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落日已销尽,城内闭户早入夜。
好在城中各处也都依次亮起了灯火,给这静寂无声的城池,添了几分生气。
可脚下的土壤,却有些湿润和粘稠,让秦二在意不已。
只是瞧着其余之人似乎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她也不好言语。
倒是酒客狐嘴碎,不由得说道:“说来此处,倒是万家灯火,与往日都一般模样。”
谁料到,他说完此句,从一旁忽然闪出个人影来,只见得此人站的笔直,活像是一根竹竿,笼在黑暗里,不见面容。
众人停下脚步,酒客狐尴尬地笑了两声,刚想说什么,那人便一跳又一跳地从阴影里闪了出来。
那屋舍里的光影一下子打在那个人影身上,只见得一张苍白异常的脸庞顿时显露在了他们面前。
这一张脸孔,却是说不出的怪异,说是在笑,却更似是在哭,若要说是有所表情,却更似是毫无端倪。
就这么一张怪诞的脸孔之上,却有一张血盆大口,正冲着诸人大开。
孤竹最先做出反应,已是与白石苏并肩冲上前去。
只见得石苏一掌击出,那诡异的人形便似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跌入了黑暗之中。
反倒是石苏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难以置信自己的双手有这般力道,可随即那人形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又从弄堂里飞扑而出。
这时,孤竹站在一旁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绕到那人形身后,用手掌轻巧地一划,那人形还未扑到石苏跟前,便一下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而他的身后,则有无数洋洋洒洒的线索,在空中飞舞。
那小巷之内,却稀稀落落地响起了掌声。
从阴影之内,钻出来个面如硕鼠的脑袋来,若是不加细瞧,恐怕连些许人形,都看不太出。此人生的丑陋,头却巨大无比。
这怪人,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正躲在小巷里,往外探看。
“两位好身手。”那人咳了两声,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臂,对着那人形拉扯了一下,那人形奇迹一般地站了起来,缓缓退入了那个矮人的身后。其中动作,看得孤竹一行人不知如何言语。
“几位若是不疑,不如跟着在下进来,在下有话,要对诸位说。”那人却不多言,转身便遁入了黑暗之内。
孤竹与酒客狐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思。
“逢林莫入,穷寇莫追,这巷子恐怕也是一般道理。”那酒客狐喃喃说道。
可真当诸人一头雾水之时,却听得深巷之中,一声惨叫,听上去正是那鼠首怪客。
秦二未及反应,白石苏与长庚已是先一步冲了进去。
等到所有人冲入其中,只见得那地上只余下一具倒伏的人形傀儡。
而那怪人已是消失无踪,酒客狐皱着眉头四下打量,只是夜里深巷,看不分明。
他将竹竿点起,只见得墙体上洒满了鲜血,他走上前去,摸了一把,血液正温,只是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
却不得而知,白石苏将那具傀儡扶了起来,孤竹借着火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这东西是死尸制成的,吉州巫蛊之术盛行,不下西国,到底如此。”
酒客狐说道:“巫术之中,利用尸首之能颇为常见,那人应当是吉州城中的术士,只是不过他有什么事情要与我们相谈,如今怕是石沉大海了。”
孤竹叹了口气,手指一指那具人形,顿时那傀儡上便燃起了熊熊大火,片刻之后,便烧成了灰烬。
“到底是阴气沉重之物,留在此地,恐怕也是有所妨害。”酒客狐对着少年说道。
“君上……我……我能嗅到……那人的……的气息。”此时,正站在一旁的少年却忽然说道。
酒客狐挠了挠头“都要忘了这小子了,狼崽毕竟是狼崽。”
少女却说:“你不是说了,石苏并非狼吗?人哪有这等本事?”正当两人斗嘴的时候,少年人已是领着众人往小巷深处走去。
孤竹望了一眼身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只是跟着白石七歪八拐地在弄堂里穿行,也来不及考虑什么。
“我说是不是有些不对劲,这狼崽子带着咱们在这里穿来穿去,恐怕已经有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在小巷里。”酒客狐停下步来,其他人听得他的言语,也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唯独只剩下,白石还仔细辨认着通途。
“咱们该不会这么倒霉,碰上鬼打墙了吧。”少女若有所思地说道。
“吉州乃是方士之城,诸多术士盘踞,有什么鬼如你一般蠢笨,还是过得不自在了,来找这些人麻烦?”酒客狐呛了一句。少女吃瘪一般扁了扁嘴。
所有人都停下步来,孤竹望着四周,也似是觉得有些个不对劲,酒客狐还是那般絮絮叨叨,少女也插不进嘴,只得到处瞧瞧。
忽然,她瞧见正有一片平平无奇的墙壁,突然,几道青绿色的火光,缓缓落在了墙头,紧接着便一下爆裂了开来。
那墙壁却无声无息地洞开了一条不曾见过的通路,只见得里头有些许火光跳跃,少女再去寻觅那绿光,已是无从结果,她慌忙喊过还在讨论的二人。
“甲申,这条路刚才是否没有……”酒客狐尚未来得及回答,反倒是石苏已是先行一步,冲入了其中。
一时之间,里头人声沸腾了起来,几人对视了一眼,也抢入其中。
只见得那是间半破的屋子,里头生了篝火,围着篝火坐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怪人,如今正面带警惕地望着几人。
而抢先进入的石苏正压着一个大汉,那壮汉嘴中不时发出低低的嘶吼。
而那些人乍见孤竹几人也是一怔,从人群之内,先是走出一人,只见得这人年岁似是极大,手中执了一根龙头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几人跟前。
“我十二天罗,与诸位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为何诸位破我幻术,又伤我手足?”
孤竹说道:“只因孤循着一人气息,来至此处,那人似是有言相告,只是已经横遭不测,孤便想一探究竟。未曾想遇到了诸位。”
说罢,他一挥手对着白石苏说道:“石苏,且将那人放开。”
石苏一个后跃,从那人身上翻身离开,那被擒的人却伏着身子低声对白石一阵嘶吼,似是恐吓一般。
却不曾想白石只是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容,颇为挑衅。
秦二倒是不曾见过一向凶厉少年还有这般模样,那老者听得孤竹言语,沉吟了片刻,又低头望了一眼那篝火边,空荡荡的座位,叹了口气说道:“如此说来,朱浩已是死了吧。”
话音刚落,其余人不由得都站了起来,老人将空手往下一按,说道:“你们坐下,莫要乱了阵脚。”
“老丈,这是何等情况,那人是叫朱浩?是你们的人吗?”酒客狐不由得走前一步,好奇地问道。
“你们应当就是朱浩找的人吧?他虽是遭了不测,但到底还是把事给弄清楚了。”那老人喃喃自语道。
“这吉州城不欢迎你们,你们请回吧。”忽然,这老丈说道。
秦二听得此语,难以理解,赶忙走上前去说道:“为什么啊?咱们几人与吉州城人,无冤无仇,为何要赶咱们走!”
从那篝火边站起来一人说道:“若不是你们,吉州城怎会如此仓皇,如今人人疑心生暗鬼,也唯有我们十二天罗这般,才免于如此。我等好心提醒你们离去,莫要不识抬举了。”
那人性情火爆如山洪,底下坐着的其他人却是纷纷应和,似是应当之事。
少女退了一步,孤竹却将手一挥说道:“我等只是夜色已晚,在此逗留一夜,明日便将启程,前往别处,料来也不会给各位带来麻烦,不知为何诸位如此反感?”
那老人却不回答,只是说道:“你等即刻出城,休说是一夜,便是一刻都不能多留。若说缘故,便去问问诸位所作所为罢!”
说罢,这老人似是也换了副面目,走到了诸人跟前,一时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
只是孤竹此处,人手极少,他要自保自然不难,只是要护着他人周全,便不能保证,颇有投鼠忌器之感。
只是他这般高傲,自是不肯服软,双方各有所持,竟然都是一步不退。
这时倒是酒客狐走上前来,对着诸人说道:“这位老丈既然如此说了,那咱们也不好再在此多做逗留,只是长夜漫漫,不知城外何处,能够让我等休息一夜?”
那老人听得此言,脸上的霜寒倒也是减缓了一分,他说道:“城外有一处老庙,如今已是废弃不用,几位若是不嫌弃,便去那处过上一夜罢。在下腿脚不便,便不相送了。杜虎你且送送几位。”
从那篝火边走出一人,身形健硕,背后披了一块虎皮,走起路来亦是虎虎生风,几步便到了少年的身旁。
“几位,这边请了!”那人引着几人出去。
“此处乃是我十二天罗的据点,故而设有迷阵,若要入内,极为不易,没想到还是让几位相公寻到了地方。
朱浩乃是我十二天罗内,消息最为灵通之辈,除了龙老大,便属他秘密最多,如今吉州城中,危机四伏,
此去,咱们本就料到他这般结局,只是未曾想,发生的如此快。哎。”
这虎背熊腰的大汉却是如此多话,却是让孤竹等人颇为意外。
酒客狐不由得问道:“杜兄弟,不知为何非要赶咱们这些外乡人出城去,咱们好似并无什么关系?”
那大汉挠了挠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前些时候,咱们术士之中,便传言,就在近日,咱们此处要爆发尸潮。此事与异乡人有关,故而各家各户,都对此事人人自危,生怕再出事端。
此事流言渐起,同时据说,道门的习作也混入了城中。
故而这般事情交杂一处,难免变得复杂异常,我老杜头脑极笨,但也听说了不少同门术士横死城中,亦或是悄无声息地失了踪迹。也知道此事不假。
咱们与道门势同水火,如今他们侵入此处,咱们虽然势单力孤,但终究还是要尽力而为的。诸位多加担待了!”
这大汉对着几人一抱拳,孤竹刚要还礼,却听得不远处的据点,传来了一声尖啸。
那大汉大喊一声:“不好!”慌忙往那处行去。
孤竹也知情况不对,对着石苏说道:“白石,速去!孤随后就到!”身旁的少年已是如同一支利箭一般,往那处窜去。
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吉州城中,忽然被各色火焰,点缀成了白昼一般,到处都是呼喊拼杀的声响。
秦二忽然觉得自己步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之内,她似乎可以看到有人盘踞在蛛网之内,正用猩红的复眼,观察着诸人的动向。
长风划过,尽是血腥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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