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舜举并未住在城里,而是住在离城三里之外的“石竹山”的半山腰上。
山不高,其实只是一座低矮的山岗,虽名“石竹”,但山上并无怪石,也无翠竹,唯有一大片松柏,以及漫山遍野的桃林。每逢春季,桃花朵朵,姹紫嫣红,极目远眺,令人赏心悦目,故当地人又称之为“桃花岭”。
时近黄昏,登高远望,只见山风习习,天边余晖淡淡,夕阳如血;山脚村庄炊烟袅袅,鸡鸣犬吠,隐隐可闻。
宁真真尚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美丽宁和的田园风光,欢呼雀跃了一声:“好美!”
“大惊小怪!”落梅风看见她喜孜孜的神情,心内很不以为然。
“哼,景色再美,能当饭吃吗?”
他观观天色,悻悻嘀咕:“娘的,再不赶紧,只怕到了地头,就要错过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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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山坳,穿行过一片茂密的桃林,前方豁然开朗。桃花掩映处,远远现出一户人家。
这是乡下人家所常见到的那种普通民居,一排十来间茅屋,院子四周的竹篱笆上面,爬满了牵牛花。院外开着几块药畦,种着数十种不知名的药草,随风送来一阵淡淡的草药清香。
院子不大,里面收拾得甚是干净,靠近左侧,有一口井,旁边的石辗磨上面,晒着一些药草,院内养着几只雪白可爱的小兔,经及一群活泼可爱的小鸡,竹木搭成的门楼下方,卧伏着一条大黄狗,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院子当中,一名布衣素衫的少女,正背对着院门,手持簸箕,口中低低唤着,专心致志地喂着脚下那群叽叽喳喳的小鸡。
看见两人,大黄狗低吠一声,摇头摆尾地迎了上来,亲热围着落梅风又叫又嗅,不停摇着尾巴。
落梅风拍拍它的脑袋,笑叱:“老乌龟,别闹了!”
宁真真暗暗好笑,心想今天所遇到的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连给狗取的名字,也是这般怪里怪气的。
听见落梅风的笑声,少女放下手中的簸箕,笑着回过头来:“小风,你几时来的?”
猛一古丁瞧见身穿男装的宁真真,她微一迟疑,道:“这位公子是?”
这是位十七、八岁的文静少女,长得不算特别漂亮,模样却异常的温柔。时近黄昏,夕阳斜斜投入院内,映着她雪白的面颊,线条说不出的柔和,乍一眼瞧去,满天余晖下,眼前宛若骤然出现了一朵幽清的小花。
“来,我来替你们介绍!”落梅风哈哈大笑,一指少女,道:“这位是方园百里之内人人皆知的神医,惜老爹的宝贝独生女儿,未来的医中圣手,惜姑娘,惜楚楚!她是小梅的……”
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干脆一挥手:“呃,表妹!青梅竹马的小表妹!”
“落大哥,你又在乱嚼舌根啦!”
惜楚楚面上一红,微赧对宁真真道:“这位公子,千万别听他的!”
“公子?!”
落梅风一怔,猛地捧腹暴笑,“狗屁公子!她和你一样,也是雌的!”
惜楚楚脸上飞起一朵红云,迅快瞧了宁真真一眼,羞窘垂头,红晕迅速漫延至耳根,跟着连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也变得红透起来。
这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宁真真尚是头一回见到,不由对她大生好感,扭头对落梅风叱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雌的公的?这么难听!”
过去执起惜楚楚的双手,亲热道:“我叫宁真真!惜姊姊,别理他!”
落梅风揉揉鼻子,干笑了两声,打量着四周,问道:“楚楚,老爹呢?”
惜楚楚从宁真真手里轻轻抽回双掌,红着脸不敢抬头看两人,声如蚁蚋般低低说道:“前两天,金府派人前来,说‘疯人居’最近来了几位病人,爹闻言后就同那人匆匆赶去了,估计要隔一阵时日方能回来。”
落梅风笑道:“小梅呢?”
惜楚楚脸上仍是红红的,低声道:“他在书房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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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静悄悄的,光线已有些昏暗,书桌前坐着一位年轻男子,正在心无旁鹫地看书。
听见脚步声,那人放下手里的书卷,笑着抬起头来:“小风,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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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真真的想象中,所谓师爷,通常都是留着两撇八字胡,身材瘦骨嶙峋,走起路来一摇三摆,说话咬文嚼字,酸气冲天,而且满肚子的烂点子和鬼心思,委实令人不敢恭唯。
但瞧清眼前之人,她却如电殛般怔住!
这是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斯斯文文的,清秀儒雅得有如一个娇好的处子,而且给人的第一眼印象,确实也觉得此人浑身上下充满了女人的柔弱之气。但稍一细观,又觉此人的一举一动里,处处散发出一种男性的魅力。这两种迥然相异的感觉奇妙地揉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说不出的奇异吸引力。尤其是此人的那双眼睛,明亮深邃,闪着睿智的光芒,似乎能一眼看透人心底。
甫一和那双令少女们心动的眼神相触,宁真真骤觉心跳加剧,“砰砰”如小鹿般来回乱撞,俏脸情不自禁地红至耳根。
她目不转睛地瞧着眼前这位比女子还要柔美,似乎带点娘娘腔,却又散发着超凡魔力的男子,心底升起一种连她自己亦不清楚的奇异感觉,痴迷微张着口,浑然忘失了一切。
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微微一笑:“在下姓梅,名舜举,请问姑娘芳名?”
声音低低的,透着一种男性的磁力。
宁真真娇躯陡震,心头狂跳如鹿,经往的刁蛮和任性尽数抛到了脑后。
她娇羞垂头,飞红着脸颊,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我叫宁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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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刚分宾主坐下,落梅风就迫不急待地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跟着不管梅舜举是否愿意听,一古脑地将最近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说了一遍。
然后他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长气,施施然跷起二朗腿,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茶盅啜了一口。
此刻定下心来,他突然发觉了一件怪事!
这么大半天,宁真真居然一直安安静静的,竟没和他争着抢话。
——这小丫头平时的话比谁都多,任何场合之下都喜欢争着插话,此刻怎会如此反常?
他大感奇怪,侧目瞧去。
只见宁真真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双手玩弄着衣角,低垂着螓首,目光时不时地偷瞟着梅舜举,举止就好象一位大户人家的名门淑女。
落梅风愈瞧愈觉奇怪,到了后来,注意宁真真的时候,竟比注意梅舜举的时间还多。
书房里静悄悄的。
梅舜举皱眉苦思,似乎亦对最近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大为不解。
外面厨房里,惜楚楚正忙碌不停,隐隐可闻锅、勺相撞的声音。
过了良久——
忽见梅舜举抬起目光,看向宁真真:“姑娘此来,是不是想要我帮忙寻找一人?”
宁真真抬起螓首,愕道:“是啊!”
陡觉失态,面上一红,飞快垂头,轻轻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梅舜举只是笑笑,又问:“那人是不是弄晴?”
宁真真愕然抬头,表情既是吃惊,又是敬佩,同时还难以置信。
落梅风大奇:“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知她想找弄晴?”
他暗暗奇怪:要想寻那封信,应该设法找到周六嫂才对,关弄晴甚事?
梅舜举没有回答,只是高深莫测笑笑。
就在这时,外面忽传来了惜楚楚的娇唤:“落大哥,梅大哥,宁姑娘,出来吃饭咯!”
梅舜举瞥了瞥满面惑疑的二人一眼,站起身来,笑道:“先吃饭,有什么问题,饭后再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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