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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渡》第34章 烈火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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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原以为,在狼山之上的见闻,已是她平生所见,最为恐怖的景象。

可是到了吉州城,方才知道所谓的黄泉炼狱当真还在人间飘荡。

无数尸骸被悬挂在铁钎上,鲜血顺着杆子流淌,源源不断地汇入地底。

整个吉州城如同一具沉睡的生命体一般,随着这些血液的浇灌,似乎在缓缓复苏一般。

连着这城市的地面都震颤了起来。

那些白衣人则静静地蹲伏在屋檐上,无声无息地望着街道上仓皇无措的人们,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杀戮的开始。

十二天罗早已立于城门之下,几个徒具蛮力的怪人见得这般场景,早已怒不可遏,猛地撞在那些铁杆上,只震得一阵乱响,但也不知为何,这铁杆居然纹丝不动,只在那边伫立。

身后的斗法也已白日化,那些白衣人迫得那些术士连连后退,城中四起的怪兽咆哮之声,也让秦二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她却触碰到了一张手掌,那少年人轻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而她转过头去,那个白发的少年亦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他原本英朗的面容下,似是露出了一双尖锐的獠牙,原本尚且合身的衣衫一下子破碎开来,浑身虬结的肌肉,竟是不觉魁梧,反倒是有一种匀称的韵味。

他将酒客狐背在背上,细细缠好,无言的街道上,就连往日里最是迟钝的秦二,都知道这场大战一触即发。

那执掌龙首杖的老人却踏出一步,他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如今站在诸人跟前,更显气度。

“你们便是中原密教之人吧!你们中原道门,与我吉州术士,井水不犯河水,如此算来,已是有了三百年,如今为何进犯我等故土,还要犯下这等血案!”那老人大声喝道。

那白衣人却取过一柄长剑,从剑鞘中缓缓拔出,说道:“施主,可知你吉州每逢甲子年,必有尸潮,乃是何等缘故?”

老人见得此人答非所问,不由得哼了一声:“此地之下,乃是四十万尸骸埋骨之地,怨气难消,故而每逢甲子年,必有澎湃尸潮,自地下而来。”

那人却打断道:“木须兽,生骸骨,洛城外,百万浮尸,血流漂杵,为何不见尸潮?唯独你这边陲小镇,甲子年来上这么一遭?你可知我教中人,最擅何事?”

老人似乎觉察到一丝丝不对劲,那边正在争斗的术士已是一声惨叫,齐齐败下阵来,那为首的几人倒在地上抽搐不止,仿佛已是不活了。

而此刻,地面却是忽然升起了几支铁杆,自下而上将那些死者贯穿,悬于高空之中,与城门之上,那些尸骸如出一辙。

“句曲山上,华阳洞中,驱尸灭魔,羽盖升仙。”那白衣人低吟道。

而下首诸人尽是面色巨变,似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四处不断涌出被尸兽追逐的平民与术士,这些术士不比尚在抵抗的同胞,他们更多是方才入门的学徒,亦或是天赋不高的弟子,如今多年,也未曾有所成就。

只能是在城中奔走,吉州之中,此等人物最是寻常,这里巫祝与市井相连,十门九户都习过术法,这等事情便如吃饭喝水一般。

如今大难临头,这些见识过这种种地崩天落的平民也没了主意,城门无法去闯,城内又是怪兽,又是仇家,已是有为数不少的少年与灾民已经对着那些白衣人连连叩拜。妄图求得一条生路。

那老人回过头来,对着孤竹苦笑道:“没想到,最终会将诸位牵连其中。当真不该。”

秦二走上前来说道:“生死有命,老伯,你之前也劝我们早早离城只是不曾想,中途出了变故。”

那老人走到孤竹身侧低着头说道:“如今此处,已是龙潭虎穴,公子……”

“没曾想,这一出苦肉计,倒是演得极好。”孤竹君冷冷地瞧着那老人,缓缓将那老者的手臂抬到了半空。

只见得那老者手中正握着一柄玄黑的短刀,在满城的火光之下,显得阴暗不明。

十二天罗其余人见得计谋被破,纷纷嘶吼了一声,往在场三人扑了上来,那些站在一旁的平民也被牵连在内,尤以那盛怒的杜虎与似是疯犬的少年最为癫狂。

一路奔来,竟是将路旁的市民撕成两节,浑身浴血,往孤竹君扑来。

少年人却语气不变说道:“恐怕,诸位并非什么密教中人,根本便是神霄上的道士吧。”站在一旁的石苏,却是一记横撞,不知他何处来的气力。

竟然将癫狂的二人撞得吐出一口热血,那疯犬一般的少年受伤最重,被这一撞之下,已是在地上翻滚,眼看着便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孤竹君果然心思缜密,不过,却也是折了你两员手下了罢。”那白衣人不由得说道。

少年人却不说话,白衣人打了个响指,从两侧落下三个道人,分三个方向对着少年刺来,剑势凶猛,似是毫无破绽,孤竹却全无动静。

忽然之间,他劈手便从其中一人手中夺过长剑,回身一剑,将那老汉的手臂齐根斩下,顿时,那鲜血喷涌,直将一白衣人的素衫染成了一件朱衣。

他避过攻势,又一剑挥出,两颗大好头颅,瞬间飞上半空,落在地上。

他大步往前走去,只见得石苏已是杀入阵中,如猪突猛进,将那些个术士打的人仰马翻,而少年人却是如入无人之境,剑气横秋。

长剑过处,必不空回。

剑鸣玄夜,灿若星辰。

那些个白衣人见势不妙也纷纷跃入场内,只是此时的孤竹哪里将这般道人放在眼里,他转瞬间便将十二天罗杀尽,每个术士不由得都哭喊着不想死去。

只是仇恨的滋味在少年的剑尖疯狂舞动。

长剑划过,血花绽放。

不知为何,连石苏都看着少年的剑舞,不由得停下了动作,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如同孤竹一般,在生死之间毫无茫然,他割裂生死,划分阴阳。

哪怕万千人,在他面前,他都逐一斩杀。那些白衣人蜂拥而上,却见得那少年一剑辟出,无数道人在一剑之下,化作两半,内脏与血液洒满了城门之前。

他又回身一剑,连那些铁杆都被一剑斩断,如同崩塌一般,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

那方才还在言语的白衣人,喘着粗气,站在三人跟前,眼中尽是绝望之色,他如何能想到,刚才自己还胜券在握,如今却已是反过来被逼入了绝境。

他更想不到,师门之中所说,这千年之君当真视人民如草芥,说杀便杀了,无一丝丝犹豫。

大地的震撼却是更为剧烈了,他不由得往城内退去,却撞到了一个身影,他回过头去,只见得是一个老者的背脊。

却似是僵直不动,正当此时,他觉得脚尖仿佛被什么缠住,他低下头去看,只见得似是融化了的山石,一种怪异的生灵,逐渐将他一点点吞噬了进去。

他大力地挣扎着却无法从中挣脱出来,他觉得下身陷入的部分正一寸寸被那怪物碾碎,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寸断的声响。

他大声惨叫着,他将手伸向那边的三人,却见得三人冷漠的目光,他看得见那一双玄黑的眼眸里,尽是复仇的烈火。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最后消失在了那怪物的腹中。

也正是此人缓缓倒下,这大地也开始无规律的震动了起来,忽然,从地表破开了无数口子,这些口子似是怪兽的巨口,之后这些口子之中,开始喷涌出不知名的液体。

颜色玄黑,味道却是腥臭难闻,少女退到了孤竹身后,而石苏也与两人站在一处,背后的狐狸悠悠地呼吸着,似是做着黑甜的梦境。

三人尚未遭到波及,周围的平民却大声哀嚎了起来。

秦二心中慌乱,猛地却被人抓住了脚踝,她低头看去,却是一个烧的已经辨认不出容颜的尸首,竟然活了过来。

到了他身侧,握住了他。他大喊一声,石苏最先反应过来,飞起一脚,将这具尸体踢得老远,大概是因为焚烧,这尸身极为脆弱。

竟是留了一只手掌在少女脚上。剑光一闪,方才化作三段落在地上。

那被石苏踢翻的尸体阴恻恻地一笑,往地里一钻,便没了踪影。

“得赶紧离开此处,找了马车,莫要在管了。”少年沉吟了一番,口中略有苦涩地说道。

话音刚落,周身便爬起了无数个尸骸,这些尸骸有些作城中居民的打扮,而有些则身着生锈腐败的铠甲,正摇摇晃晃地往活人身上扑去。

少年冲到城门边沿,长剑翻飞,那些铁杆被削开,那些看见希望的居民,此时也统统鼓起勇气,往城外冲去,推推搡搡。

倒是秦二落在了后头,孤竹紧紧握住她的手掌。

城内的尸骸越来越多,排在后面的人一个个被他们抱住,咬断喉咙,无数恶鬼与尸潮的狂笑,在少女脑海里不断回荡。

那城外的兀鹫,吵个不停,仿佛此处血腥的灾害,便是他们之后的狂宴一般。

那乌鸦们聚在一处,却似是化成了一个人形,她静静地注视着人群之内的三人,从身后抽出了一支翎羽。

三人聚在一处,发了疯似得往马厩奔去。

石苏却好似察觉了什么,他转过身来,往秦二身侧走了一步。

漫天繁星,也有旧识,譬若参商。

少女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却久久不曾回过头来,秦二眼底尽是焦急之色。她在风中呼喊他的名字,只是这熊熊大火,与助燃的火势,将她的呼声一下子盖了过去。

忽然,他睁着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侧着个脸,笑着对她摇了摇头,踉跄地跑在了前头。

城内的杀戮还在继续,好在马车完好无损,石苏斜着身子,将老狐狸从背上解下,递到了少女手中,什么都不曾言语。

孤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石苏,扯着少女入了车厢。

马车在少年一声轻叱之下,飞速地往前奔去。

月下摇影,不知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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