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zg001样机的升空，指挥大厅里一片忙碌，许墨站在大大的屏幕后，盯着屏幕里飞机操作面板的同步影像。

高度持续攀升，一切数据都很正常。

同步音轨传来驾驶舱内这zg001样机试飞员与试飞工程师的声音。他们都没有说话，只能隐约听到两个呼吸声，轻而稳。

许墨神色肃穆，一眼不眨地盯着面前不断跳动的数据，可是心神却总有点不定，在两个起伏的呼吸音中辨明哪个是林碧。他以为自己能清晰地将她听出来，可是那两个呼吸交织得太紧，许墨终究是放弃了。

驾驶舱内，卓皓空正专注地驾驶着样机在海拉尔上空翱翔，所有的数据一应正常，可是林碧的神情却始终凝肃，仿佛预感到什么，她扭头看了一眼卓皓空，轻声道：“快了。”

卓皓空正想细问，机身陡然一颤，机头突然往上抬了去，仰角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增加，十度，二十度，三十度，四十度……

当仰角高于四十二度的时候，飞机……失速了。

高度仪表盘上的数字像跳水一样往下落，飞机开始旋侧滚翻。饶是卓皓空的心理素质奇好，此时也蹙眉抿嘴，不敢有丝毫轻忽。林碧则已经被甩得脸色苍白，但还是勉力闭着眼睛，手牢牢地贴在仪表盘上，高度还在迅速往下掉，卓皓空尝试过很多方法，都未能稳住飞机，如果高度再往下降一千米，也就是说，三十秒后，他们便连最后的跳伞机会也失去了。

卓皓空回头看了林碧一眼，他本想让她先行跳伞，可是瞧着林碧的表情，似乎压根就没考虑过逃生，依旧是极专注的模样，指尖停留在仪表盘上，在她脑海里，必然有一个硕大无匹的飞机，像一个患者一样，呜呜咽咽地诉说着自己的不适，而她是它的医生。这世上哪有临阵逃脱的医生呢？

三十秒后，林碧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卓皓空也在同时收回了目光，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的唇角居然翘了一下：好了，不用纠结了，她反正是要与他同生共死的。

“试一下飞机副翼。”林碧睁开眼，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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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室里，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口，很多人甚至已经失声叫了出来，尤其是当高度降到了安全值以下，却没有看见降落伞出来的时候，柔柔直接叫出声来。大叫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忙用余光去瞥许墨。许墨笔笔直直地站在监视器前，目沉若水，因为太过安静，安静得好像他连呼吸都没有了。现场的气氛紧张得落针可闻，大家都怀着最糟糕的预想望着往下急坠的飞机。伍媚虽然克制着没有出声，可是眼泪早已经涌了出来，如果飞机坠毁，她一定是第一个嚎啕大哭的人。

可是，在高度继续下滑一千米之后，突然又有了转机。zg001样机就像一个哼哧哼哧的醉汉，在紧要关头，突然又调整了步伐，开始以正常的速度往前走了。飞机的翻转已经停了下来，仰角也在一点点缩小，终于，在离地面不足五千米的高空，zg001再次平稳地往滑行起来，并开始向海拉尔机场降落。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离开了指挥室，奔向了机场，他们围在一起，像欢迎一个凯旋的将军一样，欢迎安全回家的zg001样机。

待飞机停稳，卓皓空与林碧从飞机里走出来，林碧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很，可是神情又显得很轻松。许墨已经迎了上去，象征性地与卓皓空握了握手，道了声：“辛苦”，然后自然地掠过他，停到林碧面前，“找到了？”

看林碧的表情，许墨便猜到，她已经找出症结所在了。

林碧点点头，“回实验室。”

有一些参数，她需要再重新计算一下，这次失速的主要原因，还是出在可控凹凸技术上。

也在这时，vivian从许墨身后转了出来，神色淡淡的，好像之前的歇斯底里都已经没有发生过。

“我和你们一起去。”

症结很快找了出来，果然是机翼出了问题，一个参数的小数点错了，林碧、许墨和vivian一起调整了数据，并决定再进行一次高寒试飞。

林碧从实验室出来时，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柔柔端着一个托盘正蹲在门口等，她瞧见林碧出来，忙吐了吐舌头道：“本来想给你们送杯热茶，可是看你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我就没敢进。许工和林工你们两个，平时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话，没想到工作的时候，这说话语速，噼里啪啦的，我在门口都要听晕了。”柔柔感叹道。

林碧愣了愣，扭头去看还在实验室里的许墨，他要与vivian一起进行最后一次建模。许墨此刻正微俯下身，靠在vivian的身后，专注地看着她面前的液晶屏幕。屏幕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严肃俊逸，屏幕里的数字映在他的眼眸里跳动不已。林碧突然想起来，在清大的日子里，他们是实验搭档，每每一起做实验的时候，就会因为一个理论，一个数字，一个公式，争争吵吵，那时候，许墨便是这种表情。

涉及到工作时候，他是一点都不肯让她的，可是，他们信任彼此的判断。

“说了很多话吗……”林碧其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总是会在许墨面前变得健谈。见柔柔很重地点了点头，林碧反而不好意思了，赶紧接过柔柔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我送你回宿舍吧。”柔柔又主动请缨道。

实验室与宿舍之间尚有一段距离。林碧好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怎么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柔柔的小心脏可是刚刚平复没多久呢。

在两人慢悠悠踱往宿舍的路上，林碧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她顺口问：“卓少呢？”

“说出来你也不信……”柔柔想起卓皓空此时正在干的事情，不禁流了满额的黑线，“他在玩黄鼠狼。”

苍天啊，大地啊，这两只真的是刚刚从失速的样机里下来的人么？上一个经历失速的飞行员，可是直接送往心理咨询室了好不！

柔柔无语地望向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