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白花花,落梅风亦不算陌生。此女在洛阳城中颇有名气,就住在东城的一座大宅里。
他和宁真真赶至地头,正是灯火阑珊之时。
看见此女屋内的摆设,宁真真还真有些吃惊。
屋里布置得颇为雅致。琴棋书画,珍奇古玩玲琅满目,任何细微之处,都花费了不少心思,处处显得独具匠心,透出一种惊人的才气。
但瞧见白花花本人,她却大感失望。
这是位美丽得惊人的女子,其美艳的程度,连身为女人的宁真真,也微有些忌妒。灯火辉映下,露在衣衫外的柔腻肌肤,白皙得仿佛不带一点血色,站在那里,似乎周身都笼罩在一层朦淡的光晕里,不沾半丝烟火之气。
但观其一颦一笑,却委实不敢让人恭唯,那种天生俱就的妖娆和冶荡,以及那副狐媚的笑容,一眼即可瞧出此女原本出自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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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对付这种女人,落梅风自然采用的是最简捷,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一见面,他就不吭一言掏出叠银票,直接往桌面一扔。
白花花目光瞟瞟银票,问得则更为露骨:“你想让我做什么事?”
落梅风单刀直入:“勾子在不在这里?”
白花花似有意无意地挺耸酥胸,飞来一个媚眼,吃吃笑道:“你问这个干嘛?”
落梅风瞥了一眼她露在衣衫外的半截雪白胸脯,再瞧瞧里屋紧垂下的门帘,暗暗冷笑了一声,道:“我只想要你做一件事情!”
白花花媚笑道:“请讲!”
落梅风瞟了里屋一眼,故意提高声音:“很简单,我只想要你将你和勾子的奸情,告诉东城的王老大即可!只要做到这点,这一万两银票就是你的。”
“格格,”白花花笑得花枝乱颤,高耸的双峰也随之一阵大幅度抖动。
忽然面色一寒,崩着脸颊,其冷如冰说道:“老娘为何要听你的?”
落梅风吊儿朗当跷起二郎腿,好整以瑕地笑道:“银子就摆在面前,你总不会与银子作对吧?”
白花花视着他片刻,忽然笑了:“这是谁给你出的缺德主意?”
落梅风闻言亦笑了:“你说呢?”
白花花跺跺脚,佯嗔道:“我知道了,那人一定是小梅!”
落梅风哈哈大笑:“算你聪明!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将你这个骚婆娘收拾得服服帖帖?”
白花花笑叱:“这个死冤家,一天到晚尽给人出这种害人不菲的损点子,当心今后迟早会有报应,生儿子没屁眼!”
宁真真大是不耐,斥道:“废话少说!你究竟干还是不干?”
白花花娇笑:“要我干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落梅风斜睨着她:“你是否嫌银子少了?”
白花花狐媚道:“银子我可以不要,不过――”
她一指宁真真,咬着下唇,腻声笑道:“我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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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语一出,落梅风差点没笑破肚皮!
——白花花在风月场中打滚多年,生平可说是阅人无数,没想到到得头来,竟会八十岁老娘崩倒小孩,错把冯京当马凉!
若是以往有人敢当面说这样的话,以宁真真的脾气,只怕当场就一脚踹了过去。但想到今天穿了一整天的男装,几乎都是被人第一眼就识破了身份,亦只有眼前这个风骚靓丽的美女,才将自己误视作风流俊俏的翩翩公子,心中不禁微感得意。
她假意崩紧面孔,潇洒一挥手,蹙蹙琼鼻,叱道:“少抛媚眼!哼,似你这种不正以的女人,本小姐,不——,本公子见得多了,根本就瞧不上眼!”
睹见她这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落梅风捧腹暴笑:“狗屁公子!似你这种娇滴滴的模样,倘若都能变成公子,那本人岂非亦可以成为小姐了!”
白花花眼光水汪汪斜瞟着宁真真:“你当真以为我不清楚她是女的么?”
宁真真和落梅风闻言皆是一呆。
宁真真窘气跺脚:“臭女人,你说什么?”
白花花伸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荡冶笑道:“谁说那种事只能在男女之间才能做,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的女孩——”
宁真真气得俏脸发白:“你——”
白花花“格格”娇笑,抓起桌上的银票,轻盈从她身侧逃开,扭头对里屋喊道:“喂,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还不快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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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货!”
随着一声怒喝,勾子气急败坏地从里屋冲了出来。
怒目指着白花花,破口大骂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没想到你这贱人会如此绝情,丝毫不念以往的情份,为了一点银子,就将老子给出卖了!”
白花花毫不介意,轻笑道:“你又非不清楚,老娘生平最喜欢的就是银子,有买卖上门,总不能让我将其拒之门外罢!”
“好,你狠!”勾子脸色铁青,胸口不停剧烈起伏。
恶狠狠瞪了她半晌,忽扭头视向一旁正自幸灾乐祸的落梅风,重重跌脚,喝道:“快说!你究竟想打听什么事情?”
落梅风贼笑:“很简单,我只想弄清楚弄晴的下落而已!”
勾子恨恨道:“我不知道!”
“是么?”落梅风并不着恼,只是煞是有趣地瞧着他,一脸揶揄表情。
两人半鸡似地互视了片刻。
勾子忽变得垂头丧气,道:“我得到线报,今晚三更,居步衡要和她在城外会面。”
宁真真忙问:“什么地方?”
勾子唉声叹气,老老实实答道:“七里坡,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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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花花住处出来,落梅风和宁真真仍是忍不住好笑。
回想起勾子气急败坏的神情,两人实是忍俊不住。宁真真道:“想不到白花花竟然会是这样的一种人,为了贪图一点银子,竟不惜出卖自己的相好。”
“是啊!”落梅风大有同感,笑道:“像她这般贪财的女人,世上倒不多见。”
“我实在不明白,”宁真真停下脚步,扭头问道,“勾子长得那样丑陋,以她的姿色,如何会看上这种人呢?”
“你难道忘了此人是做何营生的了吗?”落梅风笑问,“出卖一个消息一千两银子,像他这种人,是不是很有钱?”
宁真真恍然:“我懂了,白花花一定是看上了他的银子。”
“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通此事的!”落梅风笑道,“以前我一直都在奇怪,勾子挣了不少的银子,为何成天到晚还要哭穷?直到今天看见白花花,才算真正恍然大悟。”
“可是我仍有一件事情弄不明白!”宁真真想了想,又问:“勾子为何要那样怕王老大呢?只一听他的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
落梅风笑着解释:“你有所不知,王老大乃是东城一带混混们的头头,而白花花嘛,乃是他的情妇。此人向来心胸狭隘,嫉妒心特别重,他若知晓勾子和白花花背地里偷情,定然不会善休。
“而勾子平时的情报来源,多是依赖此人手下的混混们,他若严令那些人不得为勾子办事,岂不是断了勾子的财路?”
宁真真不屑撇嘴:“不就是个混混头嘛,勾子何以会怕成那样?观此人今天敢与我们较劲,不像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嘛!”
“这你就不懂了!”落梅风贼贼笑着,“我们限于身份,做事还得讲点原则,而王老大这帮人则不同了,专喜暗箭伤人,背后冷不防捅人刀子。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勾子得罪了他,只怕哪天起床,脑袋是如何掉的也不知道哩!”
“所以说,”他挤眉弄眼道,“这叫‘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
看见他的贼相,宁真真亦忍不住好笑。
偏着头想了想,不解又问:“这些事情,梅大哥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落梅风谑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仗着会写几首歪诗,模样又长得俊俏,一向就是‘凌烟楼’最受欢迎的客人之一;而那种地方的女人,成天挂在嘴边的就是别人家里的琐事,尤其是那种红杏出墙,偷情养汉的风流艳事,更是津津乐道,乐此不彼;像他这种小白脸兼娘娘腔,哪个姑娘不喜欢?只消去上一趟,还不什么都知道了?”
他戏谑说道:“依我看,这种风花雪月之事,在整个洛阳城里,我敢保证,他绝对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人士之一。”
宁真真俏脸却不知何故阴霾下来:“他经常去那种地方吗?”
落梅风道:“也不是经常,不过一年一度的‘花魁’选美大会,他作为官方的代表,总要代表官府前去主持,一来二去,自然就和那里的姑娘们混熟了。”
宁真真紧张追问:“那他现在还去不去呢?”
落梅风笑得极是捉侠:“再给他一千个胆子,如今他也不敢再踏入‘凌烟楼’半步!”
宁真真奇道:“为什么呢?”
落梅风贼笑:“因为那里出了许许多多的老虎,尤其是出了一位既凶,又美,兼又有钱的超级特大号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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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宁真真怔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你说那些女孩子们都想打他的主意?”
“不错!”
落梅风笑得异常幸灾乐祸。
“小老虎们倒好对付,真正难以对付的,尚是那只大老虎,就算躲开她,她亦会主动追上门来!”
“你说金三娘?”
宁真真吃吃道:“她年龄比梅大哥大上许多,如何还会……还会……”
“话不能这么说嘛!”落梅风大感不以为然。“金三娘年岁虽然大了些,但毕竟风韵尤存,靓丽动人,兼且‘凌烟楼’日进斗金,乃是洛阳城里出了名的富婆;小梅幼失双亲,从小就缺乏母爱,娶上这样的一个女子,我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宁真真脸色陡沉:“你将她形容得那般好法,为何自己不去娶她?”
落梅风尴笑:“我即使想娶她,也总要人家看得上眼才行嘛!”
宁真真凶霸霸道:“所以你就劝梅大哥去娶她?”
落梅风瘪笑道:“哪有此事?”
“哼!”宁真真气恼跺脚,“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鬼心思,你极力劝梅大哥去娶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无非是看中了她的银子,一心想从中捞上笔好处罢!”
落梅风大感哭笑不得。
一时弄不清她好端端地为何突然要发这么大的脾气,讪讪揉着鼻子,怏怏跟在她身后,不敢再吭声。
两人行了一阵。
忽见宁真真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道:“落大哥……”
相识这么久,尚是头一回听见她叫得如此亲热。落梅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受宠若惊道:“大小姐,是在叫我吗?”
宁真真点头。
垂着目光,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轻轻问道:“梅大哥和惜姊姊,他们两人究竟是何关系啊?”
落梅风闻言反而松口气,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们是表兄妹。”
宁真真低声道:“你骗我!这件事我问过惜姊姊了,她说的并非如此。”
“我几时骗过你了?”落梅风振振有词:“表兄妹是不是通常都是青梅竹马?而且长大后,按照风俗习惯,表妹大多是要嫁给表哥?”
宁真真点头。
“这不就得了?”落梅风理直气壮一摊双手,“小梅和楚楚的情形,岂非正是如此?我说他们是表兄妹,这有什么错呢?”
这种歪理,委实令人“心服口服”!
但不知为何,宁真真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发火。
月光若水,星光淡淡。
映着她白玉般姣好的面颊,微微透着一抹难以查觉的晕红。
“落大哥,”她垂着臻首,声音低低的,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既然他们感情从小就那样好,为何梅大哥不娶惜姊姊呢?
“这个,这个……可能是他们年岁尚小,不想成家吧?”
落梅风吱吱唔唔,显然尽量回避这个问题。
宁真真轻声道:“可是我听惜姊姊说,那是因为梅大哥不喜欢她。”
“哪有此事?”落梅风急了。“你千万别听她乱说,你看小梅平时对她多好?这一定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不错!”似生怕宁真真不相信,他还猛地一挥手,以加强说服力。“胡思乱想,一定是胡思乱想!”
宁真真垂着长长的眼睫毛,低声又问:“梅大哥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落梅风脸色不知何故突然黯淡下来:“只有一个小姨。”
宁真真契而不舍追问:“我怎么没见着她呢?”
落梅风叹了口气:“她五年前就己经嫁人了。”
宁真真道:“可是,我听惜姊姊说……”
落梅风火了:“你问够没有?怎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你难道不能自己去问小梅吗?”
宁真真面上微红,娇羞垂头,忸怩玩弄着衣角,窘赧不语。
落梅风暗奇。
他对宁真真大呼小叫,这小辣椒居然没有当场发作,这倒是破天荒的一件异事!
复注意到宁真真的神情,他心中更惊讶。
——无缘无故地,这小丫头害什么羞呢?
思及她先前的古怪言行,心内遽然一动:莫非这小妮子春心动了不成?
宁真真被他奇异的目光盯得俏脸彤云密布,羞涩道:“你看人家干嘛?”
落梅风贼笑兮兮地朝她挤眉弄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喂,”他捉狭眨眨眼睛,“你是不是喜欢上小梅了?”
“呸!”
宁真真脸上更红,啐了一口。“少作梦!本小姐是何许人,如何会喜欢他那种女人气十足的绣花枕头?”
“哈哈,一见钟情!”落梅风窃笑,再无怀疑。
凭他以往的经验,女人口里说不喜欢,那心里通常都是喜欢;若说喜欢,那此事反倒要认真考虑了。
惜楚楚的温柔,金三娘的娇媚,宁真真的刁蛮——三个女人,再加上个娘娘腔十足的梅舜举。四个人搅在一起,此事是不是大有看头呢?
想到这里,他哑然失笑。
宁真真被他笑得窘迫异常,怔了怔,忽崩紧玉颊,跺了跺脚,气道:“笑够没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不快些带本小姐去‘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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