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白茜茜病情一天天恶化，她的父母和张东一家辗转北京、上海等地就医，但令人悲叹的是确诊结果完全一致，属于急性淋巴性白血病，并发败血症、电解质失衡引起高尿酸血证、颅内出血等症状，医生说她弥留的时间不多了。

根据白茜茜自己再三要求，他们全部返回了县医院。

她说，那里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承载着美好童年记忆的地方，也是她和张东共同的地方。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安安静静地走，轻轻的，不带走一片云彩。

县医院里的重症病房患者相对较少，医生给白茜茜安排了一套间。由于双方父母都是本县土生土长的教师，来探望的亲戚也较多。病房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补品和鲜花，透过乳白色窗帘，可以清晰地看到血红的夕阳。

近一个月以来，张东不分昼夜地守候在白茜茜的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陪伴着她。每一秒都显得那么的弥足珍贵，那么的短暂。本就精瘦的张东，熬得皮包骨头，眼窝明显陷了下去许多。

“茜。来，我给你擦一擦脸。”张东左手轻轻地扶着白茜茜带着白色帽子的头，右手拿着柔软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白茜茜的脸庞。

“阿东。我真想做一次你的新娘！可惜......如果有下辈子，你一定要来娶我，我......”白茜茜用微弱而嘶哑的声音吃力地说。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会来找你，我一定还娶你。茜......”张东忍不住再一次哭泣了起来，躬下身子，把脸轻轻贴在白茜茜的脸上，泪水把他们粘在了一起，久久不愿放开。就这样他们相互依偎着对方，度过了难忘的一晚。

天亮了。亮堂的晨光，伴随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天气依然晴朗。外面的隆隆车流声慢慢密集了起来，街上的人群也开始熙攘。白茜茜慢慢睁开双眼，又一天开始了。

“阿东......阿东......阿东......”白茜茜慌乱地呼喊着张东，尽管她想用力喊，无奈已经喊不出来了，她太虚弱了。

“孩子。爸爸妈妈在，爸爸妈妈在。”白妈妈轻轻抚慰着白茜茜的手臂，接着说：“阿东出去会儿，待会儿就来。”

“对。阿东说他出去一下，待会儿就来。”白爸爸也应和道。

病房里的亲戚也开始多了起来，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轮流到白茜茜床前寒暄温暖一番，然后各自聊天。

“茜。来，我扶你坐起来。”听到熟悉的声音，白茜茜马上就能判断出是张东回来了。

“各位姑姑婶婶叔叔伯伯、亲朋好友，请大家回避一会儿，茜茜换个衣服！”张东礼貌地招呼着。

“阿东。我的衣服不是昨天才换了的吗？”白茜茜迟疑地问。

“茜。今天是七月二十五日，我们的婚期，今天我们就在这里结婚。”张东深情地看着白茜茜，轻声说道。

“不！阿东，我不能和你结婚，这辈子是我欠你的。你这么年轻，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下辈子我一定做你的新娘。我......”白茜茜努力挣扎着，微弱地说。还没等白茜茜说完，张东扶起躺着的白茜茜，紧紧搂抱在怀里。白妈妈和张东妈妈早已哭成泪人。

“茜。你听我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相恋，和你结婚是我此生的梦想，你不能让我遗憾终生，我一定要和你结婚，求你答应我，茜！”张东哽咽着，单膝跪地，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束玫瑰花双手递给白妈妈扶坐起来的白茜茜。张东掏出以前和白茜茜早就买好了的钻戒，轻轻吻了一下白茜茜瘦长白皙的手指，给她戴上。

“我没有挺拔的身高，也没有英俊的相貌。我只能静静地看着你，给你我真诚的微笑。我没有漂亮的马车，也没有堂皇的城堡，我只能轻轻地对你说，我愿陪伴你到老......”张东继续唱着当初在大学里向白茜茜求婚时唱的这首《青蛙王子》。

“......如今我们将别离，不知何时能再相见。昨日青葱的岁月中，往事一幕幕在浮现......”张东继续哼唱着，哽咽着，这一句是当初求婚时没有唱出来的一句。

“阿东，你不要再唱了，我......我愿意嫁给你。”白茜茜哭着说。

不一会儿，白茜茜换上了洁白的婚纱，戴上了假发，被两位妈妈搀扶着。尽管病态难掩，苗条的身躯依然是那么的曼妙。她是天使，即将坠落的天使。

张东也抓紧换上了西装礼服，亲朋好友也进来帮忙布置。简单地张罗了些粉红色气球。两名护士也正在收拾，准备把一些医疗器械移开......

一首陶喆和蔡依林演唱的《今天你要嫁给我》音乐响起，结婚典礼开始了。

“各位亲朋好友！感谢你们今天来参加我儿张东与儿媳白茜茜的结婚庆典，感谢你们来见证他们的爱情......呜......”张东爸爸说着便放声哭了起来，但他还是强忍着，继续主持婚礼。

“张东先生，请您左手放到胸前，请郑重回答。无论顺境逆境，富贵还是贫穷，你是否愿意与你身边的这位白茜茜女士结为夫妻，并且永远的敬她、爱她、保护她，与她携手相伴一生吗？”

“我愿意！我愿意！”张东铿锵地回答着。

“白茜茜女士，请您左手放到胸前，请郑重回答。无论顺境逆境，富贵还是贫穷，你是否愿意与你身边的这位张东先生结为夫妻，并且永远的敬她、爱她、保护她，与她携手相伴一生吗？”张东爸爸含着早已忍不住滴下的泪珠，强装正经地继续问。

“我也愿意！呜......”白茜茜说着也哭了起来。

张东左手扶着白茜茜的双手，右手托着白茜茜的后背。在白妈妈和张妈妈的帮助下，轻轻扶白茜茜躺下。

因白茜茜身体原因，婚礼就这样在呜咽声中简便结束。

张爸爸和白爸爸都出去安排亲朋好友去了，白妈妈和张妈妈也给白茜茜换回沾满药味的病服，帮她取下假发，擦拭身体，熙攘的病房又回归往日的平静。与刚才的“热闹”情景形成鲜明的对比，只有几个粘贴在墙壁上的气球，随着房间里的空气流动微微摆动着。

“茜茜。你的几个高中同学来看你了。”白妈妈说。

“你们来了。坐，你看我这里......”白茜茜挣扎着起身想要招呼这些同学，可是怎么也挪不动。

“你好好躺着，不用管我们。”同学李梦溪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扶着白茜茜的左手臂，明显感觉白茜茜衣袖里面空空的。

李梦溪轻轻地捏了一下，惊讶道：“茜茜，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没事的。你怎么也回县城了？你不是在青岛读大学吗？”白茜茜问道。

“是的。我考了我们县的选调生，已经体检过了，等着通知上班。我还是觉得自己家乡好。我们高中同学中，你看张鹏、李淑泽、王梅、朱丹都回来了，还有很多没有联系上的。”李梦溪指着其他几位同学介绍着。

“张鹏和朱丹现在还在一起吗？我记得高中时你们......”白茜茜把目光转向张鹏和朱丹问。

“那已经是过去了。我们俩没有缘分呗！人家张鹏现在的女朋友，不，应该叫老婆了，漂亮着呢！我也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不过这些都不影响我们的同学友谊啊，你说呢？”朱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倒是我们李梦溪同学到目前还是一直单着呢！当初我还帮她递过纸条！还......”朱丹更加兴奋地聊着以前的往事。

“人家茜茜在这里呢！不提这些成年旧事了。”张鹏赶紧打断了朱丹的话。

高中时期，李梦溪一直暗恋着张东，请朱丹帮忙递过纸条给张东，因张东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白茜茜表白，此事也就暗藏在李梦溪心里。

大学期间虽然他们都有联系，都是以同学名义联系白茜茜，也只能暗暗地从白茜茜口中打听张东的近况。

“没事的。这些都是我们高中珍贵的时光，我希望你们都要好好的，真的！”白茜茜抿了一抿干裂的嘴唇说道。李梦溪见状，端起床头的水杯准备喂白茜茜喝水。

“你们怎么来了？来，我来。”张东接过李梦溪手里的杯子，由于有些慌张，手指无意间碰到李梦溪的手背，李梦溪楞了一下，看了一眼张东，说：“好的。还是你来吧，看我笨手笨脚的。”

白茜茜在同学们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抿了一小口水后，对张东说：“阿东。你先带同学们去对面吃饭，我想梦溪陪我聊会儿！”

“好的。”张东转过头对李梦溪说：“梦溪。我们就在医院对面的刘姨妈家吃，待会儿你自己过来吧！”

“好的。”李梦溪回答说。

“茜。你手机放在这里，我设置了不待机和快捷拨打。你有什么不舒服的按一键，就可以打通我电话了。”张东深情地对白茜茜说。

“快去吧！妈妈回去拿几件衣服，马上就来了，好好陪陪他们。你们也有好多年没见了。”白茜茜嘱咐着。

张东起身领着同学们走出了病房，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梦溪。虽然我们经常电话微信联系，但自从去年同学会后也有两年没见你了。”白茜茜拉着李梦溪的双手说。

“是的。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得知你的事情，我就从老家赶过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李梦溪说道。

“我们昨天结婚了，不知道你回老家了。”白茜茜略有歉意地说。

“啊？结婚了啊......”李梦溪迟疑了会儿，接着说：“恭喜恭喜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梦溪。你听我说。”白茜茜激动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仍然爱着张东对不对？所以你一直单身。”

“茜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同学......”李梦溪惊诧地说。

“梦溪。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了。你听我说，我深爱着张东，张东也深爱着我，就怪我们两个有缘无分。我有一个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请你好好照顾张东，替我照顾好他，你一定要答应我啊！梦溪，我求你了！”白茜茜说着哭了起来。

“茜茜。你别多想，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张东还是要你自己照顾，你一定可以的。”说完，李梦溪跑出了病房，在门口碰到白妈妈，什么也没有说就跑出了医院，忍不住蹲在墙角放声哭了起来。

白妈妈快步走过来，拍了拍李梦溪的肩膀，一言不发，朝病房走了进去。

就这样治疗、亲朋好友探望、再治疗中，一晃一周过去了，白茜茜的状态也越来越不好，经常昏迷。隔一两天就要再在抢救室外煎熬着等待着，已经成为张东的常态了。

今天是八月三日晚，周四，小雨。随着夜幕的降临，这个熙攘的县城安静了起来，只有医院后面小院里的狗，听到隐约的脚步声后时不时吠叫几声。直觉判断，这个小院应该是县医院医生家属区，小院里还养有一些鸡鸭鹅之类家禽。

张东如往常一样躺在白茜茜床边的陪护床上，耷拉着眼皮，始终也不敢睡着。

透过昏暗的床头灯光，隐约看到白茜茜嘴巴一张一合的，张东立马起身。她知道，白茜茜肯定是想喝水了。

“茜。你想喝水吗？”张东温柔的问道。

只见白茜茜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力气说话。

张东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凌晨五点了。窗外的天色灰白，快要亮了。

张东摸了一下水杯的温度，对白茜茜说：“茜。水凉了，我去给你接点温水。”白茜茜微微点了点头，张东轻轻拉上房门走了出去。

约几分钟后，张东回来了，但白茜茜已经紧闭双眼，左手散耷着，右手握着一个笔记本。就在今天，八月四日凌晨五点二十分钟，白茜茜永远地离开了人世，永别了，我的爱人。

张东瘫坐在地上，起身从白茜茜手里抽出小笔记本，只见上面歪歪叉叉写着：天亮了，鸡叫了，我回首，再回首，想多看一眼我的爱人.....“人”字最后一划都还没有写完，白茜茜就走了。

张东知道，白茜茜是故意支走他的。尽管她想多看张东一眼，却不愿让张东亲眼目睹自己离去而更加悲痛。

在办理完白茜茜后事以后，张东变得郁郁寡欢，孤言少语，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晃又到他和白茜茜原来约定去县高中报到的日子了，不管怎么地，那是白茜茜的梦想，张东还是坚持去了。

学校领导看到张东的精神状态，也没有安排他参加教学，而是把他安排到学校办公室做起了行政。

为了这事，张东曾多次与校领导沟通他的想法，他的梦想是当老师，而不是干行政工作。但学校领导一直搪塞他，说学校正在争创省级示范高中，缺人整理材料，让他坚持一下，以后再说。

最终，张东毅然决定离开。为摆脱对白茜茜的思恋之苦，双方父母想起了“转移法”，鼓励张东考研。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张东以高分考上了哲江大学人文学院文物与博物馆学系考古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在哲大的研究生公寓里，张东每每想起白茜茜的点滴，用被子捂着头偷偷哭泣。还好身边有我们安慰陪伴。

《恨》：梅雨沙沙愁煞人，魂牵梦萦不见卿。他日习得猴王技，砸破阎罗抢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