细细打量起这只木匣,这木匣不同孤竹那只大黑匣,毫不考究,这只红木匣子,上头不知绘了些什么生物,只见得突眼举着钢叉,项上银环,手中银饰,一一具足。

而这青面獠牙的怪物,更是作势欲扑,似是不注意便要从这匣子上头,翻涌而出。

少女却是越瞧越好奇,伸手便要将木匣打开,正当此时,却被一只手握住了动向。她连忙抬头望向头顶。

正是那张清冷的面容,正注视着她。

“君上……你醒了?”少女不由得心中又倒放起那些血腥而不忍直视的画面来,不由地退了一步,却是重心不稳,跌在了地上。

“这只匣子,另有玄机,还是别去动的好。”少年人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想,要将匣子的故事,一一补足。

但想了想,似是作罢,只是一扯,便将少女拉了起来,扶着她在桌边坐下。

“孤王本就醒着,只是想着些事情。狼山之行,忽然扑朔迷离起来,这帮子山民二流,倒是亡命徒属,本色当行,为了所谓钱财,各个都不要性命。”少年冷笑了一声。

“君上,我听家中人说,这人间最不缺的便是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赌徒。”少女若有所思地说道。

“此言,却是不错。”少年说道,眼底却是尽是玩味。

“到了狼山,恐怕便又是一场大战,少了那俩佣兵,和这几个猎户打手,本就单薄的队伍,恐怕走不了多远。”

正当二人有一茬,没一茬说着闲话,却听得外头,船只靠岸的声响。

便听得外头刀枪□□碰撞,与男人们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你随孤王出去看看,莫要再失去意识了。到时候,狼群奔袭,孤王也不见得能顾得上你。”少年一字一句对秦二说道。

少女像是小鸡啄米一般猛地点头,那少年也不曾回应,便带头走了出去。

只见得那蒋姓大汉尚且缩在一旁,手中的地图却是已经落在了那梁姓少年手中,那少年正指挥着猎户与绿林力士,将那些个器械统统往船下带去。

他见得少年走出来,只是用提防的眼神瞧了他一眼,便继续与旁边的猎人交流了起来。

此处,却是一隐秘的渡口,只是破败地修了一块青石板,也被泥土掩埋了大半,山高林密,似是到了一处原始林地之中。

河川从此处开始逐渐为密林遮蔽,两岸生长的绿色植被,丰茂而旺盛,浑然不似在四处黄沙的燕云十六州内。

就连最老练的猎人也不由得为此处的风景所叹服。

正当时一轮明月,印在湖水之中,一阵清风拂过,却是吹皱了一袭月轮。

直往蟾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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