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萧萧雨飞花溅泪》第二十二章 退亲疑云(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那夜行人功力极高,人去如飞。花溅泪纵然轻功妙绝天下,但必竟是追人,不得任意施展,本来正要赶上,来人一转弯,便又扑了空,且又重伤新愈,元气未复,跟着那人左弯右拐,竟追出城去。

花溅泪心道:“这人怎地对苏州地形如此熟悉?”

眼见已快到了郊外的小树林。花溅泪知道,只要来人一入树林,在夜色掩护下便可甩掉自己。急中生智,喝道:“看我的追魂毒砂!”

那人一惊,就地横掠两丈,花溅泪早已算准他必往一旁躲闪,早已将身上披着的那两太余长的浅紫色轻纱取下,手臂一振,飞纱如蛇般缠向那人双腿。

来人身手迅快之极,反手拔出了腰间长剑,刷地一下削向长纱。花溅泪手腕一抖,长纱撤划出一道弧形,避开长剑反击来人右臂上的“曲池”穴。来人侧身避过,面向花溅泪而立。

这一下,她瞧见了来人的眼睛。这是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冷酷、残忍而冰冷,还带着一种怪异的神彩,如针尖般尖锐,刀锋般锋利,叫人看了一直冷到心底。

花溅泪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暗自纳闷,这双眼睛似在哪里见过。

来人似未料到轻功如此高妙的追击者竟不是欧阳绿珠,而是一位绝色少女。黑巾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他认得她。

来人并不惊慌,微笑道:“分别不过十余日,幻月宫主就不认识在下了么?在下岳谨峰。”

花溅泪道:“你不用自我介绍,我也认出你来了。虽然你今天没有戴那青铜面具,可我识得你这双眼睛。别的人就算想故意把眼神装得凶残点也及不上你这么阴冷。”

岳谨峰笑道:“多谢姑娘夸赞。”他这一笑,眼中的阴冷已荡然无存,满眼都是温柔和欣赏。柔声道:“今晚月色如此之美,我们却刀兵相见,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花溅泪想起他的绰号乃是月夜留香蜂,不由脸上一红,道:“你夜探月府,意欲何为?”

岳谨峰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们到月府干什么?原来你竟是陪萧雨飞去退亲。负心郎带着新欢一同去原配府上退亲,这可真是天下奇闻。堂堂幻月宫主,竟与江南第一美人抢丈夫,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花溅泪道:“住口!我的事不用你管!”将长纱一挥,缠向他颈中。

岳谨峰一面闪避,一面笑道:“就算我说得这么直白,你也不用动怒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要知道过不了几天,满天下的人都会这么说,那时,你要封住全天下人的口可就难了。”

花溅泪知道他是想激怒自己,也不答言,只是连连出招、步步紧逼。

岳谨峰道:“且慢!幻月宫主,在下今晚还有事,改天再奉陪。”

花溅泪道:“只可惜我今晚并没事,我为何要等?”

岳谨峰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缓缓道:“对了,在下忘了告诉宫主一件喜事了。你的护梅使女可情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啧啧,那孩子可真可爱呀。”

花溅泪心中一震,知道岳谨峰这是在以可情要胁自己。这说明自己此前的分析都是对的,可情当真已落在他手中,而且他很清楚自己和可情姐妹情深。

趁她这一愣,岳谨峰笑道:“再见,幻月宫主,咱们后会有期。”一闪身,跃入了漆黑的树林。

花溅泪怔了一怔,也不顾什么“遇林莫入”了,拔足追去,也掠入了那片树林。

林中很黑,偶有点点月光透过树梢照下,地上满是斑驳的黑影。花溅泪稍停了停,适应了一下林中的黑暗,这才举步向林深处走去。

阴暗的树林中,除了树木就是荆棘,草丛中还不时有小动物蹿出。脚步踩上落叶,发出轻微的“喳喳”声,林深处偶有夜枭传来,除此之外便再无声响,花溅泪还从未有过深夜独自在树林中追敌的经验,此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她追了一阵,已入密林深处,岳谨峰早已不知踪迹。她刚想放弃追踪,犹未转身,忽听头上一声轻微的响声,抬头一看,一张巨网正从天而降。她连忙就地横掠,避开了这张网,黑暗中,却又是一张网迎而横撒出来,不,不是一张网,而是四张网从四个方向罩来,而头顶上也有一张网在罩下。这竟是一个早已埋伏好了的陷阱。

难道他们早就算准花溅泪会来?难道岳谨峰夜探月府就是为了引她出来?这埋伏就是为她而设?岳谨峰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这些问题,花溅泪已来不及想了,她已被网罩住,被五张网一层层密密地罩住。她尚未来得及挣扎,已有一人鬼魅般掠来,闪电般点了她身上四处大穴。目光斜透,她看见了那人头上的黑巾和黑巾后那阴冷的目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

岳谨峰微笑道:“我们马上就又见面了,怎么,想不到吧?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不解风情,辜负今晚这一轮明月。”

花溅泪叹道:“难道你是神仙,早已算准了我在月府,而你去了一定会只把我引出来?”

岳谨峰眨了眨眼,笑道:“是啊,我是你命里的克星。”

花溅泪道:“你休骗我,我知道,你这陷阱本不是为我而设,只不过我运气不好,偏偏撞上了。”

岳谨峰赞道:“你真聪明。可惜你做得太笨。我这陷阱设了好些天了,今晚能网住你,真是我的意外之喜。”

他这陷阱本是为谁而设?欧阳绿珠么?

花溅泪猛地想起了欧阳绿珠,她不也追来了么?怎么不见了?

岳谨峰亲手打开那几张网,望着脚下那不能动弹的花溅泪,眼光从她的头看到她的脚,他看得很慢很仔细。他虽没有丝毫冒犯她的言语与行动,这种看法,这种眼神,却已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花溅泪心里实在很厌恶,很恶心,真想把那对风流之眼抠将出来。

忽然岳谨峰脸色一变,对身后四个黑衣蒙面人道:“快,准备好,他来了。”

花溅泪凝神一听,果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来人并不知道林中有埋伏,所以并未刻意施展轻功,脚步下得较重,踩得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但步履沉稳,显然来人武功甚高。

花溅泪心道,不管来的是谁,竟是岳谨峰要如此用心对付的人,多半是武林同道友人,自己都该帮他。正想出声示警,不料岳谨峰早已看出她的心意,已曲指点了她的哑穴,抱着她一跃而起,将她放在了一株大树之上。

脚步声慢慢近了。此时月色正明,透过枝叶间缝隙,恰好能看到远远走来一轩昂男子。

这男子约莫二十余岁,一袭杏黄衣衫,腰间悬着一只式样古怪的长刀。其面目英俊,却总有点与中原人不同,尽管也是黑发黄肤,五官端正,可就总觉得他有点特别之处。

黄衫男子眉间隐隐带着一丝忧郁,似乎心事重重,全然不觉林间的杀机。

花溅泪把自己了解的武林人物谱上的成名人物都细想了一遍,却看不出此人究竟是谁。心中暗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希望你不要过来。这埋伏连我都避不开,你多半也避不开。何况,还有一个岳谨峰。”

这时一道阴影从她头上划过,她目光上移,正看到岳谨峰手臂一挥,显然正在发号司令。她心中一紧,目光倏地向下,只见那五道巨网正悄无声息地向那黄衫人罩去。

黄衫人蓦地惊觉,身形一转,拔出了腰间长刀。月光下,寒芒一闪,最先罩落的大网已被他削成几段,显然这刀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但另四层大网瞬间将他裹住,他的宝刀再快,也无法瞬间将四层网俱都削断。岳谨峰纵身跃下,出手如风,已点了他的软麻穴。

黄衫人软倒在地,叫道:“是你?你是谁?为什么几次三番和我作对?”他说的虽是汉话,听起来却觉得有些生硬,不甚流利。

岳谨峰道:“我好心好意请你入会,你竟不答应。既然你敬酒不吃,自然只有吃罚酒了。”

黄衫人道:“你莫非是聚雄会的少主、月夜留香蜂岳谨峰?”

岳谨峰笑道:“正是区区在下。我亲自具名的拜贴,你竟会看也不看,可从来没有人敢对我如此无礼。”

黄衫人道:“我不是你们中原人,我对你们中原武林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岳谨峰道:“可你对柳轻絮难道也不感兴趣?”

一听“柳轻絮”之名,花溅泪顿时留上了心。

黄衫人道:“你,你倒底要怎样?”

岳谨峰道:“柳轻絮现在可是春意楼的头牌姑娘。她的身价至少也得万两白银。牧野郎心,你一个漂泊天涯的异域浪子,哪有这么多钱给她赎身?再过几天,春意楼就要挂牌叫卖她的初夜权了。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她被别人竞价买下,破了身子做娼妓?俗话说,美人赠英雄。只要你肯加入我会,这区区万两白银权当在下送给你的一份薄礼。我还另备十万白银送给牧野公子当新婚贺礼。”

黄衫人冷笑道:“男子汉岂能为钱财折腰?我牧野郎心一惯独来独往,不受人约束。我虽无钱为轻絮赎身,可我自会另想办法救她出来。上次若不是你从中做梗,我早已得手。你和我大战数百招都没分出胜负,本当另约时间再战,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岳谨峰并不介意,笑道:“随你怎么说,我有大事未成,岂能拘此小节?我堂堂聚雄会少主岂能轻易与人性命相搏。何况我不和你决战,其实是为了你好。我爹爱惜人才,对牧野公子十分看重,若是决战,牧野公子或死或残,岂不都是可惜?所以我才设下这个埋伏生擒你。”

牧野郎心道:“不要白费心机了。我绝不会与尔狼狈为奸。现在我既然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刮请便。”

岳谨峰道:“想求一死还不容易?伸颈就戮便了。可是留下柳轻絮孤苦一人,日日夜夜在青楼卖笑,遭千人欺、万人侮,你可忍心?你与我会为敌,纵然你死了,我们也不会放过她。到时她必将活得惨不堪言。”

牧野郎心怒道:“你——你好卑鄙!”

岳谨峰笑道:“要成非常事业必用非常手段。若非如此,我聚雄会岂能发展得如此壮大?这就如发财,一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之人要发财总比一般人要快得多。”

听到这里,花溅泪已明就里。暗道:“难怪这短短十余年,聚雄会的势力竟会如此强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些年来,聚雄会不知威逼利诱了多少人。”

岳谨峰继续软硬兼施,劝说那牧野郎心入会。牧野郎心似乎已有动摇之意。花溅泪心道:“瞧他性情甚为刚硬,应该不会轻易就范。但英雄难过美人关,情之一字,能把一个人完全改变成另一个人。”

只听牧野郎心长叹一声道:“也罢,我愿加入聚雄会,听凭少主驱使。”

花溅泪往树下望去,只见牧野郎心说这句时,眼珠不停在转,显然言不由心。心道:“此人可真是一个实心人,连说谎话都不会。连我都看得出他只是在假意应承,何况岳谨峰这等奸滑之人?”

岳谨峰笑道:“如此,咱们就是兄弟了。”他似毫不起疑,命人先把缠在牧野郎心身上的几道网取下。

花溅泪正自奇怪,却见岳谨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来,道:“牧野公子竟愿入会,请先服下这颗‘逍遥丸’。”

花溅泪深谱毒药,知道这“逍遥丸”乃是一种慢性毒药,毒发之时苦不堪言,非常人所能忍受。而人一经服下便即上瘾,需得每隔数日便服用一丸,不然便会毒发。那势必终身受聚雄会挟制。

牧野郎心脸色一连数变,他虽不懂逍遥丸是何物,但显然此物必定有毒,迟迟没有伸手接药。

岳谨峰也不着急,并不催逼,只是将药放在他脚下,笑道:“不急不急,牧野公子先考虑清楚再说。”

牧野郎心沉默了许久,道:“岳谨峰,你杀了我吧!我想过了,如果沦为你手下走狗,日后的生涯必也是生不如死。我今日一死,轻絮必会知道,她也不会独生。我们活着不能在一起,死后就到阴间相聚。”

岳谨峰未料他最终做出的竟是这种选择,目中露出阴冷凶残之意,道:“你竟是这种软硬不吃的人,武功又如此高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必成我将来之大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倒底是降我不降?”

牧野郎心平静地道:“不用了。我已经想过了。你说得不错,我不会为你所用,留着我,必给你将来多留一道障碍。你只有杀了我,以绝后患。”他此时已知自己别无选择,早知岳谨峰手段毒辣,惟恐他将自己百般折辱,因此只求速死。

岳谨峰冷笑道:“想死?有这般容易?我要将你的手脚筋挑断,再把你带到春意楼去,让你看一出好戏!”

他回头对四个黑衣蒙面人道:“你们跟我两三年了,我还没给过你们赏赐,今晚我就把柳轻絮赎出来赏给你们,给你们放三天假——”

四个黑衣人会意,一阵淫笑,道:“多谢少庄主赏赐!”

牧野郎心一错牙,叫道:“岳谨峰,你怎的这般歹毒?”

岳谨峰道:“无毒不丈夫。如果人人都象你这般难以驾驭,我以后怎么服众?反正你也不会归顺于我,我就要以你做个榜样,让天下人知道敢违抗我的人的下场!”

他顺手拿起牧野郎心掉在地上的弯刀,笑道:“好一把天下无双的宝刀!”倒转刀锋,往牧野郎心双手筋脉处刺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