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几个时辰,旋锋军的主军帐内依旧一片吵闹,众将领都在推搪责任,执着于到底是谁起头叫撤退的,面对仓促而逃的小队,为何还要害怕之类,势要吵出个对错来。
主帅一脸灰青,想到让这些个甲兵遗留在阵前,将士们日夜观望着,其实很是膈应的,虽然这些甲兵大概率是已经死了,但把自己士兵不管不顾的杵在城外,恐怕也是有失人心。再说一套铠甲真的非常贵重,如果可以,当然是要收集回来的。
不过鉴于此前长河将探子捆绑诱饵的教训,主帅不能强硬的指派人去,只得用金钱银两,征集敢死队,出去将人拉回来。
重金之下还是有勇夫的,居然能集结到十几个人,他们申领了一些板车,身穿全副披甲,趁着天未光亮,就快步出了城门,然后将那些甲兵拖了回营。这一次居然很是顺利,那长河军的突袭队没有趁此偷袭,行事风格让人摸不着头脑。
再说那些运回来的甲兵,身上血画的图案早已被抹掉,只能隐约看出来像是符阵的轮廓,大家拆了头盔一看,个个都是脸色青黑扭曲,七孔流血,又想起那厉鬼的描述,不禁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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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开始光明,晨雾中隐隐约约的出现了大型战车的影子,城墙上的将领方知大事不妙,慌忙让士兵将消息带到主军帐内。
看来长河军果真是为攻城而来,主帅不再犹豫,立马派出了信使,向赤日军求援。
眼见手下的将领们从天黑吵到天亮,依旧盘算着撇清责任、独善其身,主帅从最初兼顾各营、到顺其发展、再到如今,已是忍无可忍,怒到极致,拍案而起:“都给我闭嘴!”
堂下果然是噤声了,但脸上明显是不服的。
主帅深深的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语气,硬着头皮开了口,虽然他并不知道对这些老油条有没有效果。
“我知道你们心中有话,觉得我訾宏伯年岁不足,不应该承此大任。可旋锋军临危受命,岂是我南海子弟可以推搪的?”
“王上突然起任,我自知资历不足,可那长河军的统领也不过是二十出头,此前并未服役,我好歹也在军营里打滚了十多年,我不信这个邪,他洪德能出这么一只初生牛犊,我南海就不可以吗?”
“你们以前,都是各个军队里的中坚力量,领兵自然都是有各自的本领,有建议、有谋略,可以尽管提,我愿意虚心听授,但一军当中,只能有一言,我决定的事,便是军令!”
“你们要记住,从调令到手开始,就是旋锋军的人了,死,也是旋锋军的鬼,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战败,有哪个能撇得清关系?即便手上兵力仍在,还会有其他军队愿意接收吗?顶上的军衔还戴得住吗?对外还未平定,就各自掂量着自己在军中的分量,不觉得很可笑吗?!”
“……”
众人陷入一片沉默,都老实了很多,纷纷表示想先发制人,趁长河军还未站稳阵脚,拼死一搏。
訾宏伯勉强控制住这些各怀心思的将领,又主持制定出击的计划,末了,他又补充说道:“昨夜派出去的大军,居然仓促回来,说出去也是丢人,如何稳住军心,还请各位将领费心了。”
语气恢复了谦逊,可在各位将领听起来,却感到心中没底。
然而訾宏伯刚刚才训斥过,主军帐才勉强有了正常议事的模样,谁也不敢打破这虚幻的一丝希望。
众人马上回到各自营部,纠集起所有将士,稍作整顿,重新布阵出发。
然而城门一开,将领们明显的感觉到,战局与他们方才的预期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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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军的器械已经在途不远,护卫至此已无大碍,邢鲤庭早在收到雍峥的消息之后,让长河军的其他步兵营提前脱离,尽早赶到,此刻已经与先头部队汇合,要说兵力比拼,自然不虚,根本无需再用此前几日的迷惑伎俩,直接与旋锋军正面对战。
只见他们居然将盾兵放在最前,身后跟着手持斧头的重步兵,但又与后方的步弓兵保持着一些距离。看来是在跟凛军对战中改进了面对重步兵的打法,根本不打算和旋锋军对峙,直接靠步弓兵压制着甲兵身后的近战士兵,让斧头兵对甲兵一顿暴砍。
一下砍不进去,但震得嗡嗡作响,两下仍砍不动,开始晕头转向,三下、四下,脚步迟钝,甲兵已经不能继续往前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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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旋锋军能在短时间内重新应战,已经很难得了,但归根到底还是只有临时鼓舞起来的一点斗志,一见阵势不顺,轻易就被打散了。
各个部将开始重新思考自己手上的兵力存留,虽然不敢退兵,但也不敢身先士卒,带头发起进攻。
訾宏伯又被各位谋士进谏,应该保留兵力先撤回来,守城等赤日军支援。
眼看形势确实不如他们此前考虑的那样简单,长河军的主力比预想中更早来到了城墙之下,怪只能怪此前一直没有及时整顿好内务,早些发起反击。他面容忧愁,同意了谋士们的建议。
不过,笨重的甲兵已经被长河的斧头兵纠缠住了,显然是来不及撤退的。
訾宏伯走上了城墙上的瞭望台,狠狠的吁了一口气,发出了旗号,下令甲兵继续拖延抵挡,其余人迅速撤退,然后关闭城门,封城据守。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若不斩断进出,长河军甚至可能就此攻入晓港城内。
甲兵不能转身,自然不清楚身后的其他人在做什么,他们也惯了冲顶在最前面,队友自然会在后方伺机出动。
然而,城门关闭的声音,如同直敲入他们心窝的一击闷响,把他们从义无反顾的忠义里敲醒。好些人都晃了神,拼命的回头,想证实一眼,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纵然头顶上的箭依旧朝长河军后方发射而去,但这一门的切割,仿佛宣告了一个事实。
他们,日日身着重甲、艰辛训练的重步兵,冲在最前的重步兵,被拒于城外,生死不顾。
当长河军的斧头终于嵌入了头盔,眼前一切都变得血红,甲兵只有铠甲,当所有的刀剑都被收了起来,除了承受伤害,还能做什么呢?
城墙上的箭丝毫不能阻挡长河军的凶猛,弓箭兵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一倒下;门后的刀盾兵不能违令应战,听着他们的惨叫,个个脸色发白。
旋锋军的甲兵,全灭。
然而訾宏伯并没有多少的心思能兼顾这残酷的现实对其他士兵的影响,眼看着长河军的辎重器械正越来越近,不出几日,必然会发起攻城之事!
他心急如焚,怕早上的信使被拦截、赤日军不明形势之危急,分别又向赤日军再出一封求援信,另外又发了一封,往南海朝堂上送,从晓港的南门、西南门分别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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